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聘大會的場地被選在了市委大樓的會議室內。
參會的人員除了市裡的幾位領導和參加競聘的人員外,還有六位來自全市不同工廠的職工代表,其中便包含了來自紫荊花和機械廠的職工代表。
王廠長眉頭緊鎖,不住地往顧汐和衛天禹處張望。
今天來競聘,他沒帶人,連個一起抱怨的同伴都找不到。
王廠長不禁暗暗在心中開始思索。
周主任和工會主任這回雖然都露出獠牙,當以他對兩人的了解,這兩位不足為懼,一無能力,二無權威。
真要比起來,還不如機械廠職工選出來的競聘代表呢,同樣胸無點墨,但好歹人家自帶票數。
真正能給他造成威脅的,數來數去,還得是顧汐。
想到顧汐,王廠長這就頗為悔恨。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應該答應顧汐,那會他哪想得到,那些他們看不上的小機械能賺來那麼多外彙訂單。
他更沒想到,之前在他們這還平平無奇的顧汐到了塑料廠能這麼大放光彩。
天知道他最近午夜夢回時,有多少次悔恨當時沒有雪中送炭,幫顧汐一把。
王廠長思緒流轉間,領導們已經走了進來,他們神色放鬆,和參會的人員客氣又禮貌地打著招呼。
王廠長正想要發揮自己的社交本領,與之寒暄兩句,卻見領導們眼睛一亮,越過他走到了顧汐的跟前。
“顧工,年少有為啊!”
“聽說這回展會紫荊花工廠又創了新記錄?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這樣的好消息實在讓人開心!”
“我出去開會,彆人可都說咱們S市有個紫荊花工廠那是輻射全省的大好事!他們哪知道,真正的功臣那麼低調!”
顧汐已經很習慣於這樣的場合,她唇角上揚,露出八顆牙齒,做了個符合領導期待的標準笑容。
衛天禹同樣起身,身經百戰的他客套話一句接著一句。
顧汐並不畏懼社交場合,但既然有衛天禹,她便安之若素地將這部分工作移交給了他。
雖然隻是些社交辭令,但王廠長總覺得這些話語格外刺耳。
他忍不住開始揣度上峰們的心理活動。
這難道是在暗示他知難而退?又或是在悄悄為顧汐拉票?
越是這麼想,王廠長便越覺得前路未卜。
不過容不得他想太多,坐好的領導已經宣布競聘大會正式開始。
競聘大會的上台順序是由抽簽定下的,看著手心裡的“4”號簽,王廠長這就鬆了口氣。
他更喜歡謀定而後動,上台的次序晚一些,他才能根據競爭對手的演講修改自己的方案。
不過5是誰?王廠長抬頭,正對上黑板上被書寫下的名字,才好起來的臉色就迅速黑了下去。
顧汐竟抽中了5號簽!但是不打緊,沒準顧汐隨機應變能力很差呢?
他比顧汐先出場,所以隻要他的計劃足夠豐富、詳儘,就能讓顧汐提出來的想法都顯得沒有新意。
王廠長自詡是老江湖啊,這就又恢複了信心,他一邊修改著稿件,一邊聽著上台人員的競聘演講。
頭一個上台的是機械廠票選的代表。
受邀參加的工人代表們立刻獻上了掌聲,這點王廠長極不喜歡。
工人們哪裡懂得領導的重要性?目光短淺,隻知道看眼前。他們投票,能選出什麼?
王廠長很識時務,思前想後,他默默地調整了稿件的比例,工人福利這塊,要多說一說。
機械廠的代表在工廠台上大聲講話時毫不露怯,可站在這會議室裡,和這些領導同席,能夠為自己、乃至於整個工廠未來命運發聲時,他就開始緊張了。
昨晚已經背了不下五遍的稿子,現在一個字也想不起來,他隻得窘迫地從兜裡掏出皺巴巴的稿子,開始念。
才開始念,腦袋便像是啟蒙了似的,獲得了智力提升的效果,他越念,越發覺自己準備的方案處處是漏洞,尤其是偶爾目光移開,看到聽講人的嚴肅神情時,這樣的感覺便愈發明顯了。
腦袋和嘴巴在打架,結果就是越念越磕磕絆絆,毫無節奏,聲音時大時小。
好不容易念完,他已是頭昏腦漲,稿子剛放下,便看到了王廠長臉上的得意神情,他的臉騰地便漲紅,恍若滴血。
工廠裡的大家這麼信任他,他卻把事情搞砸了!他還有什麼臉回去見大家?
他正要灰溜溜地下台,便聽見掌聲響起。
是顧汐!
他認得顧汐的,以前大家在同一個工廠,顧汐跟著顧老爺子到過車間好幾回,那會他對顧汐的印象是聰明、害羞的小姑娘。
後來顧老爺子離開,他還幫忙操持過部分葬禮的工作,隨了點禮金,但也隻是到此為止,自家的日子還沒折騰好,哪有功夫去摻和彆人的生活。
後來,他便聽說顧汐被逼著買了房子、嫁了個不靠譜的那人,甚至還為此跑到了他們頗看不上的塑料廠去。
再之後,便是一個又一個驚人的消息,顧汐開竅般的創造了無數的奇跡,他也是那會才意識到,記憶裡的那個小姑娘已經變成了大人。
衛天禹一看顧汐鼓掌,他也就跟上了。
領導們雖然挺困惑大會需不需要鼓掌的流程,但也很給麵子的的鼓掌了。
有了他們的帶頭,小心翼翼,生怕丟醜的工人代表們隨之跟上,到最後,就連王廠長、周主任等人,也象征性的鼓了鼓掌。
台上的男人臉上的血色稍退,深深地鞠了躬才走下台,剛剛的窘迫稍稍緩解,看向顧汐的眼神隻有滿滿的感謝。
假惺惺,王廠長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他也後悔,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麼出風頭的一招?
競聘大會沒安排講評環節,第二個上台的是工會主任。
他做了挺長時間的中層領導,可不像機械廠的代表這麼緊張,語速適中地念完了自己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