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他幾乎來不及思考,瞬影衝過去,想要抓住虞意的揚起的袖擺,卻隻抓了一把空。
月光刺進瞳孔,眼前隻剩一片白。
銀月光輝收斂,神殿之中隻剩下薛沉景一人的身影。
虞意被月光吸入,意識有片刻恍惚,待她重新清醒過來時,隻覺自己四肢僵硬難動,通身罩了一個堅硬的殼,將她禁錮在當中,連脖子都無法轉動分毫。
她的五感亦被什麼東西糊住,看不見,聽不見,無法感知到任何外物。
虞意一時有些慌張,試著心念召劍、默念法訣,嘗試了各種辦法,皆無用處。
陷在黑暗中也不知過去多久,最初的急躁過去後,她漸漸冷靜下來。
感知不到外物,但她意識清醒,卻可以感知到自身。虞意將神識收斂入自身,一寸一寸地去感知自己的軀體,漸漸發現她被禁錮住的動作有些熟悉。
這不就是月神娘娘一手抱月、一手撚桂枝的動作麼?
她被禁錮在了神像體內。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哎呀,你還挺聰明呢。”
虞意冷聲道:“誰?”
“還能是誰?我當然是這座神廟的主人,月神娘娘咯。”那聲音妖魅,沒有半分神靈該有的莊肅,嗔怒道,“你好大的膽子,敢燒我的桂林,破我信徒念境,壞我信仰,該當何罪?”
虞意失笑道:“你不過就是神像上麵寄生的蚯蚓,蹭到一些香火供奉,還真把自己當月神娘娘了?”
對方沒料到那把劍竟然照出了自己的真身,一時驚怒,不過很快又冷靜下來,不再偽裝自己的聲線。
它再出口時,嗓音清脆許多,也稚嫩許多,聽上去就像是凡間五六歲的孩童的聲線,辨不出雌雄。
“反正你也死到臨頭了,就算被你知道我真身也無妨。我的前身的確隻是一條卑微的曲蟮,當年在塑這尊月神像時,被粗心大意的工匠攪成了粉摻入塑像的黏土當中,塑進了神像內。”
說話之人是孩童的聲音,語氣卻成熟。
曲蟮繼續道:“我在這泥坯子裡享了五年香火供奉而得道生靈。這神像是用我身軀塑成,我又能享用月神香火,那自然就是這座神廟的主人,是他們叩拜的月神娘娘。”
“奉盛縣的百姓助我得道生靈,我當然要庇佑他們,滿足他們的心願,這又礙得了誰?要你們這些修士來多管閒事!”
虞意問道:“你庇佑他們的方式,就是不論善願和惡願,都為他們實現?”
曲蟮立即回道:“當然不是,我會挑選的。”
虞意道:“這麼說來,不顧母親的意願,抽走一個已經長成的六歲女孩魂魄,重新塞回母親肚子裡,再生成一個男胎,在你看來是善願?”
曲蟮思索片刻,“你說的是杜家?”
它興致起來,得意道:“這個願望很難實現,是杜家那老娘天天來上香,日日求月月求,我才勉為其難,替他們想出一個法子。我已經托夢向他們說明輕重,要抽孫女的魂,消耗媳婦的精氣,再用我之法力,泥塑一個男胎,他們也同意了。”
搞了半天,竟是泥塑而成的男胎。就算是泥塑的男胎,杜家人竟也同意。
“那趙梔同意了嗎?”虞意追問道。
曲蟮語氣裡有種混不講理的理直氣壯:“日日月月給我上香的人又不是她。”
虞意算是聽明白了,隻有給它貢獻足夠香火的人才是它的信徒,才能得它庇佑,至於彆的人會如何,都不在它的考慮範圍內。
難怪這月神廟中香火如此鼎盛,頗有靈驗之名,都是用這些損人利己的祈願換來的香火。
虞意氣惱得不行,很想摳出這條死蚯蚓,痛打它一頓。忽而聽到曲蟮痛呼出聲,與此同時,她的手臂上亦是傳來一股劇痛。
曲蟮對外尖叫道:“好哇,你敢砸我,你要是砸爛了我,你的主人也會跟著我一同粉碎,你大可以試試看。”
神殿當中,薛沉景看到神像手臂上滲出的血,他心海當中的誓碑震蕩起來,撕扯得他神魂一陣戰栗,額頭上冒出冷汗。
這表明,他剛剛那一下,的確傷到了虞意。
薛沉景忌憚地收回手,翻湧的魔息都隨之斂回,虞意在神像內,他動不得神像,亦無法對它使用瞳術馴服,一時間拿它沒有辦法。
高高在上的月神娘娘自以為抓住他的軟肋,俯瞰著他,戲言道:“你若是焚香叩首,誠心跪拜,祈求我放出你的主人……”
它話音未完,便見堂下的人毫不猶豫地揮手取來三炷香,引火點燃,平舉於身前,麵朝神像,“你最好說話算話。”
他這樣沒有半分糾結,當即就要彎折膝蓋,跪下叩拜,讓曲蟮沒有半分捉弄人的快感,它立即反悔道:“你這人怎麼一點骨氣都沒有,心不誠,我不允。”
薛沉景半屈的膝蓋又挺直了,一把折斷手中香火。
他揚眸陰惻惻地打量神像片刻,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它的戲耍,踏上前兩步,雙手扣住供桌猛一用力。
供桌被掀飛至一旁,發出轟然一聲巨響,桌上供盤叮叮當當摔落一地,供果被翻倒的桌案砸了個稀巴爛。
曲蟮還沒來得及發火,便感覺神像周身被什麼東西纏住,沉重的蓮花底座發出悶響,被從神龕上一寸寸挪動。
足有兩人高的月神塑像整個往前傾斜,劃出嗚嗚的破空聲,猛地往下傾倒。
曲蟮意識到他想做什麼,終於害怕起來,驚恐地叫道:“他要砸了我,他真的要砸了我!他騙了我,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虞意看不到也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她被禁錮在這尊塑像當中,隻能聽到曲蟮的大叫,身體有一種強烈的失重感。
她的確在傾覆,即將和這尊神像一起,摔得四分五裂。
最後一刻,虞意聽到係統焦急的勸說:“宿主,你在乾什麼?你不要衝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