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洛陽有急信!”
洛陽?太尉站起身,招了招手,拿過密封的絲帛袋,拆開後在燈下細細看起急報。
“捷報——!公孫淵並公孫修父子已為我所擒!襄平城已破!將軍——!”
不知道是不是陳圭的錯覺,燈火後麵的司馬懿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一分,他從急報上移開目光,看向喜氣洋洋的軍士,眼中卻沒有了半分喜悅,火光中跳動的目光反而更加冰冷,帶著一股殺意。
“斬公孫文懿父子,傳首洛陽,城中男子年十五以上皆殺之,以為京觀。”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千石以上,公卿皆誅。”
這座從公孫度開始,被公孫家治理了數代的城池終於淪陷,儘管她早已傷痕累累,不複昔日遼水旁的美麗模樣,但此時已是不折不扣的人間地獄。城中男子多被充為軍士,而大半婦孺老幼已變為軍糧,現下魏兵進城,一家家一戶戶的將這些鬥誌全無,瘦弱恐懼的公孫氏麾下的兵卒拖出來斬殺,圍城日久,卻還能殺足近萬人,其中兩千餘公卿,七千餘城中男丁,三天光景,便能將京觀高高堆起,對於魏兵而言,亦足稱道了。
至於搜捕城中男子時順便劫掠的財產,算不得什麼犒勞。因為太尉大人下令隻給三天時間劫掠,而後便要立刻拔營啟程,回返洛陽!消息一傳出來,營中兵士甚至來不及怨聲載道,飯也顧不上吃,覺也顧不上睡,隻恨不得爹媽再多生幾隻手,讓他再將襄平城挖地三尺,多搜出幾個回鄉安身立命,娶媳婦的本錢。
然而太尉卻不覺得自己苛刻,他甚至覺得,已經太過縱容這些兵卒了,要不是這一戰他必須立威,殺得遼東從此再不敢生反心,他原本是一刻也不想多呆的。
“太尉……”陳圭斟酌言辭,又小心的看了看他的臉色,進了公孫淵這座“燕宮”後,司馬懿仍然是不喜不怒,看不出什麼表情,讓他總覺得洛陽必定是出了大事,“那封急報……”
司馬懿轉過頭看向他,剛想說什麼,偏殿卻傳來了哭嚷聲,而後便是士兵拖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出來,後麵跟著一名身著蜀錦的婦人,披頭散發,竟然有力氣衝開士兵阻攔,撲了過來,俯在司馬懿麵前。
“將軍——!求將軍放過這孩子!”
司馬懿低頭看了看婦人,又抬頭看向那幾名士兵,其中一個小軍官出來恭恭敬敬的答話,“這是公孫康的幼子,公孫氏餘孽皆除,隻剩這一個了。”
“將軍!”那名婦人以頭搶地,額頭上立時磕出了血,“公孫氏數百口隻剩這一個孩子了!阿準他才十二歲,將軍放過他一條性命,妾結草銜環也願報將軍之德!”
“他叫什麼名字?”
“回將軍,公孫準。”
司馬懿端詳著那個被士兵抓過來的小男孩,“抬起頭來。”
還真是一張好相貌,白皙而清秀,泫然欲泣時格外令人憐愛,他想,世子不想讀書時,便是這樣一幅表情。
“莫做得太過了。”他責備了士兵一句,兩邊士兵立刻乖覺的將孩子放開,婦人見到幼子得存,喜極而泣,拚命地又磕了好幾個頭。
“謝將軍大恩——”
“為他換一身好衣服。”司馬懿平靜地說,“送去密室絞殺後,好生下葬。”
“是!”
趴在地上的婦人發出了淒厲的叫聲,刺耳得連陳圭都忍不住轉過了臉,不想見那張血流滿麵,如厲鬼般猙獰痛苦的臉,他揮了揮手,士兵們連忙將婦人和孩子一並拖了下去。
殿內恢複了死寂,從白天到黑夜,殿外的硝煙火光,慘叫哀鳴,一瞬也未停止過,隻有這裡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我想饒那孩子一條性命。”司馬懿平淡地說,“但他的家族已經滅亡,整個遼東都已為朝廷所據,他沒有能令我饒他一條性命的籌碼。”
“太尉?”
“洛陽急報,魏王崩於嘉福殿,世子繼位,蜀吳窺伺我中原多年,而今必欺世子年幼,荊州雖駐大司馬曹休,卻難保宛洛平安。”司馬懿轉過頭看向陳圭,冰冷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溫度,“除我之外,還有誰可為世子屏障?!”
香爐中的青煙冉冉,模糊了牌位上的名字。
鄭重叩首的武將已經年過半百,再算不得年輕,丹鳳眼卻還能看到當年威震華夏的英雄那一脈相傳的英豪氣,待他拜過漢壽亭侯關羽的牌位,這一身重鎧,起身時卻還頗利落,見他已經拜過父親的牌位,旁邊之人方才開口。
“關將軍,”鎮北將軍黃權撚了撚胡須,“該點兵了。”
“上庸養兵十載,而今終得進向宛洛!”關平又看了一眼牌位,語氣裡是抑製不住的激蕩,“待我軍北上攻下洛陽之時,才能告慰父親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