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天(1 / 2)

懷孕?

諸伏景光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睡得太少導致聽覺功能紊亂了,還是說這位女醫生說的不是日語而是其他語言,不然他怎麼會聽到她跟他說他懷孕了呢?

男人怎麼可能懷孕,開玩笑的吧。

他深吸一口氣,掐了一把自己腰間的肉,因為這句話他昏沉酸脹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有種莫名的荒謬感。

被捉弄了之後他並沒有對這位惡作劇的女醫生發脾氣,而是先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不好意思,我沒聽清,可以再說一遍嗎?”

他的聲音帶著成熟男人的深沉和青蔥少年的清雋感,異常溫柔好聽,但女醫生很確定自己的聽覺沒有問題,這就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打量著他,雖然看不見臉,但坐在床上的男人身材高大,從醫學角度來看他的骨架和肌肉的分布,女性是很難達到這種程度的。

她視線下移,落到他腹部以下的位置,試圖找出男人的第一性征,但他褲子穿得很厚,從外界觀察根本看不出來他有沒有那東西。

“對,你懷孕了,寶寶已經四個月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女醫生心中已經有了合理的猜測。

從影像上來看,這位“男士”盆骨中央的子宮和卵巢發育很良好,子宮裡正孕育著一個還未發育完全但已經成型的胎兒,隻不過——

對著床上徹底傻掉的男人,女醫生蹙了蹙眉,內心已經對他有了不好的印象,但也表示理解。

看他這樣子,估計是不想要這孩子了吧。

畢竟女人變性成男人,他內心肯定是想做男人的吧,而且肯定還是個同性戀。

她不歧視同性戀,但對於每一個不想要寶寶的人都不怎麼喜歡。

世界上也有其他案例,歐美一個女人變性成男人後,沒想到自己的卵巢還能排卵,最終和男朋友懷上了寶寶,所以她剛剛在接受現實之後就立馬聯想到了這個事情。

現在變性技術已經這麼發達了嗎?

女醫生上下掃視了一遍,完全看不出變性的痕跡,心裡很是驚歎。

“要不要?不要就去掛個號流掉,已經四個月了,再不流對身體有害。”內心腹誹完,恢複嚴肅的女醫生語氣有些冷淡,但還是好心地提示他。

她順便給他抽了幾張紙,讓他把自己肚子上的耦合劑擦掉。

諸伏景光下意識伸手接過,然後依舊坐在遠處一動不動,唯一暴露在空氣中的眼睛愣愣的,傻傻的,沒有焦距。

“喂喂,回神了。”

回到工作狀態的女醫生有些不耐煩了,外麵的病人都等急了,他還愣在這乾嘛。

諸伏景光隻覺得世界都魔幻了。

一定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他要再確認一下。

“醫生,我是個男人,肯定不是懷孕,您要不再幫我檢查一下?”諸伏景光語氣艱澀,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一樣。

一聽自己的醫術居然受到了質疑,女醫生頓時不高興了,這麼明顯的影像她能看錯?

她拿出同事剛打印好的單子,指給他看。

“看,你的子宮,這是寶寶的頭,這是寶寶的身體,噥,還有小啾啾,你懷的是個男寶寶。”

子宮?寶寶?

諸伏景光看著醫生手中的b超單子,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真的……沒拿錯嗎?這是我的檢查單?”

“對啊。”女醫生把單子塞到他懷裡,“你是變性人對吧?估計是沒變性徹底吧,還能分泌卵子。”

“到底要不要?”

“要、要。”諸伏景光顧不上解釋自己不是變性人這個事實了,他抓緊手中的紙,下床的時候腿還軟了一下差點摔倒,整個人宛若遊魂一般飄了出去。

諸伏高明焦急地等在外麵,看到弟弟精神恍惚地捏著一張紙走了出來,簡直就像是失了魂魄,心臟不由擔憂地攥緊。

“檢查出來怎麼樣?”他幾個大步上前詢問道。

諸伏景光把紙揉成一團藏進自己口袋裡,低頭說:“這裡不準,我們換家醫院。”

可這裡是長野縣最好的醫院啊?諸伏高明不明所以,卻被弟弟拉到停車場,還支支吾吾不讓自己詢問。

兩個小時後,他們來到了今天的第三家醫院。

其實諸伏景光在第二家醫院下診斷的時候就已經艱難地接受了現實,等到了第三家醫院時就甚至已經開始思索他一個男人該怎麼生下孩子了。

難道是從屁股後麵?

諸伏景光在第三家醫院等待檢查的時候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不忍直視地搖了搖頭把腦子裡令人感到驚悚的畫麵甩掉。

應該是可以剖腹產的吧。

他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臟貧瘠的土壤裡破土而生。

隻是還沒等他仔細想清楚這是種什麼感覺,號就叫到他了。

“你懷孕了,是個男寶寶。”幾分鐘後,拿著儀器的男醫生冷靜地下著判斷,但他的眼神可不冷靜,滿臉驚異地上下打量床上的男人,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是變性人。”平躺在床上的諸伏景光眼神飄忽,忍著荒謬和羞恥感,借用剛剛那位女醫生幫他找好的借口,率先出聲打消醫生的疑慮。

雖然他還沒思考好接下來該怎麼做,但他知道肯定不能讓這群醫生知道他是個純正的男性,不然他和他肚子裡的孩子估計要被拿去做研究了。

即使很想知道她是怎麼做到變得這麼像個男人的,但醫生的職業操守讓他不能過多打探病患的**,男醫生隻能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好奇心隱忍不發。

“要嗎?”

“要。”

諸伏景光垂下眼眸,拿著紙小心翼翼地擦著肚皮上冰涼的耦合劑,生怕動作一大會驚擾到肚子裡那個還未長成的小生命。

他以前做過類似的檢查,他敢肯定自己絕對是個純純正正的男人,絕對沒有任何女性獨有的器官,比如子宮和卵巢。

在知道自己肚皮裡不是一個腫瘤,而是正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他突然把一切線索都串起來了。

無數美好的畫麵從珍愛的回憶裡翻出,一幕幕畫麵從他視線前閃過。

如果說和奈奈在一起的時光是一本藏滿溫柔歲月的書,那自他從死亡中蘇醒後這本書已經被他翻到卷邊泛黃。

之前的他在混沌的痛苦和絕望中流淚回味著與她共處的畫麵,而現在這如驚雷閃電劈下的消息讓他終於能保持清醒和理智,去看待回憶裡許多從現在看來有些古怪的地方。

她總是喜歡用輕柔的指尖撫摸他的肚子,開始他本以為她是喜歡撫摸他的腹肌,內心羞恥又甜蜜地阻止她怕身體出現什麼異樣,可現在想想,她有好幾次窩在他懷裡滿臉純潔無辜,抬頭望著他時,純澈到一眼能望到底的眼眸裡除了帶著狡黠和調皮,分明還藏著隱隱的急迫和焦慮。

現在想來,恐怕她是在著急他什麼時候才會懷上孩子吧。

她總說她想要家人,她想有一個自己的寶寶,總是閃著亮晶晶的眼神愛慕地盯著他說他未來肯定會是一個好爸爸,而自己肯定會當一個好媽媽,但他當時隻是一笑而過,卻沒在意她時不時瞟到他肚子上的眼神。

他心疼她的孤獨、心疼她永遠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默默發誓自己一定會多多陪她,讓她不再患得患失,他可以當她永遠不會離開她的家人。

有時他還會有些悵惘地想,如果沒有那兩年期限,或許未來他們可以有機會領養一個孩子,等一切都了結過後,他們就一起回到長野縣,看著雲卷雲舒,伴著春去秋來,平平淡淡過完這一輩子。

從一開始的不敢相信,到世界觀被震碎的恍惚,再到坦然的接受,諸伏景光在這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裡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疲憊的神經被刺激得很興奮,像是打了藥一樣血液沸騰,無比清醒也無比冷靜。

奈奈她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她是精怪,還是神仙?不然怎麼會有那樣神奇的能力,能讓死人複生,甚至可以讓男人懷孕?

就算沒了身體,她還是能回來的吧。就像神話故事裡說的,仙人都有靈魂,無需凡胎,也能借由神魂遨遊天地。

作為一個男人像女人一樣懷上了孩子,的確不可思議,也的確很難讓人接受,但他現在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不停回旋——奈奈會回來的。

他一定是瘋了吧。

他居然希望這就是一個對他設下的圈套,奈奈騙的他越多越好。

他肯定是瘋了。

沒有被欺騙的痛苦,沒有任何想對孩子不好的念頭,荒蕪的心臟中甚至生出充滿希望的渴盼和祈求。

奈奈這麼喜歡孩子,她一定不舍得離開它。

就算她不再愛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一定會回來的。

奈奈,求求了,彆拋下他一個人。

這紛雜的思緒纏繞在脹痛的大腦,但在現實中也隻是過了幾個瞬息。

諸伏景光把手虛空地放在肚皮之上,眼神愣愣地看著麵前昏暗的天花板,心臟和腹部突然一陣鈍痛,似是在提醒他這段時間的放縱和自虐。

或許是長時間未眠造成的情緒燥鬱,又或許是懷孕後激素的變化讓他的情緒起伏無比之大,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淩駕在他的頭頂,占據了他所有心神。

諸伏景光將手掌實實地覆蓋在微凸的肚皮上,試圖感受它的存在。

但才四個月,寶寶怎麼可能會有動靜。

他不能再失去它了。

這是奈奈留給他的最後一樣有關她的東西了。

也是唯一能讓他安慰自己的,她還會回來的證明。

*

走出B超室的諸伏景光手裡攥著單子,拉低帽簷低著頭縮著身子,試圖裝作隱形人順著醫院裡擁擠的人流躲過哥哥的視線,一個人悄悄來到了產科。

在之前哥哥去廁所的時候,他自己偷偷掛了一個產科的號並繳了費。

估計還有半個小時才輪到自己,諸伏景光看了看牆上懸掛著的叫號顯示屏,內心有些焦灼。

細細麻麻的針刺感順著神經傳輸到大腦,他靠在牆上弓腰捂著肚子,剛剛因為震驚和晃神他下意識忽略了這裡的感覺,但一旦回過神來,他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腹部正隱隱作痛著。

等候的座位上都是待檢的產婦,要麼是一個人來,要麼是有家屬陪同,座位上沒有一個男士坐下,他也就沒好意思走過去坐。

諸伏景光額間冒出冷汗,不是因為痛的,而是因為緊張和害怕,後悔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冷靜下來,不會有事的。

就算有事,現在緊張也沒用了,一定要保持心態平和。

孕婦最忌情緒起伏,他曾看過一名孕婦心情抑鬱導致流產的新聞,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受任何負麵情緒影響。

諸伏景光用手抹了抹額間的汗水,深吸了幾口氣,憑借經受過臥底訓練的良好素養他很快在短時間內恢複了正常的心跳頻率,呼吸平穩下來,頭腦愈發清醒了。

頭頂亮白的燈光無法透過帽簷投射到他的臉上,帽簷陰影下,他微微上挑的海藍色貓眼布滿了紅血絲,眼尾透露著深深的疲憊,但此時暗沉的眼瞳裡卻正閃爍著明亮沉靜的光芒。

“親愛的,寶寶會不會不健康啊?”麵前剛出診室的女人滿臉愁容地摸著宛若皮球大的肚皮,甜甜的聲音帶著哽咽飄散在空氣中,卻被諸伏景光敏銳地納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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