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徹底傾覆下去, 卻沒有墜落至地,而是砸入了一堆柔軟蠕動的肉巢裡麵。看不見的觸足一層一層地纏裹上來,吸附在石像身上。
曲蟮的尖叫聲終於消停, 驚疑不定地問道:“這是什麼東西?你想乾什麼?”
薛沉景沒理它,他周身衣袍都無風震蕩起來, 發尾飛揚在空中,似從袖口、從袍腳都翻湧而出了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曲蟮卻看不見,它隻知這東西很快填塞滿了整個月神殿,暴躁地砸爛了神殿中的一切布置,將地麵震出了蛛網似的裂痕,在殿中粗壯的圓柱上留下了可怖的勒痕和圓盤狀的坑洞。
月神廟的房梁被擠壓得咿呀作響,頂上磚瓦嘩嘩地往下掉。
它的神殿快要被從內撐爆了。
但神殿而已,砸了還可以再修建新的, 還可以修建得更加高大,更加恢弘, 曲蟮早就想換新的神殿了。
它一點也不在意, 他砸爛了神殿中的一切, 卻不敢損傷神像分毫, 可見自己捏著的這個把柄十分管用。
“差點就被他騙到了。”曲蟮鬆口氣,差一點它就信了他真的不在意塑像裡的這個人修, 它從容不迫地對塑像內的虞意說道, “他這樣無能為力、氣急敗壞的樣子可真好玩兒, 也給你看看吧。”
曲蟮話音落下,虞意眼前的黑暗被一道白光刺破,終於能夠看見外界的畫麵。
隻不過她的視角依然局限在神像的視角,因無法轉動脖頸, 隻能看到神像正前方的畫麵。
神像被無形的觸足支撐著,半傾在空中。神像正前方,便站著狂怒的薛沉景。
他一張俊秀的臉孔,因盛怒的表情而扭曲得可怕,額角上青筋鼓出,下頜繃出了淩厲的弧度,周身袍袖鼓動,砸毀了她目之所及的一切。
但是包裹住神像的觸手卻很柔軟,連一點浮灰都沒有落到神像上。
虞意隻能這麼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憤怒,不安,焦躁地來回踱步,在曲蟮的嘲笑聲中氣得雙眼通紅。
曲蟮就如同一個頑劣的熊孩子,早就拋開了“月神娘娘”的偽裝,暴露出惡劣的本性,薛沉景越是無能狂怒,它就越是興高采烈。
“你砸吧,你儘管砸,你砸爛神殿的這筆賬,我都會從你的主人身上討回來。修士的肉身應該很好吃,待我腐蝕乾淨她的身軀,將她血肉和骨頭都化成膿水,就可以慢慢享用了。”
虞意周身的皮膚霎時傳來灼燒的刺痛,忍不住悶哼出聲。
這一聲痛哼從神像內傳出去,薛沉景的動作一頓,滿殿的觸手都隨之沉寂,他驚惶地抬眼望過來,“主人,主人……”
曲蟮故意讓她痛哼的聲音傳了出去,虞意看著越發狂躁的人,努力忍住聲音,她不能指望薛沉景,她得想辦法自救。
曲蟮笑嘻嘻地對內道:“沒用的,你就這麼和我融為一體吧,我們一起享用人間的香火供奉不好嗎?這不比你辛苦修煉來得容易?”
虞意冷嗤道:“歪門邪道,你休想成神。”
曲蟮就如它的那些信徒一樣深陷妄念,早已無法自拔,“我已經是神了,我就是月神。”
外麵忽然傳來薛沉景的冷笑,方才還急躁不安的人,這會兒不知怎麼突然平靜下來,他周身狂躁的氣息都收斂回去,抬起頭,漆黑的眼眸望著神像,勾唇陰陰地笑起來。
曲蟮心裡咯噔一聲,浮出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預感成真,滿殿的觸手朝著神像彙湧,將這一尊高大的月神像托舉而起,神像頂開了神殿的屋頂,衝上半空。
月神廟外已經聚集而來許多信徒,焚毀的桂樹林引發了眾怒,賀雲更和聞理兩人對著一群憤怒的民眾解釋不清,又不能對他們動手,很是憋屈。
神廟當中劇烈的動靜傳出去,外麵眾人都覺是月神娘娘發怒,要綁下兩人進神廟贖罪。
當巨大的月神像從屋頂升上去時,外麵的紛鬨才終於停了,所有人都仰頭望向那一尊升空的神像。月神娘娘一手抱月,一手持桂枝,慈悲地俯瞰眾生。
皓月當空,懸於神像背後,仿佛神光普照向大地。
“娘娘,月神娘娘顯靈了!”
地麵上的民眾頓時嘩啦啦跪了一地,朝著上空神像跪拜。
賀雲更趁機抓住師弟,兩個人身形一閃,從包圍圈中遁逃出來,退至一旁謹慎地仰頭打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