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旅遊雜誌實在太小眾了,安以農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也就更不會知道,他的照片也出現在了某些供人買賣的冊子上。
隻要給得起價錢,這個地方沒有什麼不能賣的。
一隻帶著祖母綠戒指的手指著這張照片:“這個,我願意出價一萬刀。”
暗處水波湧動,陽光下的安以農還是每天和漢字、英文字母鬥智鬥勇,他的數學有了長足長進,但中文和英文還是進步緩慢。
這個時候,畫畫就成了一件放鬆的娛樂活動,他不知不覺越畫越多,真的開始喜歡這件事。
和‘X’的通信也在繼續,這是他一天中頗為期待的時刻,他越來越好奇‘X’的身份。
不久後,改版後的《畫友》再一次出現在各個書店,它誇張的彩色漫畫封麵和裡麵精致的小禮物吸引了不少人。
改版的《畫友》主推了他的漫畫《大漠英雄傳之魔鬼城》。
同時兩本漫畫雜誌寄到他的家裡,一本是漫畫雜誌寄給‘老板’過目的,另一本則是寄給‘作者以農’的樣刊。
他坐到書桌前,從書包裡拿出還沒來得及看的郵包。
裡麵除了發來的樣刊,還有一個信封,信封裡就是他這一次的稿費:一頁五塊,剛好一百塊。
他把一百塊放到一邊,打開書尋找著有自己漫畫的那一頁。終於他找到了,在整本雜誌的後半部分,作為新人出現在了新作品一欄。
“雖然是自己畫的,但是一旦出現在雜誌上,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明天就會出現在書店和雜誌攤上吧?”
“我的漫畫已經出現在漫畫雜誌上了,或許哪一天你路過報亭的時候還看到過它。^_^——X”
男人看著上麵可愛的笑臉,自己也忍不住笑。他拿起電話打給下屬:“把這兩天新出的漫畫雜誌都拿過來。”
雖然不知道是哪一本,但隻要所有的都看過,那就算是看過小朋友的畫作了。
男人其實不知道和他通信的人幾歲,因為交流的時候覺得很理智成熟,但偶爾又有屬於少年人的天真樂觀。還有一次,他抱怨過考試,所以大概是中五,或者中六?
沒想到他會和一個中學生聊得這樣開心,發展成了筆友——他們差了至少十歲,如果見了麵,小朋友應該喊他叔叔。
“今天路過報亭,想到這其中可能有你的作品,忍不住買了一本。原來漫畫的確很有趣。——X”男人手上的雜誌翻了一頁,出現一個在月夜下騎馬狂奔的俠客。
“恭喜你,人生又將添加一種新的樂趣。——H”另一個地方,安以農也翻開了畫稿,他正在畫一個和友人喝酒的俠客,兩個畫麵的主角有著一樣的臉,隻有背景不同。他以定沙縣的縣衙後院為模板,畫著俠客所在的友人家中。
那天晚上,男人做了奇怪的夢,他夢見了那一片黃沙,還有高高的塔寨和帶刀的馬賊。夢中有個看不清身影的銀袍小將軍,拉著弓,眼睛像星辰一樣明亮。
那天晚上安以農也做了個奇怪的夢,他夢見一個看不見底的層層疊疊的虛無空間,一個個模糊的怪物們被封鎖著。而他被一個像是龍卻一身黑鱗的怪物盤在最中間,他一下一下用頭頂的角蹭著他,癢得他不住掙紮。
“快點找到我,以農。”
夢中小小的人仰頭看著大大的怪物,他站起來,踮起腳抱住怪物稍顯猙獰的腦袋:“好。”
安以農醒過來,天亮了,窗口出現一個熟悉的小鳥的影子,在那裡學啄木鳥。
“篤篤篤,篤篤篤。”
他還沉浸在漫畫登上雜誌和雜誌改版的興奮裡,期待著《大漠英雄傳之魔鬼城》火遍港城,這時候又一個消息砸了安以農滿臉——何承爵要離婚了。
沒有情人沒有第三者,隻是感情不和無法再過下去。
他們這對王子和灰姑娘的現代童話故事,終究還是有了一個結果——雖然是糟糕的結果。
“沒想到會真的離婚。”家裡人唏噓不已。
新的一夫一妻製的婚姻法公布也沒有兩年,早幾年離婚都不叫離婚,叫‘休妻’,可見這個年代離婚是多麼罕見,還是這樣有頭有臉要麵子的豪門。
“你媽咪是個眼裡不揉沙的,你爹地又是個花心大蘿卜,哎。”李玉鳳同門的師姐妹過來搬走李玉鳳的行李。豪門裡男人亂搞的很多,甚至很多入贅豪門的男人都亂搞,那些太太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李玉鳳真的是烈性子。
“三姨,拜托你好好照顧媽咪了。”
“放心吧。”三姨拉著行李走了。
“這件事爆出來以後,肯定會有無良港媒來蹲消息。我先送你去外麵住一段時間,是你三歲時候爺爺送你的房子。那裡都收拾好了,蓮婆婆他們也會一起過去。”醉醺醺的何承爵倒在大廳的沙發上。
他一心要離婚,現在真的離婚了,心情卻不是很好。安以農看他這樣,也懶得說什麼:“那我收拾一下東西。”
離開這裡也好,自由一點。
“阿潼,你老爸我啊……不是一個好丈夫,你媽咪也算是解脫了。”何承爵眼睛半睜,“你不要學我,以後找到一個人,就好好對她。”
安以農拍拍他的肩膀:“你喝醉了。”這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家裡幾個傭人幫忙,他的東西很快就收拾好了,一輛車不夠,裝了兩輛車。
但是安以農沒有立刻走,他一直等,等到鸚鵡回來。
“我要搬家了,以後可能不會住在這裡,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認門?”
安以農背著書包,手裡抱著鸚鵡坐在車上,臉上沒有悲傷或者留戀,很平靜。蓮婆婆他們在另一輛車裡,倒是很擔心安以農的狀態。
“兩腳獸,你難過嗎?”鸚鵡歪著腦袋問。
“沒有。隻是……突然離開這裡,多少會有點情緒。”安以農一直看著外麵倒退的風景。
心情不好不是因為原主父母的事,反正他們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對他的影響都不大。並且此時原主對他的影響已經沒有那麼強烈。
心情不好,是因為這間他已經開始習慣的房子原來是不屬於他的,房子的主人希望他暫時離開,他就要暫時離開。
安以農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窩。
車子緩緩駛入一個高檔住宅區,這裡麵的房子也都是小彆墅,隻是小一些,就是後世常見的那種帶一個小花園的聯排彆墅。
“是這裡嗎?”安以農還以為臨時住所是商品房,沒想到又是彆墅。
“是這裡。”司機才叔說。
車在一間栽種著鬆柏的小彆墅前停下,保安是一個臉上有疤痕的中年人,他看過人之後就開了門。
安以農透過窗戶往外看,兩邊都是規整的小花園,鋪著草坪,種了杜鵑花,有工人彎著腰在修剪草坪。
繞過彆墅前圓形的噴水池,車子在階梯前停下,司機打開車門,抱著鸚鵡‘謝謝’的安以農被扶著走下車。
彆墅的大門開著,一眼就能看到裡麵精美的歐式沙發和水晶大吊燈,還能看到地上的天然大理石地板和花色羊毛毯,紅木的梯子一路通向二樓。
他抬頭看到了這個彆墅的二樓,是個空蕩蕩的小陽台。
倒是隔壁彆墅的陽台,春天剛到就已經是一片姹紫嫣紅,就是不知道種了什麼花。
隔壁的二樓好像有人……迎著太陽光的安以農眯起眼,但是看不清。
隔壁二樓的人反而將他看得清清楚楚:黃昏橘色的陽光落在他飛揚的碎發上,把頭發也染成了淡金色,而這碎金發絲下,是一雙明亮又清澈的眼睛。
而這個少年的手中,抱著一隻像極了他家出逃寵物的鳳頭鸚鵡。
不,那似乎就是他家的。
男人呆立在那裡,他想過很多遍,和他通信的小朋友是什麼樣子,但是真的知道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是多麼匱乏。
那個小朋友就應該是這個模樣的,有著成人的理智,也有少年的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