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絮狀飄蕩的霧氣映入眼簾,旋即黎漸川的雙眼不期然地和一道警惕而銳利的視線相對了。
但黎漸川並沒有立刻做出什麼反應。
因為那是一麵斜靠的鏡子,鏡子裡正映照出他戒備回頭的身影,視線的主人是他自己。而除此之外,他的背後什麼都沒有。
準確地說,也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跟在他斜後方的還有謝長生三人。他粗略一眼掃過這些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的身影,確認他們中間並沒有多出一道陌生的人影來。
而剛才耳中多餘的那道腳步聲,也在黎漸川回頭的瞬間消失了,仿佛一切隻是他虛驚一場的錯覺。
“怎麼了?”
謝長生注意到黎漸川的舉動,聲音從厚重的防護服內沉悶傳出。
“多聽到了一道腳步聲。”黎漸川直言道。
他對此沒有隱瞞的意思,也希望能給謝長生他們一點警示。但謝長生聞言卻抬頭隔著麵具看了黎漸川一眼,道:“我也聽到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又補了一句,“好像是從你背後傳來的。”
黎漸川瞳孔微縮,瞬間領會了謝長生話裡的意思——他聽到的多出的腳步聲是在自己身後,而走在他身後的謝長生聽到的方位,卻是來自他身後,謝長生身前。
這話聽起來格外毛骨悚然
黎漸川沒再說話,他又看了一眼那麵已經拉開幾步的斜靠在後麵的鏡子,轉回頭繼續往前走,同時對葉夫根尼道:“葉夫根尼先生,這裡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我沒有來過這片廢墟。我們隻能繼續往前走。”葉夫根尼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隱隱有些莫名的虛幻。
安德莉亞道:“已經走了很久了,葉夫根尼先生,這片廢墟……或者這片森林,我們需要走多久才能穿過它?”
葉夫根尼沉默了下,回答道:“七公裡,我們就能看到補給點。”
“天呐。”
安德莉亞有些氣悶地小聲呼喊了一下,看得出來她的體力似乎有些跟不上了,她不得不抽出一根登山杖來做輔助。
旁邊寧準伸出手來,帶著厚厚手套的手指抓住黎漸川的手,黎漸川和他挨近了點兒,感受到了他在掌心的敲擊,是一串摩斯密碼:“仔細看地麵。”
黎漸川順勢低頭。
廢墟內的霧氣稀薄了一點,但也僅僅是相對森林中霾一般的濃重而言的,事實上這裡的霧氣依然像是纏繞在身軀上的海草一樣,糾葛不去。
雙腿走動時,這些漂浮在地表上的沉沉低落的部分濃霧會像水紋一樣被蕩開一些,從這些被蕩開的縫隙,黎漸川隱約看到了一些雜亂的腳印。
它們和研究者們留下的腳印完全不同,透著血黑色,隻有半邊,像是成年人踮著腳尖行走時烙下的。
黎漸川關注了下這些腳印的走向,發現它們都是從道路邊緣的那些鏡子前開始出現,並一點點彙入道路中央。
這——多出來的腳步聲來自鏡子裡?鏡子裡有人?
黎漸川皺起眉。
隊伍沉默地往前走著,走了一段路後,黎漸川再次聽到了多出的腳步聲,依然是在背後。
他又回頭看了眼,還是沒有捉到任何多餘的人影,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回頭的時候,背後有恰巧有一麵破碎對著他的鏡子。
黎漸川盯著鏡子內那個身穿防護服的挺拔身影,莫名從這道鏡像身上看出了一絲詭異的陌生感。
“小心這些鏡子。”
黎漸川在寧準掌心敲了敲。
寧準低頭走著,回敲了幾下:“我一直相信除了那些無聊的怪物,魔盒遊戲本身不會設置任何無意義的內容存在……所以,你覺得鏡子博物館代表著什麼?”
“博物館……”
黎漸川思索:“收藏、陳列、展示……”
“準確來說,還有征集和研究的方麵。”寧準敲了敲,“但我不認為這座鏡子博物館,征集收藏展示的,隻是這些鏡子。”
由寧準的話,黎漸川隱約想到了什麼,但還來不及細細思考,前麵的克裡斯突然腳步一停,帶著一種略顯恐懼的情緒道:“你們……你們發現沒有,我們好像一直在重複相同的路……我們在原地打轉!”
“這是我剛進來沒多久的時候,做的記號,我們又回到入口附近了!”
克裡斯的聲音喚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一麵鏡子邊緣的地麵上放著一根廢棄的金屬管,風格明顯不屬於這片廢墟,也不知道克裡斯是什麼時候丟下去做記號的。
“這、這是真的?是你丟下的金屬管?”
安德莉亞驚愕道:“不,它也有可能是被風吹來這裡的,這種金屬管的質量很輕……”
“但這裡根本沒有那麼大的風,朋友!”克裡斯反駁道。
安德莉亞沉默下來,而此時一直墜在隊尾默默無言的許真忽然道:“在東方來說,這叫鬼打牆。但我懷疑我們可能隻是迷路了,因為這些鏡子反射出的光線,給我們造成了視覺上的幻覺和錯覺。”
克裡斯歎道:“我聽過這個,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葉夫根尼先生?”
他看向葉夫根尼。
此時葉夫根尼已經走了過來,用手電筒照著克裡斯指出的金屬管,小心地靠近了一點,似乎在端詳著那樣記號。
就在這時,黎漸川的腦海中突然毫無預兆地浮現出一個畫麵。
——一根滑膩的布滿了吸盤的觸手會從鏡子內猛地鑽出,將葉夫根尼的腦袋瞬間拽下來!
幾乎沒有遲疑,黎漸川立刻遵循了自己的直覺和本能,一步衝過去攥住葉夫根尼的肩膀,將人迅速向後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