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六藝中並無劍法,諸葛亮雖然多才多藝,卻從不以劍術名家而稱道,諸葛喬自小身體便有些孱弱,同樣也不是練劍的材料,但軍營之中,哪怕是督糧草的功曹,獻計籌的謀士也會親臨前線,甚至如法孝直者,竟能親當矢石。
這位年輕參軍在心中默念了數遍劍術訣竅,拔劍出鞘,一鼓作氣便衝了出去。
船上一片混亂,船舷旁的水手使鉤拒鐮槍,可拒敵在數丈外,但一旦被魏兵搭了板子跳舷過來,長兵器的短處立時便暴露在人前,一名魏兵手持環首刀,接連砍翻四五名蜀軍之後,才有人從慌亂中回過神,亦拔出短刃還擊,鉤拒換刀的士兵越來越多,阻止魏兵上船的人便越少,終於變成了一場混戰。諸葛喬拎著劍看準了一名正欲在甲板上放火的魏兵,正暗自壯膽,準備奔過去的途中,肩膀上忽然便被人狠狠來了一下!這一股大力霎時便撞翻了他,待回過頭時,隻見身後一名滿臉是血的魏兵口中喝喝有聲,舉起環首刀便向他砍了過來!
按照母親的教導,他若是自恃靈巧,便該翻身閃開,若是自恃力氣足以抗衡,也可舉劍相抗,最要不得的是倒在原地盯著劈下來的刀光發愣,但諸葛喬此時頭腦裡竟確實隻有一片空白。
既不覺得疼,也不覺得恐懼,他甚至連最在意的“是否給父親蒙羞”都忘記了,就隻是看著那一抹刀光劈到半路,旁邊一支矛飛了過來,帶著石破天驚般的力量,穿過那名魏兵的頭顱,將他釘在了一旁的女牆上!而後一股大力將他拽了起來,耳旁一聲吼,總算讓他回過了神。
“發什麼愣呢?!褲子濕了嗎?!”
“…………”他有些遲緩的轉過頭看向這名剛結識幾個時辰的同袍,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但王醒可能也實在無暇管他,將他拽起來便放開了手,轉身又拎著刀衝向了甲板另一側的混戰之中。
諸葛喬反複深呼吸幾次後,終於平靜了下來,他想,戰場和演武場原來差了這麼多。
這一戰直持續到殘月西下,北岸樊城水寨見趙累這支水軍左支右拙,已支撐不住時,水寨中門大開,樓船傾巢而出。
“胡質小兒!今日敗於我手!”趙累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與血水,以刀搶地,支撐住身體,形容狼狽,眼神中卻極是得意,“發令!”
煙火衝上微微泛白的夜空,關平的三千料戰船終於舍得從中軍陣裡緩緩而出,這些巨型戰船除了前置撞角,兩側又有拍杆,高五十尺,置巨石於拍杆上,軍士在下方受令而動,無論兩側還是前方,樓船或是艨艟,隻要近身,船舫皆碎。
大船掉頭雖難,順水而下時速度卻驚人,此時兩岸襄樊水軍見了形勢不對,皆想逃回水寨,然而樊城水寨中門大開,想再關閉卻慢了一步,十數艘加了拍杆的大船衝進樊城水寨,魏兵士氣立時崩散,投降者有,奔逃者有,還有些想穿過漢江,逃去襄陽的,然而於禁這一次鐵石心腸,寧可折了這些樊城水軍,也要留住襄陽水寨,最終逃上襄陽城下,留了一條性命的士卒,十不過一二。
天光大亮,戰船上的蜀漢兵卒們雖然興高采烈,但還得打掃戰場,把還活著的自己人從水裡撈上來,還活著的敵人那就……自由心證了。諸葛喬靠在船舷邊,專注的看著兵卒們忙忙碌碌,王醒拎著頭盔施施然走了過來。
“感覺怎麼樣?”
“我可能手刃了一名魏兵,但也許沒殺死。”他想了想,“夜戰,看不清楚。”
“習慣了就好。”王醒通情達理的說。
他轉過來,看向這個荊襄口音的軍官,“昨夜救命之恩,還未曾答謝。”
那人好像是愣了一下,“這個?這不是恩情。”
“為何不是?”
“這是分內之事。”他說,“要不怎麼叫同袍呢?”
“即使如此,此恩亦足令我銘刻於心,我想與兄結為異姓兄弟,”諸葛喬有些固執的說,“尊意如何呢?”
王醒的臉一下子紅了,這個糙漢不安的撓了撓頭皮,“柏鬆是認真的?”
“自然,我豈會用這種事來玩笑?”
“但是……”他說,“我知道令尊是諸葛丞相啊。”
“……………………”
“我其實也不是故意瞞你的……”
諸葛參軍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這是他以前偶爾見到母親會露出的表情。
尤其還是在父親麵前露出的這種表情,這就更怪異了,少年諸葛喬在心裡評價這種笑容是“比哭還難看”,但他現在覺得這還挺襯他的心情。
“那也無妨,”他說,“反正你又不是跟我父親結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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