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天(2 / 2)

諸伏景光急忙拿起旁邊的手機狼狽地撥了回去,被淚水浸濕的麵容一下子冷靜得不可思議:“zero,你跟我說說12月7日後所有關於奈奈的信息。”

十幾分鐘後。

“……屍體已經火化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開來。

“知道了。”諸伏景光的語氣很正常,正常到讓對麵的人都覺得他是不是被刺激狠了,“zero,你在組織裡好好保重,注意安全。”

掛斷電話,絕望的男人在房間裡攥緊手心再次痛哭出聲,癱倒在床頭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像個絕望的孩子。

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她怎麼能用她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命呢?

他才是那個本該死亡的人。

眼底的光逐漸湮滅,一寸一寸的神采被命運狠狠碾壓破碎了。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身上,他一邊咬牙流淚一邊怔怔地想:

這樣美好的光,她再也看不見了。

腦子裡一瞬間閃過的瘋狂想法在壓抑的心臟中紮根生長。

他要把命還給她。

*

被冬日的寒冷蕭瑟吞噬的夜裡,男人坐在桌前垂著眼眸,煙霧從唇邊飄散開來,飄飄渺渺升起,嗆鼻卻令人飄飄欲仙的快意從胸腔蔓延到神經,神經在顫栗中冷靜下來。

一根煙很快就在唇齒間燃儘了,火光在凝滯的暗夜中亮起,照亮男人憔悴蒼白的臉龐,搖晃的火舌在他的指尖上迸濺出火星,他眉眼沉寂,眼睫沒有任何顫抖,表情寂寥麻木,機械式地點火、吸煙、吐霧。

旁邊的垃圾桶裡已經裝了半桶煙頭。

麻痹了就不痛了。

男人仰起頭,抬起熬得通紅的眼眸,沉沉地看向窗外深空懸掛著的皎月。

圓滿的銀盤散發著柔和的光亮,但很快,烏雲在凜冽寒風的吹拂下迅速移動,厚厚的雲層遮掩住圓月,那一絲光被嚴絲合縫地掩埋,徹底消失不見。

夜又變成了無邊的寂靜和幽深。

大腦在日夜不眠的情況下變得脹痛,思緒像是生了鏽的機器根本轉動不了已經完全停滯,太陽穴隱隱作痛,胃裡空落落的,為了不讓哥哥擔憂在強逼自己吃下那些食物後,回到自己房間又是吐得天昏地暗,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吃進去。

腹部像是被針刺了一樣,細細麻麻的痛感經由神經傳到麻木的心臟,但這種疼痛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自從知道她死亡的消息後,這幾天,他就再沒入眠過。

想自我了結的瘋狂念頭隻是滋長了一會兒,等理智回歸後,他知道他該好好活下去。

這是她賜予他的生命,他怎麼能不好好愛惜呢?

隻是悔恨、愧疚、悲痛、想念還是讓他幾乎崩潰了。

他知道他不該這樣,他應該好好睡一場覺讓大腦和身體陷入休眠,隱隱作痛的心臟已經給了他警告,若還是繼續這樣自我折磨下去,他會猝死的。

可他根本就睡不著,累到極致也睡不著,吃了藥也睡不著。

清醒的大腦拖著疲憊的身體,有時他居然覺得這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享受這份神經掙紮的痛楚和折磨,享受這種在漫長黑夜中一個人流淚的孤獨,對於他來說,是一種心靈上的安慰,即使這種安慰的作用微乎其微。

諸伏景光一個不慎被煙霧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他掐滅火星將煙頭扔進身側的垃圾桶,趴在桌上弓著背繼續嗆咳,咳著咳著他眼角又開始溢出淚水,怎麼擦都止不住。

咬緊牙關,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明明現在自己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怎麼就流淚了呢?

許久之後,他默默抬起頭,臉上的淚水已經乾涸,他呆呆地不知道做啥,發呆了好一會兒,無意中瞥到書桌上的鏡子。

鏡子裡的男人被暗影籠罩,胡子拉碴,臉頰凹陷,眼皮紅腫,布滿紅血絲的眼眸疲憊無神,精氣神一下子泄了,頹廢萎靡,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多歲。

好醜。

諸伏景光愣愣地想。

如果她第一次看到的是這樣的他,她還會喜歡他嗎?

她不應該喜歡上他的,這樣她就不會死了。

他也不該在臥底期間克製不住對她的愛意,回應她,親吻她,讓她繼續深陷進這個充滿謊言的甜蜜陷阱。

如果他早知道這段感情的結局是這樣,他一定不會再心懷鬼胎地靠近她,也一定不會再欺騙她利用她。

臥底任務套取情報的方式千千萬萬,他不該選擇這一條路。

或許他們沒有遇見,她現在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即使沒有了時時刻刻的陪伴,但至少還是有人默默關心著她。

琴酒其實對她很縱容吧,就像他們初遇那天,她怯生生地躲在琴酒身後拉著男人的衣角,而琴酒卻沒有任何阻攔就這麼心甘情願地幫她擋住外人的窺視。

還有貝爾摩德,那個奇怪的女人,也對她很寵愛吧。

沒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而不是像現在,在被無情的背叛之後還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來複活那個可惡的男人,在熊熊火焰中化為灰燼。

諸伏景光又在寒夜中坐了好一會兒,房間裡沒有開暖氣,他就在冰冷的空氣中套著薄薄一層外套靜靜顫栗著,享受著寒意帶給他的痛感。

快要淩晨四點了,他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掀開被子躺上床全身蜷縮抱住自己。

今天,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呐。

閉上眼,少女美麗的容顏立馬顯現在眼裡,天旋地轉之間,他的靈魂仿佛飄到了令人怦然心動的甜蜜回憶裡。

她在他的肩頸處蹭蹭可愛地撒嬌、嘟著粉粉的薄唇仰起臉索吻、窩在他懷裡像隻小貓一樣睡覺、眨眼裝無辜地調戲他……

一幕幕畫麵在他扭曲的視線前閃過。

他隻剩下回憶了。

他的生活徹底沒有了她的痕跡。

照片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就像兩條相交的直線,在糾纏過後徹底失去了再遇的可能。

他隻能孤獨地躺在冰冷的床上,將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深深地烙印在靈魂裡反複回味。

暗夜裡,男人眼角的淚沒入枕頭,嘴角卻隱隱有著笑意。

*

翌日清晨,六點鬨鐘響起,一夜無眠的諸伏景光從床上緩緩坐起。

冬日的陽光總是出現得很晚,窗外的天還是暗沉沉的,和夜晚沒什麼兩樣,房間灰蒙蒙一片,冷得讓人想要打顫。

腦袋更加昏沉了,針紮一般的痛感居然讓他感覺到很舒服。諸伏景光靠坐在床頭,呆呆地看著空氣中漂浮的塵埃,眼前的視線逐漸虛無。

像設定好的程序一樣,他機械性地下床從衣櫃拿出衣服套上,去洗漱間刷牙、刮胡子、洗臉。

把冰涼的水拍在臉上,一瞬間的清醒讓他心臟鈍痛。

諸伏景光又狠狠用冰水抹了一把臉,看著鏡中憔悴狼狽的自己,混沌的意識清醒了一會兒,抿抿唇。

他扯起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僵硬的麵部肌肉隨之而動,努力扯出一個像以前一樣溫和的表情。

就像是戴上了一層厚厚的麵具。

曾經冷漠狠戾是他的麵具,現在他得偽裝成溫柔堅定的模樣,隱藏住支離破碎的靈魂。

不能讓哥哥擔心了。

諸伏景光知道自己病了。

不僅是身體上病了,心上也病了。

可這種病讓他很痛快,自虐的快感讓他感覺自己還活在這世上,而不是一個飄蕩遊離的魂魄隔離在這世外。

他要幫奈奈懲罰自己。

他知道她一向心軟,如果她看到他將自己折磨到下地獄,她會不會不忍心,出現在他麵前呢?

諸伏景光雙手撐在洗漱台上,弓著腰閉上眼,冰冷的水珠劃過眼瞼。

他現在腦子裡一團漿糊,迷離的思緒在他心裡纏繞生長,想一些他明明知道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許久以後,他又恢複了些許理智,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是真實的自己,還活著的自己,可鏡中卻少了一個他心心念念的人。

恍惚中,諸伏景光好像看見鏡中的畫麵逐漸虛幻了。

他從背後抱住少女,高大的身軀籠罩著她,看她鼓起臉頰動作無比可愛地刷牙,他心懷壞意逗弄她去親她,她笑得大大的杏眼都眯成一條縫了,等咕嚕咕嚕漱掉口中的泡沫,她轉過身趴在他的胸前抱住他的腰,側頭貼在他的胸膛上嘴角帶著甜美幸福的笑意一開一合,似乎在說著什麼。

可他聽不見啊,他怎麼努力也聽不見。

諸伏景光不敢眨眼,可最終乾澀的眼球讓他不得不闔上眼皮,再次睜眼時,果然,那個夢碎了。

他心裡突然產生一股巨大的恐慌。

猛地傾身向前去觸摸鏡子,想要去裡麵尋找她的身影。

指腹下的觸感冰涼光滑又堅硬。

他愣愣地不動了。

喉間突然又酸又澀,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湧,他“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可胃裡空空,隻有酸水罷了。

一邊吐一邊流淚。

胃開始痙攣了,絞痛感從神經傳遞進大腦。

他漱完口,利用手臂撐著自己有些酸軟無力的身體,輕微喘息著。

奈奈。

他會去治病的。

他會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

隻是心理上的病,就不必了。

治不好的。

他也不想治。

萬一治好了,他會不會忘記奈奈?

奈奈在那邊會不會孤獨,會不會傷心,她肯定希望自己永遠記著她,永遠愛著她吧。

愛是自私的,是獨占的,他不能把那顆心掰成兩半,分給彆人。

曾經他把心全心全意交付給國家,往後他的心隻屬於她。

可他也知道,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他隻是利用這種自我折磨的方式讓自己好受點罷了。

她終究是回不來了。

諸伏景光看著鏡中麵目全非的男人,低低笑起來,笑容中隱隱透露出癲狂。

如此陌生,如此可悲,如此薄情。

他突然拿起台麵上的杯子,狠狠砸向麵前的鏡子。

一聲脆響,鏡麵破裂。

男人的麵孔也隨之產生裂紋,變得扭曲恐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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