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誰也不敢抗議,否則殿下安個阻擾賑災罪名,誰吃得消!陳巡撫身為河南大員,如此場麵被殿下第一個點名,自然更要帶好頭。可這頭也不好帶。給得太多,陳巡撫自己肉疼不說,後麵人也得跟著他一並多給,還不得暗中埋怨他?給得太少,又怕殿下覺得沒麵子,暗中記懷。
陳巡撫琢磨來琢磨去,開口道:“殿下字畫,自是該拿千萬石糧食來換。微臣十分喜歡這幅字,但家中窘迫,怎麼也拿不出千萬石糧食。殿下,可否允許微臣拿八百石糧食來換?”
肖乾嘴角弧度一下就壓下來了,陰鷙道:“你這是看不起孤?!八百石糧食,也想換孤字?!”
這哪是暗中記懷,這是說翻臉就翻臉啊!堂中眾人皆是一驚。肖乾冷冷一笑:“不如請陳小姐出來,告訴你這幅字該換糧食多少石。”
陳巡撫這才想起肖乾剛說過,各家小姐提議主持一場募捐。他隻覺不好,不知道這位行事不循常理殿下要怎樣利用他家女兒。卻見後堂行出了兩人,其中一人是太子府侍女,另一人赫然是陳小姐。
往日落落大方陳小姐此時臉色灰敗,幾乎是在那侍女“摻扶”下才能勉強行走。陳巡撫心頭便是一緊:“殿下,這……”
他以為女兒是受了責罰帶了傷,才行走緩慢。可很快,他便看清了女兒身後那處血汙,臉色僵住。侍女與陳小姐一並拿起字幅,陳小姐聲音打顫:“殿下這幅字,該換糧食三千石。”
肖乾便在她身旁慢聲道:“你父親似乎出不起這個價。不如你拿這字幅去給旁人看看,不準有人買得起。”
那侍女便扯上陳小姐,拿著字幅展示給在座眾人看。陳小姐如此身份,在河南可是人人奉承存在,何曾做過這種逢迎之事!更彆提她身後衣裳臟汙,任誰都以為她是來了月事。
陳小姐此時方後悔,不該暗中陷害夏如茵。她也是聽父親說,此次殿下前所未有邀請了許多姑娘,不準是有意挑選太子妃,心中有些想法,這才決定對付夏如茵。恰她抓住了沈姑娘與人私通證據,逼迫沈姑娘不得不出麵陷害夏如茵,她隻需要躲在暗處坐收漁利。
她自覺手段高明,往常也沒少陷害人,都不曾被發現。此次又全程由沈姑娘出麵,沈姑娘便是被抓也不敢供出她,定是萬無一失。不料那太子隻在她身旁站了片刻,便認定了罪魁禍首是她。現下拿她法子對付她,將她名聲都毀了……
陳巡撫眼看女兒穿著臟汙衣裳在廳堂轉了半圈,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他早聽說太子殿下行事離經叛道,如今可算是見識到了。陳巡撫跪地悲戚道:“殿下,殿下!這幅字微臣要了!微臣便是傾家蕩產,也定會湊出三千石糧食!”
他這般賣慘,肖乾也不為所動:“陳巡撫急什麼。陳小姐都出來了,怎能白來一趟。且看看有沒有人出更高價。”
陳巡撫:“……”
陳小姐隻得麵如死灰,拿著字幅在廳堂每個男人麵前轉了一圈。自然是沒人出更高價,陳巡撫終於如願買下了字幅,也帶回了他女兒。肖乾轉臉又掛上了笑容,仿佛無事發生一般再次提筆,刷刷又是一幅“國泰民安”。他目光在廳中戰戰兢兢眾人身上掃過,再次點名:“沈掌櫃,你看孤這幅字,該換多少石糧?”
這一晚,後院陪夏如茵玩姑娘們,八人都被迫出來賣字畫,其中三人被弄臟了衣裳。劉嬤嬤悄悄告訴夏如茵,陷害她人是陳小姐和另外兩名姑娘,其餘五人發現了她身後臟汙,卻幸災樂禍等著看她出糗,因此殿下也沒放過她們。
肖乾還真是毫無顧忌幫她出頭了。為此他不止得罪了陳巡撫,還得罪了八名官員富戶。偏偏他又將此番報複作為逼人捐糧手段,並沒有影響到此次為賑災募捐。
她以為她會給肖乾添麻煩,肖乾卻一石二鳥,強硬解決了所有問題。晚宴散場,夏如茵心中,委屈、感動、感激、不安……種種情緒漸漸消散,最後隻餘羨慕。
相比沒用她,太子殿下似乎是另一個極端。他自信,強大,肆意,狠絕,無畏,是夏如茵想要活成,卻無法企及模樣。他好厲害,她羨慕他,也崇拜他。曾經她為能幫肖乾屏蔽情緒而高興,而現下,她由衷慶幸,她竟還能幫到他。
肖乾便發覺,晚宴回屋後,夏如茵有些怪怪。他仔細觀察,確定人確不大對勁,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
他懷疑他嚇著她了,畢竟發現夏如茵在他眼皮底下被人算計了,肖乾是十分惱火,確沒控製好情緒。兩人目光再次撞上,夏如茵又急忙忙收回視線,肖乾終於忍不住了:“乾嗎總看孤?”
夏如茵拚命搖頭:“沒有,沒有。”複又想起了什麼,道歉道:“殿下對不住,我讓你自降身份了。”
肖乾這才想起他作為暗九時,曾經幫夏如茵對付過夏亦瑤。那時他心中莫名不快,朝夏如茵發火,說他這是自降身份,說他從來沒有過這麼差勁愚蠢對手。
原來夏如茵是在記懷這個。肖乾又覺得頭疼了,可自己說過話,還得自己兜回來:“什麼自降身份?沒這回事。孤這個人,就喜歡欺負弱小。”
夏如茵撲哧笑了。她才不信太子這種話,知道肖乾是安慰她,因此放鬆了些。肖乾便又道:“但你確對不住孤。孤身邊人,行事怎能畏畏縮縮?誰想欺負你,你就十倍百倍欺負回去,誰想給你難堪,你就千倍萬倍讓她難堪。不要受了委屈還不吭聲,孤丟不起這個人,知道嗎?”
這麼不講道理對她好,果然是殿下會做事!夏如茵心裡燙燙,臉蛋紅紅。她覺得她是做不到殿下這要求,頂多就是彆人咬她一口,她也咬回一下。可她不想讓殿下失望:“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努力!”
女子紅臉模樣真是又嬌媚又可愛,肖乾怎麼看怎麼覺得,她要努力這話不大靠譜。夏如茵被審視著,有些羞愧。她忽然想向太子解釋:“殿下,我不是故意給你丟人。我就是,養成習慣了。”
“我在府中時,總是給夫人添麻煩,夫人便教導我,她是我大娘,自然是願意包容我對我好,不會嫌我煩。可旁人呢?她說我身體那麼差,呆在誰身旁都是拖累,便該更乖巧懂事些。我如果有事找她,她總是說你這心願啊委屈啊,其實也不算什麼,不該計較。隻要彆說彆想,就可以忘記,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後來我便真不說了。時間長了,就養成了現下這性子,和人吵架都是慢吞吞,裝傻充愣。”她抿唇笑了:“其實我裝傻,隻是不想被夫人發現我又在計較了。”
肖乾聽著,心中便是一陣煩躁。他在屋中踱了幾步,到底是忍住了沒罵那位夫人。肖乾抬手按上了夏如茵頭頂:“孤不覺得你是拖累,也不想你乖巧懂事,更不想你委屈自己。”他看著夏如茵,眸中情緒複雜:“孤也不知道孤會活多久,可孤一日還在,便一日會護住你。你隻管做你想做,說你想說,隻管讓自己開心,其他什麼都不必管。”
那隻寬大手掌罩著夏如茵頭頂,有些重量壓住她,就如男人說字字句句一般。夏如茵眼中湧起熱意:“殿下……謝謝你。”
一晚上感激與思索終於宣之於口,夏如茵哽咽說出了她報答:“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可我隻要一日還活著,便會一日陪在殿下身旁。就算我死了,殿下也可以隨意處置我。把我燒成灰,或者製成骨飾攜帶都可以,我不介意!不準就還能繼續幫你屏蔽情緒……”
肖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