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師兄忽然難受地叫了一聲,翅膀抱住肚子抽搐。虞意急忙低頭去看它,“鶴師兄,怎麼了?”
有什麼東西順著丹頂鶴細長的脖子往外滑,須臾,一個拳頭大小的小木塊從丹頂鶴嘴裡衝出來,帶著濕淋淋的口水,飛向那逐漸成型的大擺錘,鑲嵌入其中。
虞意:“……”你是鳥還是豬啊,怎麼什麼都往肚子吞?
鶴師兄剛喘口氣,肚裡又是一陣翻滾,又一塊木頭從它嘴裡衝出去。直到飛出四五塊這樣大小的木頭,鶴師兄才抱著自己空蕩蕩的肚子,趴到地上。
最後一個細小的組件鑲嵌入內,大擺錘完全成型,竟和遊樂園裡的模樣絲毫不差,隻要渡入靈力,就能和真正的大擺錘那樣動起來。
虞意望著那搖晃的大擺錘片刻,閃身從原地消失。她將三座靈島都找了一遍,沒找到薛沉景,那他定然已經出了這裡。
虞意沒有猶豫,禦劍往結界外而去。
這一座結界隱匿靈島,並不阻礙她外出,虞意隻覺自己闖過一層水膜狀的屏障,清朗的天色一瞬消失,眼前隻剩遮天蔽海的迷霧。
迷霧深處,隱約可見一個龐大的陰影張牙舞爪地晃動,虞意仰頭望向它舞動的幾條柔軟而粗壯的影子,有那麼片刻,懷疑這會不會就是薛沉景的本體。
直到一條影子破開迷霧飛速朝她射來,到了近前,她終於看清那觸手上深褐色的皮膚和一圈圈的藍紋。
和薛沉景的觸手不一樣,這不是他?
虞意立即抬劍,但那條觸手在距離她不遠處,又倏地停下來,揚起比她腰還要粗壯的末梢,左右晃了晃。這樣子看上去,竟讓人產生了一種它正在“打量”她的錯覺。
這條觸手的確是在打量她,不僅打量她,還在嗅聞她。
蒼蒼扭動著自己龐大的身軀,苦惱地想,阿爸隻叫它守住家門,不準任何人踏進靈島,卻沒有告訴它,要是裡麵有人出來該怎麼辦?
——薛沉景不準它叫他爹,它便乖順地換了一個稱呼。
不過很快這個疑問便有了答案,它從這個人身上嗅到了薛沉景的氣息,很濃鬱,似要將她整個人都標記了。
它那龐大而聰明的腦袋一瞬便明白了這個人的身份,它乖順地放軟觸手,一點一點蠕動過去,生害怕自己嚇到她。
它小心翼翼地喊道:“阿娘。”
虞意:“???”她摸了下自己耳朵,目光警覺地往迷霧中四下掃去,她剛剛好像聽到有小女孩在叫阿娘?
觸手輕輕搖了搖,模擬人類的聲音,又喊道:“阿娘,是我在叫你哦,你麵前這個有漂亮藍環的大章魚,我是這座靈島主人的漂亮女兒,我叫蒼蒼,你一定是阿爸給我找的新娘。”
虞意:“……”女兒?真是好大一個女兒!
她沉默了下,冷漠道:“我不是。”
迷霧深處,忽而傳來一聲大喝,“快!結劍陣,先絞斷它的觸手!”
章魚龐大的影子一晃,迷霧中豎起一條宮柱一樣粗壯的影子,轟然朝下砸去,同時一個聲音咆哮道:“敢碰老娘的觸手!屎給你們打出來!”
虞意身前這條觸手歲月靜好地搖了搖,嬌滴滴道:“阿娘,這些人討厭得很,要來拆我們的家,現在外麵不安全,你快回去吧,有我和地濁保護你,絕不會放一個人進去,不然阿爸會砍了我漂亮的手。”
“薛沉景在外麵?”虞意伸手勾動眼前霧氣,“地濁,送我出去見他。”
周圍迷霧波動,白漿從霧中析出,貼附到虞意身上,將她的身形化霧,從原地消失。
外島海上,那一艘仙門戰船已經被撕裂沉沒,唯有散落的部分船身殘軀漂浮在海麵上,鮮血染紅了這一片海。
裴驚潮躺在一塊甲板上,身軀四肢都被長箭穿透,釘在那一麵甲板上。
他右眼上破了一個大洞,隻剩下血淋淋的眼眶,嘴角有一道狹長的撕裂,鮮血染紅半張臉,讓這一副原本俊朗的麵孔顯得猙獰可怕。
薛沉景腳下踩著一隻似魚非魚的魔獸,引弓搭箭,這一箭瞄準的是他的心口。
裴驚潮身上忽而生出一些枝枝蔓蔓的金線,那金線串引著一些畫麵,就如人死前的走馬燈,串聯起裴驚潮的一生。
薛沉景從裡麵看到虞意的身影,但畫麵裡的虞意又並非是他熟悉的樣子,他拉弓的動作一頓,凝目仔細看去。
“這才我和她的人生!這才該是我的人生!”裴驚潮一張口就吐出大量的血來,僅剩的那隻眼癡癡地盯著上方的畫麵。
他迷戀畫麵當中一步步走向高位,最後站上權力巔峰的自己,也順道愛上了那個本該站在他身旁的人。現實雖然略有差異,但裴驚潮覺得,一切都可以重回正軌。
他用力掙動了一下手腕,直到現在,他也覺得自己並不會輸。他是天命選中之人,薛沉景也不過就是他的踏腳石。
係統看著那一串畫麵,篤定道:“這就是《驚潮》裡的劇情,是裴驚潮原本的命運線。”
在原著當中,裴驚潮的確就是像這般,一步步收服人心,成為正道魁首,最後誅殺魔頭,平定妖魔禍患,成為世人尊崇的神君,享受人間香火供奉。
薛沉景看向半空中,那金線串聯下的景象,畫麵當中虞意身戴鳳冠霞帔正同裴驚潮成婚。兩人雙手交疊,走過鮮花鋪成的喜毯,前有仙童提燈引路,後有仙娥揚花散福,滿堂賓客,喜氣盈天,賀禮堆滿宮殿。
他永遠也給不了她這樣一個備受祝福的婚禮。
薛沉景目光森然,死死盯著畫麵當中珠鏈遮麵的人,嘴角勾出一縷笑,說道:“真無聊,就算這是原本的命運線又如何,就算你是她原定的丈夫又如何。可惜,現在你的命運隻能握在我手裡,我現在就殺了你,將你挫骨揚灰,魂飛魄散,我倒要看看你還怎麼同她成婚。”
裴驚潮譏諷道:“她和我在一起,可以登上神台,受世間香火供奉。和你這邪魔在一起,就隻會遭人唾棄,受人侮罵,遺臭萬年。”
薛沉景握弓的手收緊,指節咯咯作響,手背上突出嶙峋的青筋。不得不說,裴驚潮這句話的確刺中了他。
他比誰都清楚,被所有人不容、憎惡、背棄,是什麼感覺,他每一世都是這樣過來的。
“閉嘴!閉嘴!”薛沉景暴怒,氣息粗重,握弓的手都在發抖,射出的幾支箭都因為他的手抖而射偏,紮進殘骸甲板。魔息從劍尖蔓延出去,侵蝕船身,殘骸又是一陣垮塌,激起漫天水花。
水花灑落下來,淋在裴驚潮身上,將他滿身血水衝得順著甲板淌入海裡。
他那隻眼仍一眨不眨地望著半空顯出的畫麵,笑道:“你不是愛她麼?那敢不敢讓虞意自己來選,她是願意以元君身份登上神台,還是願意隨你一起墮入無間地獄?”
係統眼看自己宿主快要被氣到失去理智,連忙安慰道:“主人,你冷靜點,阿意早就知道劇情的啊,她就算知道結果,也沒有選擇裴驚潮。”
虞意從霧中出來,便聽到裴驚潮那句笑問,她揚聲道:“好啊,我來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