155. 蝶變 他快死了(2 / 2)

“我走了。”賞南沒有進房間,就站在門口,翟青漁在他的工作台忙活,背對著自己,“嗯”了一聲。

“路上注意安全。”翟青漁還說。

但不是賞南想聽到的話。

賞南小聲問對方,“你沒有什麼對我說的嗎?”

翟青漁放下了手裡的工具,他的輪椅慢慢轉向,然後朝賞南緩緩行進,他四平八穩的樣子跟賞南亂七八糟糾纏在一起的心緒形成了極大的對比。

“我想趁著這次出去玩,告訴翟青明我們的事情,”賞南蹲下來,抬眼看著翟青漁,“等我回來。”

他看起來年紀太小了,不太適合說這句話。

但翟青漁很給麵子地點了點頭。

沒從翟青漁眼睛裡看見低落的情緒,賞南才拎著書包往樓下麵去,翟青明和衛傑已經在車上等他了,他一上車,翟青明就打著方向盤朝外麵去。

引擎聲很快消失在了院子裡,空氣的冷清意味漸濃。

翟青漁從來沒覺得青樰山如此安靜過,以前他能聽見風吹過群林,也能聽見昆蟲自繁花攀爬振翅落足,溪水叮咚…..現在卻什麼聲音都好似消失了,在賞南離開這裡的那一刻,它們也跟著一起不見了。

不過,在賞南他們離家後不久,院子裡來了幾位好久未曾來過的“客人”。

張媽的聲音也隨之在翟青漁房間門外響起。

“小魚,太太和翟總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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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不止翟母翟父,還有隨行的助手和律師,都是翟青漁眼熟的人,他們看見翟青漁,同情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小明去哪兒了?”翟母四處看,沒見著翟青明。

翟青漁靠在輪椅裡,“和同學出去玩了,剛走。”

“那我們在路上怎麼還沒遇見……”翟母自言自語道,她問完翟青明之後,才問翟青漁,“你最近怎麼樣?”

“我挺好的,”翟青漁看向律師,又去看翟父,“您這是……”

翟父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但儼然也是下定了某個決心,“是這樣的,我和你媽商量過了,如果你一定要違抗父母離開青樰山的話,我們就隻能和你斷絕關係,當然,明麵上你依舊是我的兒子,是翟家大少爺,我們今天帶律師來,主要是想先清點你在翟氏的股份以及你名下的資產,你媽還決定給你一部分,合同我們已經擬定好了,你直接簽字就可以,簽了字,以後隨便你去哪裡,隨便你做什麼。”

等翟父說完,律師從公文包裡拿出兩份厚厚的合同,恭恭敬敬地放到茶幾上,他放下之後,看了眼翟青漁的腿,又重新起身,雙手把合同遞到了翟青漁的手中。

翟青漁露出不解的表情,“爸,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不能離開青樰山?”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也不聽我們的話了,我們為了你好的話,你一句都不聽,我和你媽花一大筆購下這棟彆墅,就是為了讓你在這裡專心養病,現在你什麼都不管了,一心隻想出去,不顧我們的一片好心,那我們還養著你做什麼?你還算是什麼兒子?”翟父神情冷酷,語氣漠然。

翟青漁的眼神受傷,他剛動了一下手指,翟父的助手就給他手裡塞了一支鋼筆,指著合同的一個地方,“簽這裡就可以。”迫不及待的態度令人作嘔。

他在青樰山住了十年,青樰山沒有山神,保佑不了他,翟家汲取著他的骨血蒸蒸日上,現在,他們害怕他失去掌控,害怕手中的富貴權利被收回,情願和翟青漁斬斷親緣關係——沒了關係,就算翟青漁的腿恢複正常,也影響不到翟氏了。

可他們又狠不下心做絕,強硬地把翟青漁關在青樰山的彆墅,也不會有人知道。

或者,直接截掉翟青漁的雙腿,那樣,任翟青漁如何,他都無法再站起來了。

他們既害怕潑天富貴消失,又不能殺死翟青漁,可其他比如囚禁的方式,就算翟氏其他知情人願意,翟母也不會樂意。

斷掉關係,讓翟青漁離開,已經是翟母做過的最大讓步了。

“好吧。”翟青漁歎了口氣,擰開鋼筆,在兩份合同上簽了字,他抬起頭的時候,眼睛是紅的,“可以了。”

翟母頓時就捂著嘴哭出聲來。

翟青漁看著對方,低喃道:“媽,您哭什麼?你們想要的都得到了。”而他想要的,卻還要被人覬覦。

“吃個飯再走吧,馬上就到吃午飯的時間了。”翟青漁的強顏歡笑讓除了翟父以外的人都覺得不忍心。

給了再多錢又如何,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掌控欲就就將一個殘疾趕出家門,合同上的條例更是無法細想:翟青漁以後在外不可以說自己是翟氏的後人;他與翟青明以後不再是兄弟;逢年過節祭拜祖先家族聚會等,翟青漁沒有資格再出席,翟青漁將徹徹底底被從翟家族譜上除名,除了得到了一些錢以外,他沒有親人了。

不過,本來也就是沒有的。

翟母站起來,“我去做飯,我記得小魚最愛我做的酥肉湯和燜茄子了,好久沒下廚,真怕手生做不出以前的味道呢。”

她對自己,還是有歉意的吧,翟青漁看著翟母的背影。

十年裡,他設想過很多次今天這樣的場景,他們對峙,他們分辨,他們互相推卸,他們死不承認,和想象中不一樣的是,他和對麵都很平和,甚至還能在簽完字之後聊著天,聊聊青樰山的奇異景色,聊聊芸城如今的改頭換麵,氣氛還算融洽。

隻是翟父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到聊天之中來,這令律師和助手都感到費解得不得了,明明大少爺是這麼溫和有才的青年,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在青樰山養病?在哪裡養病不都是養?讓大少爺去公司多好,繼承翟氏又不看誰的腿夠多夠長或者夠粗,腦子好不就行了?說句實在的,二少爺是真的不如大少爺,那性子,當個不操心的富二代最適合他。

但這是翟家的家事,沒他們旁人插手的資格,他們隻是可惜翟青漁而已。

飯間沒人說話,飯畢後翟父便借口回了車上,帶走了助手和律師,隻剩下翟母和翟青漁麵對麵坐著。

翟母欲言又止,翟青漁卻忽然看向窗外,“媽,青樰山的落日真漂亮。”

翟母一愣,不知道翟青漁為什麼突然說起了落日,她扭頭朝窗外看去,青樰山的風景一直以來都漂亮非常,風水好的地方呆著就令人感到心曠神怡,她焦躁不安的心緒奇跡般地安寧了下來,“是啊。”

“你們有好幾年沒來青樰山了吧,這些年一直是我獨自在青樰山,看日升,看日落,小明偶爾會過來,但也急匆匆的,”翟青漁收回目光,落日從橙色變成了深沉的鏽色,落在他的頸側,像是一片血跡,“媽,你在這裡陪我住一段時間,好不好?反正我很快也要離開青樰山了,正好小明這段時間也在青樰山,公司的事情,讓爸去處理就好了。”

翟母心動了,但猶豫不決,她撐著桌子站起來,“我去和你爸商量商量,你等等啊。”

翟青漁雙手交握放在腿上,他垂著眼,奄奄一息的日光落在他的睫毛上,眼下的也是紅色。

很快,翟母回來了,她一臉抱歉,“小魚,你爸那邊離不開人,我也是沒辦法啊,等以後吧,以後要是有時間,你說你在哪兒,我去找你。”她說得急匆匆的,說完之後,抓起沙發上的手包,轉身就走了。

沉重的大門在翟青漁眼前關上,滿室都是即將消失的日光,放在茶幾上的那份合同落在翟青漁的眼裡,分外刺眼。

到底是為什麼啊?

張媽站在不遠處,她貼著櫃子站著,她旁邊站著的李七棟像個巨人,兩人臉上都寫滿了心疼。

簽合同時,翟父雖然趕走了眾人,不讓在場,可到底是在同一個家裡,他們很快就摸清楚了太太和翟總來青樰山的目的,居然是為了和翟青漁斷絕關係!

他們的雇主雖然是翟氏,可他們主要是給翟青漁工作,對翟父翟母沒什麼感情。

可翟青漁不一樣,翟青漁不良於行,是個殘疾,他本身就已經很容易牽動人的惻隱之心,現在還被翟氏掃地出門,他們……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李七棟不明白,“張媽媽,他們為什麼要趕走翟先生?他們不是翟先生的父母嗎?”

張媽媽狠狠地剜了李七棟一眼,“父母什麼父母?這算是什麼父母?!”

翟青漁坐著輪椅移動到了窗戶邊上,青樰山迎來了夜色,他看著綿延到樹林之中的路燈,想到最開始出車禍那段時間,爸媽都瘦了一大圈,那個時候,他們肯定是像愛小明一樣愛他的。

但這種愛沒有持續很久,甚至連一年都沒有持續到。

在他們眼中,翟青漁更加像一個工具,當徹底接受這種角色轉變之後,他們的孩子就隻剩下一個了,那就是翟青明。

所以不是什麼斷絕關係,是停止使用。

後門的風吹進來,一開始還隻是微風,慢慢地風力就大了起來,把旁邊櫃子上的防塵布都吹了起來,窗簾也被吹得左右擺動。

李七棟走過去把掉在地上的東西一一拾起來,剛抬起頭,就被一個毛絨絨的東西砸中了臉,“哎喲!”

“什麼東西啊?”他皺著眉拍了幾下臉,風還在吹,隻是不再是單純的風了。

看著如落葉一般被卷進來的蝴蝶,李七棟左右躲閃,“我的天哪來的這麼多蝴蝶……”他被砸了一臉的粉塵,藍色的,黑色的,但還是掙紮著跑過去把後門關上了。

“翟先生,好奇怪,這……”李七棟想將這奇怪的現象去告訴翟青漁,他朝翟青漁走過去。

“翟先生!!!”

翟青漁在咳嗽,每一次咳嗽都會帶出一口血,蓋在腿上的毯子上麵的血跡範圍不斷在擴大,他臉色蒼白,血卻是豔紅的。

“我沒事,”他對李七棟笑笑,十分吃力地抬手拍了拍李七棟的肩膀,“幫我叫醫生,我還不想死。”

[14:黑化值-15,愛意值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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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黑化值下降時,賞南正在酒店房間自帶的大露台上看晚景喝果汁,“發生了什麼?”

[14:翟青漁被他父母掃地出門了,簽了合同,以後他跟翟氏就沒關係了。]

“因為這?”

[14:不是,順著檢索過去,它是因為你,黑化值才下降的,不過父母算是引子吧,任由時間過去得再長,它也已經不再是人類,可當麵對父母的二次拋棄時,它仍舊會感到難過。而你是唯一一個走向它的人,不談拋棄,你是這十年裡,唯一一個朝他走過去的人。]

[14:想到這一點,會覺得哪怕翅膀斷了,也還是能掙紮幾下,試試看能不能重新展翅起飛。]

賞南頓時覺得手裡的果汁失去了味道,他本來下午就覺得哪哪兒都不太舒服,現在想到翟青漁在家處境不妙,如果他在的話,還能嗆那對狗父母幾句,這麼一想,賞南心裡更加不是滋味兒了。

“我去打個電話。”他放下果汁,站起來。

“哎,打什麼電話啊?”旁邊的翟青明來不及叫住賞南。

他還沒給翟青漁打過電話,之前沒存過,但是翟青明之前有給他手機上發過翟青漁的電話號碼,他翻到曆史記錄,按住那一排數字,撥了過去。

電話是李七棟接的,他在那邊呐喊,“賞南同學,翟先生快死啦!吐了好多血!!”

賞南腦子嗡了一聲,“你說什麼?”在這一瞬間,他居然沒去擔心任務可能失敗,或許有這個擔憂,可更洶湧的卻是悲傷與憤怒,無法抑製的悲傷與憤怒。

“小兔崽子胡咧咧什麼?!”張媽尖銳的嗓音罵著李七棟,同時從李七棟手裡奪過了手機,她罵了好久的翟父翟母,最後才落到重點,“哎呀是小南啊,沒事兒,就是小魚被太太他們氣著了,已經叫了醫生,醫生說好好休息就行。”

張媽再說了些什麼,賞南已經聽不清了,他眼淚奪眶而出,他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哭笑不得?或者是飽含喜悅的慶幸。

雖然知道是個烏龍,可剛剛李七棟那些話卻還是實實在在地嚇到了賞南,那種心臟突然停下跳動的感覺,賞南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曆了。

湧出來的眼淚開了閘似的,賞南背靠在洗手間門上,抽了幾張紙巾捂住眼睛,哭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張媽也沒發現,直到翟青漁忽然從醫生那邊扭過頭,他目光溫和,“賞南打來的?”

賞南還在哭著,不知道電話那邊換了人。

隻聽見了一段連續的窸窸窣窣的動靜,接著是幾聲咳嗽,再然後,他聽見了翟青漁虛弱溫柔的嗓音,“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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