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娘聽到他說“瞎揣測”,沒忍住笑了出來,看到他擺弄自己解悶的玩具,雖然奇怪他怎麼連這個都解不開,但還是伸手過去指點:“這裡——”
指尖輕輕被握住,那隻手反客為主握著她的手指解鎖:“這樣嗎?還是這樣……”
“你——”
施牧含笑的目光看過來,像個小心思得逞了的孩子,帶著幾分洋洋得意。
“我如此乖覺,無斁還要對我怒目而視?”
寄娘抽抽手,沒抽走,無奈至極:“你裝什麼糊塗。”
施牧輕輕摩挲著她的指尖,心中那個猜測時隔日久又難以抑製地浮現出來,但是這一次,一想到那個可能,他的心就抽痛得厲害。
寄娘感覺他握著她手指的力道越來越大:“你……”
施牧忙鬆開:“對了,我那日回家一趟,你如果有事,直接找我莊子上的管家——雖然蕭國公來,大概不會有什麼事。”
寄娘應下,想起他很少回家,怕他家裡有什麼事:“伯父伯母還好吧?”
“嗯,就是我一回去就要念叨我。”
寄娘聽了笑:“父母嘮叨雖聽著煩惱,卻也是家的溫馨之處呢。”
施牧一愣,憐惜地看著她,轉移了話題。
日後,蕭國公準時來到園子,寄娘披著披風等在二門迎接;施牧騎上馬,一路快騎進了城。
蕭國公和寄娘相對而立,久久無言。
寄娘垂下視線引著他進園子:“這個園子是曄王買下的,早前打理不經心,我找了機會接手過來,複原了前朝大半設計,又加了點自己的想法,不過園子隻是暫居,我懶得起名,就這麼一直住下來養身子了。”
蕭國公點點頭,滿園精巧無心欣賞,隻側首盯著她看。
“聽說你身子不好,住在這裡調養好些了嗎?”
寄娘:“沒太多煩心的人和事,多少心情開闊些。國公爺呢?若不是文會,鮮少聽聞國公爺的狀況,身子還好嗎?”
蕭國公沉了沉氣,隻簡短地說:“都好。”
兩人又一次無言。
無聲走到儘頭的亭子,蕭國公怕她累了,提議坐下:“歇一歇再走。”
寄娘應了,喊了身後的丫頭去準備茶水。
等到丫頭離去,蕭國公一下子變了臉色,眼帶急切:“你怎麼進了曄王府!是不是曄王——”
寄娘垂眼:“我是曄王內眷,不在曄王府,在哪兒呢?”
“愉樂!”蕭國公壓著嗓子喊她。
這個名字一出,兩人都愣住了。
寄娘突然鼻頭一酸,眼眶有什麼熱流湧出來。
原本生氣的蕭國公一下子散了氣勢,心疼又悲傷,眼圈跟著紅了:“我想辦法救你出來。”
寄娘立刻抹了眼淚拒絕:“不,我現在還不能走。”
蕭國公怒目:“為何不走!在這多呆一刻都是對你對你父母親人的侮辱!你應當好好活著,高高興興地活著,你看看你現在的身子!”
寄娘目光變得堅定又堅持:“沉冤未雪,血仇未報,我怎麼能走?”
蕭國公又愣住:“你……”怎麼報呢?
寄娘軟了聲音,輕聲喊:“表兄,再等一等,我可以的,馬上就可以了。”
蕭國公突然想起那些被自己忽略的資料,愉樂從山庵入王府,十幾年來一步一步成為了夫人次妃……尤其今年,曄王動作頻頻,賢王上次又要刺殺愉樂,兩王相鬥目前賢王頹勢漸顯,但是曄王那就是個無能庸才……
難道這背後都有愉樂的手筆?
蕭國公心口一下一下抽緊,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一點都不為趙愉樂走到這一步的機智謀略而讚賞,他隻覺得痛苦,痛苦得不敢去想這十幾年她的經曆。
寄娘露出一絲笑安慰:“表兄,今日不談這些了,這個園子是我花心思修複的,園子裡的人也都值得信任,你我難得重逢,就好好逛一逛留下吃頓便飯吧。”
蕭國公喘了一口氣,但依舊說不出話來。
寄娘伸手,輕輕搭在他手腕上,發現他上了年紀保養卻很不好,現在更是情緒波動過大,情緒鬱結在胸口,連忙伸手在幾個穴位上微微用力擠壓,又在他後背頗有技巧地拍打了幾下。
蕭國公突然胸口一鬆,舒服了大半。
他沒想到趙愉樂還有這個醫術。
“久病成醫。”寄娘解釋了一句,“表兄還是要保養身子,情緒鬱結日久對身子傷害很大。”
蕭國公不搭這話,盯著她問:“你想要什麼?”留在這臥薪嘗膽受儘屈辱,想要做到什麼程度呢?
寄娘默了默,低聲說:“自然要清白,要犯錯的人親手還所有人清白。”
蕭國公震驚地瞪大眼睛:“這怎麼——”可能!他衝口而出又突然收回最後幾個字,怕刺激了體弱的寄娘,讓她喪失生的信念。
“表兄和孫大儒他們聊過吧,他們如何評價我的?”
“他們……”自然是讚譽不已,他很少聽見幾個大儒有誌一同地讚賞哪個年輕人,尤其是一個女子,從未有過。
寄娘臉上露出自信之色:“所以我能辦到,也必須辦到,不然當日我又何必活下來?我本就是那個命短之人啊。”
“胡說!”蕭國公拍案起身,“誰命短你都會長命百歲!”
他雙手握拳,在亭中來回走了幾步,猛地扭頭看向寄娘:“我雖不知道你想怎麼做,但今日起,有任何事都可找我,我這鬱結的毛病,也得治一治了。”
寄娘感動,其實和趙家感情最深的是前蕭國公,這位表兄當年和趙家兄長相處過一段時間,卻沒有趙建炎與前蕭國公那樣曆經沉浮的知己之情,但那日在文會她便發現了,十幾年過去,故人心,從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