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喬視角(三)(1 / 2)

一戰功成,襄陽水軍雖還剩百餘艘大小戰船,卻已閉於水寨不出。關平下令,十艘戈船為一列,十數列戈船於江麵上日夜巡查,將樊城圍得水泄不通。

自古襄樊隔江相望,相互拱衛,樊城地勢低,守之不易,有“紙糊的樊城”之稱,位置卻四通八達;襄陽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號稱“鐵打的襄陽”,然而三麵環水,一麵靠山,被切斷水路後,南鄰東吳,西鄰蜀中,眼看便要成了孤城。

儘管已成孤城,圍城時日尚淺,因而太守府裡,婢女們小心翼翼的端來瑞獸托底,祥雲紋路的銅枝九盞燈,又一盞盞將燈火剔亮後,還能姿態優雅的再往雷紋錯金博山爐中添一把香料。

比起白發蒼蒼,神色有些木然的於禁,已知天命的大司馬曹休仍帶了幾分青年時的英氣。這位沙場縱橫數十載的曹氏武將深受兩任魏王信任,曹操稱他為“此吾家千裡駒也”,而他也不負眾望,在漢中之戰大破吳蘭;曹丕繼位後,命他總督襄樊人馬,封揚州牧,建安二十七年時,又在洞浦大破呂範所率吳軍,深受魏王愛重。

而今新任魏王曹叡繼位,臘月中加封這位族叔為大司馬,依舊統領東線對吳蜀兵事,三月裡戰火便同時在襄樊和合肥點燃了,若說孫權對合肥的覬覦之心早已是洛陽城中經久不衰的笑話,那麼蟄伏十年的蜀漢此一戰便足以一鳴驚人了。

婢女端上了削成薄片的蜂蜜醃豬肉,以及從山中剛剛挖回來還不到數個時辰的烤竹筍,當另一名美貌婢女小心翼翼的拎起墨綠色的琉璃酒壺,正準備將酒液倒進“君幸飲”之中時,於禁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文則何須愁苦如此?”曹休瞥了一眼自己的酒器,婢女會意,身姿輕巧的轉至大司馬這一側,為他滿斟了這一碗。

“都督說笑,末將隻是為淅水這一路百姓略感不忍。”於禁執筷夾了一片豬肉,豬肉醃製得有些過老,牙齒一咬,未曾將豬肉咬動,牙縫間倒是傳來一股血腥味兒。

年輕時征伐黃巾途中,什麼沒嚼過咽過,帶沙子的粟飯,泥漿裡煮出來的麥粥,濮陽征呂布時,便是皮製的馬具也能煮來當飯吃。

可見現在是真的老了,大概是從東吳回來時起,他的牙齒便鬆動了,隻是不自知而已。於禁換了一側的牙,繼續慢吞吞的嚼著那片醃豬肉,曹休倒是毫無察覺,繼續專心致誌的討論戰況。

“既如此說,文則也認為探馬所傳情報是真?”

於禁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隻是點了點頭。

“關平以萬餘水軍圍困襄樊,另派黃權領三萬餘人北上宛洛,此事若是當真,宛城豈不危矣?”

“隻要襄樊未落敵手,蜀軍便無法自如搬運糧草,莫說黃權帶兵三萬,便是三十萬,又有何能為?”

“襄樊已被圍困,蜀軍自淅水而上便可,如何運不得糧?”

於禁想了一會兒,“淅水淺薄,不等入冬便會枯竭,這條運糧路最多也隻能用上半年,到時不僅北上宛城的蜀兵必退,以我觀之,漢江上這些三千料的蜀船也必在十月間撤回上庸,否則冬時一至,水位下降,關平那些戰船豈不儘皆葬送於此?”

曹休的臉色漸漸變了,他眼神冰冷的盯著於禁,而後者不為所動,依舊慢吞吞的嚼著那片仍然沒怎麼嚼爛的醃豬肉。

“而今方才三月,文則難道要坐視蜀軍在荊州腹地肆虐至冬時不成?!”

於禁看了他一眼,“洛陽有司馬仲達坐鎮,必不至讓宛城落入黃權之手。”

曹休猛地站起身,作為曹氏族人,他的身材也不算高大,但因為長年累月生活在軍旅中,生活十分自律,因而身形挺拔,此時居高臨下,便頗有壓迫感。

“休在魏王麵前發過誓,誓死鎮守荊襄之地,天下雖未定,但你我既守此疆土,便決不能讓賊兵侵擾至中原腹地。”他一字一句,寒意從牙縫裡迸了出來,“若令蜀軍兵至南陽城下,我等便於地下,亦無顏去見兩代魏王!”

承受著曹休冷冽的目光,於禁終於發現這場對話走進了絕境中,他艱難的想把它重新帶回到正軌上,“都督……隻要襄陽不失,宛城堅守半年即……”

“憑關平一萬餘水軍之力,困不住襄樊之兵,”曹休冷冷地說道,“我留兩千兵力給文則守城,待義陽兵馬趕到時,我當親率襄樊大軍,合力出擊,儘敗黃權部!”

襄陽人自來靠水吃水,但太守府裡隻有兩人共飲的宴席間,一道鮮魚也沒有。

曹休與於禁討論的事,諸葛喬也挺關心。

隻不過他沒辦法跟王醒在明晰如白晝的一室幽香中,一邊喝著清澈甘甜的美酒,一邊嚼著蜂蜜醃過的烤肉聊這個話題。

作為軍官,他自然有自己的帳篷,雖然諸葛家沒有部曲,但趙累派了親兵過來為他處理瑣碎雜務,晡食時他倒也不用自己去打飯,然而這個夥食問題,還是有點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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