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換你睡不著了。
當然,你想睡著也不容易。
先生今天興致頗高,大晚上的不睡覺。
他彈琴。
不僅彈琴,而且你表示你可以回你的臥室裡去睡時,他還給你叫住了。
“亮雖不奢求如伯牙子期那般知音,但阿遲是我枕邊之人,為何全然不通音韻呢?”
“……先生怎麼能說我不通音律呢?”你抗議說,“我的琴技還是你教的啊。”
“你雖通音律,但卻不通音韻和諧之妙。”先生一邊彈琴,一邊批評你,“況且我在漢中這些年,你必定怠於練習,再過幾年,恐怕連阿鴞也比不上了。”
你突然精神了,“先生提起阿鴞,我倒有件事同你說。”
先生的琴音停了,他轉過頭來,看著坐在榻上的你,“何事?”
燈下的丞相看向你時,目光是笑吟吟的。
但在你遲疑著不開口時,他眼裡的笑意漸漸消失了,換上了一絲疑惑。
你看到他起身走過來,坐在榻邊,安撫性地拉住你的手,“莫慌,有什麼事說不得?”
他的溫度透過手掌傳遞到了你的神經裡,令你的遲疑與猶豫逐漸消散無蹤。
畢竟是一個人可以擔負起一個國家,忠君愛國、濟世扶危的武侯,一個五歲小蘿莉有點什麼超自然能力並不算很難麵對的大事對吧?
你如此放心地把你的顧慮告訴了他。
然後,你的仙鶴、男神、高天孤月的濾鏡,碎了一地。
丞相聽完你的敘述,撚撚胡須,挑挑眉毛,“你看,我就說這是你的女兒。”
……你盯著他。
他泰然自若地同你對視。
“先生沒有什麼彆的想說的嗎?”你磨了磨牙齒。
他有點發愣,“說什麼?亮對神仙事一概不知啊。”
……………………這是諸葛亮還是徐階!他處理朝政時肯定不是這種一臉理直氣壯的甩鍋樣子!為什麼現在甩鍋甩得這麼清新這麼自然!
你最後嗬嗬噠了一聲,“先生這麼說的話,那我就按照我的道理教她了。”
……其實你也不知道你的道理是啥,你就這麼隨口一說。
你隻是想暗示他你可能會教出一個熊孩子,但燈花閃了一下,丞相的眼神似乎也閃了一下。
他突然安撫性地拉起你的手,“我既為人父,自該擔起教導之責,阿遲勿憂。”
現在這個皮球被他接下了,理論上說你還是達成了你的目的,但你總覺得他心裡藏著什麼你不太清楚的東西。
阿鴞對這場對話毫無察覺,她也沒感覺到自己的語言有什麼特殊的力量。
她既不能讓她媽每天放她出去多玩一會兒,也不能讓她爹允許她偷偷把糖藏在枕頭下睡覺時吃,更彆提讓魏王和魏王妃趕緊生個漂亮的小郎君陪她玩。
但她爹還是來尋她說話了。
他端坐在案後,搖搖羽扇,笑眯眯地望著她。
“上巳節那一日,阿雪去見魏王了麼?”
她想了想,“意外見到的。”
“雖是意外,但也不妨問一句,‘魏王同王妃何時才能生一個小郎君來?’”
“嗯嗯嗯!”她瘋狂點頭。
“我兒可曾想過,魏王至今膝下無子,若是幾年之後才能生出一位小郎君,便稱不上與你年紀相仿了。”
“那有什麼關係?”她睜大眼睛看著父親,“父親與母親年紀也並不相仿啊。”
父親手中的羽扇停了。
他似乎在用一種有些為難的眼神看著她。
不過,果然沒有什麼問題能難住父親,他還是搖了搖羽扇,繼續說了下去,“阿雪看重小郎君的容色,卻不知無論為友為伴,或結為夫妻,都需慎重,觀其品行,再……”
阿鴞盯著父親手裡晃來晃去的羽扇,思路也跟著跑偏了。
“所以母親不看重爹爹長得好不好看,是這樣嗎?”
她爹手中的羽扇忽然又停了。
阿鴞突然感到有點害怕,她總覺得她爹握著羽扇柄的手突然攥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