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有人小聲說,“我們不鬨了,你彆哭啊。”
班長的眼睛裡麵蓄積了水汽,看起來像是要哭的樣子,但很快,那層水汽變成了紅色,她眼眶裡流下來兩道鮮紅的血液,她脖子變粗,下麵鼓起許多個小包,小包不停地在她脖子下麵蠕動、變換著位置。
“都說彆吵了彆吵了彆吵了!你們為什麼不聽?為什麼不聽?”她嗓子變得嘶啞無比,像是野獸在嚎叫,她彎腰把地上的書本抓起來撕爛,揉成團朝教室裡的同學砸去。
很快,她開始變得巨大起來,她的肌肉瘋狂地鼓脹,直到她一拳頭打垮了黑板,班裡的男生才回過神,“快……快快,去找老師,我們把她捉……按住按住。”
一個男生從後門連滾帶爬跑出去,剩下的人都朝班長撲上去,起先以為三四個人怎麼也能按住了,但三四個男生都被班長打得慘叫不止。
於是全班都挽起衣袖,又害怕又激昂地衝上去,儘管依舊是慘叫不止,但好歹是按住了。
他們眼見著班長平整的牙齒變成了長長短短的獠牙,唾液順著口角淌下,被十來個人壓住的她,還在用力地掙紮。
“你們吵死了,我要殺了你們!”
很快,班主任帶著校醫前來,給班長注射了一針鎮靜劑,等到班長昏過去以後,班裡好些人圍著班主任道歉。
“都是我們的錯,我們剛剛很吵,她讓我們彆吵了,我們還一直吵,所以她才發脾氣的。”
都還是未成年的少年,頭一回碰見這種事情,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又被嚇得瑟瑟發抖,因為班長明顯…..明顯變成了一隻怪物,可他們卻覺得,都是因為他們太吵了,班長才變成怪物的。
因為這件事情,學校暫時全校放假三天,而教室裡的許多地方都還殘留著打鬥時染上的血跡。
賞南放下衣袖,他手臂被班長撞了一大塊淤青,想到剛剛混亂的場麵,這很難不讓他再次回想起祁令所說的話。
今晚放學,祁令難得又出現在校門口。以小白貓的外形。
賞南將剛剛晚自習發生的事情和他說了,小白貓慢吞吞地走在後麵,它一點都不關心其他人類的死活,“你感覺怎麼樣?”
“我沒什麼感覺。”賞南扭了扭肩膀,“每個人都會變成那樣?”
“不一定,”小白貓跳上花壇,依舊落後幾步,“每個人異化的方向都不同,但是可以被分為幾個大類,不過現在異化還沒有正式開始,我得等開始後才能確定。可能也會有人類不會異化。”
“祁令,我不希望變成那樣,”賞南輕聲說,“我隻想做人類。”
“變成和我一樣厲害的生物,不好嗎?”祁令不解道。
“說不定你會變成小母貓呢?”
聽見祁令的假設,賞南停下腳步,他回頭不滿地盯著祁令,“異化還會改變性彆?”
祁令還沒來得及回答,賞南就發現自己腳下的地麵搖晃了幾下,地麵?搖晃?賞南錯愕地低下頭,不止是搖晃,他兩腳之間出現了一道裂縫。
在賞南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貓朝他撲過來,抱著他滾到了一邊。
幾乎是瞬間,那條裂縫陡然拉寬,地麵像是被掰開的一個蘋果,朝兩個方向裂開,在這條縫上的人類,植物,車輛,全部都墜落進去。
賞南手肘撐在地上,短暫的呆滯過後,他驚恐地看向地上那條完全可以掉進去無數人的裂縫,他緩緩扭頭看向裂縫的另一邊,看不見儘頭,不知道撕裂了多長,而裂縫邊沿的植物,瞬間乾枯,變成焦黑色。
周圍的空氣被炙烤得發燙,賞南臉上淌下汗水,這時,一道冰涼從左邊碰了碰他的鬢角,祁令的聲音跟著響起,“開始了。”
賞南眨了眨眼睛,準備看向祁令,可當他頭朝左邊轉時,他先看見的卻是搭在膝蓋上纖長卻顯得有力的手指,小手臂上的青筋沿著肌肉的紋路輕微鼓起,蹲在自己旁邊的踩著一雙舊的帆布鞋。
他的目光緩緩往上,白色襯衫,和自己同齡的樣子,對方下頜線清晰利落,刀鋒一般,循著下頜繼續往上,是挺拔如峰的鼻梁,一雙眼有著一種平靜的冷漠,在看見眼睛的時候,賞南才聯係到祁令。
“祁……祁令?”賞南手指攥緊,“你……”
祁令拽著賞南的手臂把他拉了起來,賞南下意識甩開他往後退,貓和人不一樣,能變成人的貓和人更不一樣,他甚至比賞南還要高大半個頭。
“我嚇到你了?”祁令看起來就跟人類少年沒什麼兩樣,他看賞南是偶像劇裡的男主,他自己則像極了在貧民窟摸爬滾打渾身尖刺的孩子王。
他的身形和氣息對賞南形成了一定的壓迫感,賞南搖搖頭,“沒,就是沒想到你能變成人類。”
賞南咽了咽口水,“你什麼時候能變成人的?”
“幾個月前吧,”祁令回到說,“走了,我送你回家。”
和一隻貓一起回家,與和一個同齡人一起回家,明明目的都一樣,角色也沒有任何改變,但賞南就是感覺哪裡不一樣了。
祁令不遠不近地落後他幾步,不發一言,賞南也不說話。
一路無話,直到送到小區門口,祁令才幾步追上來,他拉住賞南手腕,“你在生氣?”
賞南試圖掙脫,但失敗了,“沒。”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我還不太習慣用人類的身體生活,”祁令鬆開了他,摸了摸鼻尖,“我先走了,明天來找你,你要有什麼不舒服,記得跟我說。”
祁令的背影很快融進了黑夜當中,周圍的鳥開始亂叫起來,賞南回頭看了一眼,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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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令後來出現得越來越少,賞南沒有聯係他的方式。
而那道裂縫出現之後,賞南就養成了隨身攜帶防身工具的習慣,他也的確遇到過幾次路人突然發瘋發起的襲擊,不正常的人越來越多,可對此,大家好像都沒有太關心,瘋子是醫院該管的事情。
在報考的誌願上,賞南毫不猶豫地填了生物科學專業,跟以前想報的臨床差之甚遠,可目的沒變。
大學開學報道,賞歆和張默言當天各有幾台手術,反正是本地的大學,賞南獨自去報的道。
天陰了快一個月,可夏天的氣溫該高仍舊是高。
學校門口有不少專門接待新生的棚子,舉著小旗子的學長學姐熱心地幫助著如無頭蒼蠅似的新生和新生家長,大學門口擁堵得車輛無法進出,隻能步行進入。
賞南從出租車上下來,副駕駛上也下來一個男生,長相異常秀氣,性格活潑,他叫聞無香,是賞南媽媽在業主群裡聊天的時候發現的,另外一戶業主說她的孩子也是首都大學的生物科學專業,兩個媽媽一合計,就讓兩個孩子做個伴,一起去學校報道。
“你彆叫我大名嘛,大名感覺太酷了,你叫我阿香啊。”聞無香抱著書包跟在賞南後麵,“你為什麼會報生物科學啊,你爸媽不都是醫生嗎?”
“我喜歡。”
賞南話不多,回答問題也儘量簡短,但聞無香就是覺得他很有意思,而且肯定是個好人,看起來就很好的樣子,那樣的父母養出來的小孩,肯定善良得不得了。
“好巧哦,我也是因為喜歡這個專業才報的,我覺得肯定會很有趣。”聞無香覺得自己和賞南真是一拍即合。
“那以後我們就一起上課下課,放假一起回家,我們做最好的朋友吧。”聞無香滿眼亮晶晶地憧憬著未來的大學生活。
“你沒有自己的朋友嗎?”賞南問道。
聞無香的表情僵了僵,“有啊,但是我覺得我好像跟你更加有緣分,我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了命中注定的感覺!”
“……”
“你彆不信嘛,你聽我說,他們說啊,第一眼覺得合得來的人,以後都會合得來,我一直相信一眼萬年呢,我感覺以後我們會是對方很重要的人。”他跟在賞南旁邊喋喋不休,賞南覺得有點吵,但又甩不掉。
不過除了祁令,聞無香的確是賞南第一個朋友,後來也是除了祁令以外最重要的朋友。
聞無香覺得賞南就是那種臉皮薄,想要但又不好意思說的性格,賞南從來不會真的嫌棄他,他說不喜歡彆人叫自己大名,賞南就真的一直沒叫過。
其實什麼一眼萬年什麼命中注定都是他瞎說的,他隻是想和賞南做朋友而已。
大學報道後一個月,賞南和聞無香下午下了課正準備去食堂吃飯,賞南就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看見了祁令。
男生蹲在噴泉池子上,和周圍的人沒有格格不入,他穿著一件黑T,臉上不知道哪來的兩道口子,雖然已經結了痂,但還是很明顯,整個看起來桀驁不馴得厲害。
他將頭揚起來看著頭頂上空,脖頸拉直,喉結在筆直的頸線上凸起,刀削斧鑿的側臉使得讓人覺得氣息淩厲,極富侵略性,令人不敢盯著多看。
似乎是感應到了要等的人的位置,祁令收回目光,收回來的目光直直穿越人群,落在了止步不前的賞南臉上。
聞無香被對方的眼神看得肩膀一縮,他下意識往賞南身邊靠了靠,“他在看你,是不是你仇人啊?”
“不是,是我朋友,”賞南拍了拍聞無香的肩膀,“你去食堂吃飯吧,我不去了。”
聞無香看著賞南急匆匆走過去的背影,一頭霧水,他怎麼不知道賞南有一個這麼酷看起來這麼凶的朋友?
賞南許久沒見到祁令了,不管是大貓祁令還是人類祁令,但是都不等他過去打個招呼,祁令就從噴泉池子上跳下來,不吱一聲往學校外麵走。
?
“祁令,”賞南抱著書追上去,“你不是來找我的?”
“是來找你的。”祁令兀自走著,口吻冷淡。
“那你跑什麼?”
“沒跑。”
“可你不理我。”
祁令猛然停下腳步,讓賞南差點撞上,賞南跟著停下後,對方才轉過身,他似乎是猶豫了幾秒鐘,才垂下眼,慢悠悠,又似笑非笑地說:“這才多久沒見,你戀愛都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