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工作室裡, 堆積著各種各樣的零件和機甲肢體部位,還有不少造了一半或者隻有個結構的武器,以及裝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大箱子。
四十平米大的工作室, 時繁西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她完全看不出來,外表如此出眾,著裝也乾淨整潔的北寒宿, 工作室裡竟會如此淩亂。
他從‘垃圾堆’裡翻出一箱零件粗胚, 取出一枚遞給時繁西, 直言道:“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如果你所言非虛,我可以作為你的擔保人,讓你轉正為機甲賽場的正式機甲師。”
時繁西自然不會拒絕, 提不提前成為機甲賽場的正式機甲師對她而言沒那麼重要,她若想要引人注意,直接造一架性能出眾的機甲或者武器,就能輕易做到,但那樣一來,她的來曆就會引人探究。
她需要循序漸進, 先成為機甲賽場的正式機甲師,再把名聲打出去, 混到更高層次,接觸更多信息,最好能夠在下層賽場任職。
西子硯查到的資料裡顯示, 機甲賽場招聘的機甲師需要在上層賽場工作不短一段時間, 才有資格去往下層賽場。
之所以這麼做,約莫是下層賽場藏汙納垢的東西不少,機甲賽場需要對招聘進來的機甲師進行觀察和考核。
任何臥底的工作, 都沒有一蹴而就的,低調而在合理範圍內的出挑,才是長久之道。
她從北寒宿冷白的手上接過零件粗胚,不經意看見長袖之下的腕骨綁著繃帶,繃帶的邊緣還有少許血跡。
北寒宿似乎也注意到了,在她接過零件後,快速將手收回,時繁西曆來不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沒有不合時宜的探究。
第一輪麵試結束,她注意到北寒宿的目光總會在不經意間落在自己身上,起初她以為這個麵試官看似什麼都沒放在心上,實則再悄悄考量麵試者,評估她的性格和能力。
而北寒宿出手擋下為難她的刻薄男之後,時繁西意識到情況沒有她所想的那樣簡單。
北寒宿可能從她身上看出了點什麼,所以才會多次關注她,說不定她摸魚拖拖拉拉鐫刻能量紋的舉動,也被對方看出了端倪,才會挺身而出。
時繁西自認為普通人看不出來她故意拖延鐫刻能量紋時間的行為,可她也沒自信到認為這麼大個聯盟,會沒有在某方麵比她厲害的機甲師。
儘管北寒宿還沒有顯山露水,可她有種直覺,這個男人帶她回來另有目的,製造機甲的本事也指不定跟他的臉一樣漂亮。
她在無處下腳的工作室裡勉強拉開一把椅子坐下,開始鐫刻能量紋。
北寒宿也在工作台前坐下,意外的是他沒有看時繁西,而是展開智腦,修長的食指在虛擬鍵盤上翻飛。
用餘關悄悄注意他的時繁西發現,他偶爾會抬手輕捏一下纏著繃帶的腕骨,像在緩解傷處的疼痛。
過了約莫十分鐘,她抬起頭來,將鐫刻好能量紋的零件遞到北寒宿麵前,“好了。”
她這次鐫刻能量紋的速度不算快,但是比起麵試的時候,她刻意節約出近一半的時間。
北寒宿神情未變,看著光滑透亮的零件道:“還挺快。”
也不知這話是在純粹評價她現在鐫刻能量紋的速度,還是意有所指她之前麵試故意磨蹭的行為。
時繁西不去想到底是哪種意思,靜等著他接下來的反應。
北寒宿沒有將零件放到檢測一下,而是握在手裡探出精神力,用精神力絲感知零件的詳情。
精神力也能檢測零件屬性,但精準度不如檢測儀,無法給出確切的數據反饋,隻有手邊沒有工具的機甲師,才會選用精神力檢測零件屬性。
而現在,北寒宿的工作台上分明是有檢測儀的。
這讓時繁西心頭多出幾分思忖。
不僅如此,北寒宿足足用精神力‘看’了零件三分鐘,才收回精神力道:“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傳導率都是70.70%。”
這個數字委實有意思,也不隻是湊巧,還是刻意為之。
若是湊巧,便沒什麼,如果是刻意為之,可見鐫刻能量紋的機甲師對【通感】和【傳導】的掌控力到了何種精密的地步,這樣的機甲師在天繁星上不該籍籍無名。
“你能鐫刻出這麼高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傳導率的能量紋,為什麼要來機甲賽場?”北寒宿放下零件,直言詢問。
顯然,他已經認可了時繁西的能力,這枚零件也證明她此前所言非虛。
但也不禁令人懷疑,她來機甲賽場的目的。
就算她隻會鐫刻【通感】和【傳導】兩種能量紋,也足以被各大機甲商搶瘋,後續即便沒有更高的成就,隻要沒人能鐫刻出更高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傳導率的能量紋,她依舊是天繁星獨一份的存在。
尤其是幾天前,天方機甲才花了一百億星幣購買到70%精神力通感率和能量傳導率的能量紋圖譜,她大可以帶著現在遞給他的零件去找明商機甲或者祝融機甲,天繁星的機甲商隨意她選。
時繁西仔細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想看看機甲賽場是什麼樣的?總是聽彆人說,還從來沒見過,所以決定來漲漲見識。”
這話可不是一個麵臨就業危機的機甲師能說出來的,其他麵試者都是看上了機甲賽場修理機甲的高額提成,就她是因為對機甲賽場有興趣才來,真是像極了有些喜歡偽裝平民體驗生活的富二代才會說的話。
她從麵試一開始到現在的舉動,也很符合富二代的身份。
不怕機甲賽場內手握實權的機甲師,遮遮掩掩生怕自己鐫刻能量紋速度過快的行為,還有之前被刻薄男騷擾,隨時準備將手中的零件砸到他腦袋上的神情。
可北寒宿不會信這種鬼話。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恭喜你,現在正式成為機甲賽場的機甲師,隻不過你的轉正申請即便由我作為擔保,也需要有一個月的實習經驗,最快要一個月後才能成為正式機甲師,可以接受嗎?”
時繁西當然沒意見,但她還是問道:“那麼我這個月是作為你的助理工作嗎?工作時長和薪資待遇跟實習生一樣?”
“作為我的助理,工作時長當然是跟著我來,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就夠了,如果你想加班我也不會介意,工作時間表後續我會發給你,薪資待遇會比實習生多五百星幣。”北寒宿回答。
隻是成為機甲賽場中某位機甲師的助理,工作時長就縮短為原來的一半,工資還能多三分之一,看來實習生果然是價格最低廉的勞動力。
“還有什麼想問的?”北寒宿又說道。
“作為你的助理我需要做些什麼?”一個月的時間對時繁西而言,有些長了。
不過,接下來近三個月都是假期時間,她倒也不怕耗在機甲賽場裡,麻煩的是接下來的半個月她還要應付各種考試,以確保後續能夠順利升學高校,也不知道時間上會不會和機甲賽場這裡衝突。
時繁西對於天繁星排名前列的高校沒有興趣,但她有興趣成為以第一名成績升入高校的學生。
她從小到大都有該死的勝負欲,絕不允許自己比彆人差,否則當初也不會因為被大熊第一軍校拒之門外,瘋了般吸收動物係變異結晶提升精神力等級,最後在大熊第一軍校校長點頭哈腰請她去給機甲係的學生做講座時,當著諸多人的麵高傲地拒絕了他。
爽到了,也把人得罪死了。
北寒宿對助理並沒有太高要求,“你會什麼就做什麼,如果你另有想法的話可以跟我提,合理範圍內的我會答應,不合理範圍內的我也會考慮。”
聽著像是個大方開明的上司。
時繁西也沒什麼要問的了,點頭答應。
北寒宿比了個OK的手勢,“回頭我把合同發給你,沒問題的話把合同簽了就行。”
旋即,他站起身來,“走吧,快到我的工作時間了,先帶你去看看你日後工作的地方。”
北寒宿的工作地點在上層賽場,他沒收拾之前為了找零件粗胚被他翻亂的地方,帶著時繁西穿過一條有著許多掛著編號房間的長廊後,來到一個開闊的世界。
這是個室內商場,一共有三層。
之所以說機甲賽場分為上下兩層,室內商場又有三層,是因為正式賽場的觀眾席建得非常高,足有幾十米,從賽場的角度而言,僅有一層,而賽場內部的建築為了不浪費空間,進行了分層,開設了許多機甲商店,方便參賽者修理在比賽中損壞的機甲。
時繁西放眼望去,覺得這裡的格局與天機商城有些相似,但沒有那麼大。每家商店的招牌上都掛著機甲賽場四個大字,在招牌的右下方有數字編號和天方機甲的logo,一眼望去全都是天方機甲冠名的商店。
兩人到時,很多店鋪已經開門了,穿著工作裝的機甲師在店內忙碌,北寒宿帶著時繁西來到一樓最邊角處編號為11的商店。
這裡偏到過來時還需要拐個彎進入光線較為昏暗的走廊,若不是知道走廊裡有家店,根本不會有人到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修機甲。
時繁西心頭稍感不妙,她覺得自己可能沒有抱到大腿,還被坑了。
“為什麼你的店……在這麼偏僻的位置?”她警惕地詢問,看著很像北寒宿給不出她滿意的答案就準備趁著合同還沒簽馬上跑路。
北寒宿不慌不忙瞥她一眼,“因為沒錢,隻能租這個位置?”
時繁西:“?”
他不是機甲賽場裡的機甲師嗎?為什麼連店鋪都要租?
北寒宿耐心解答她的疑惑,“轉為機甲賽場的正式機甲師後,如果想要單獨的店麵,就必須繳納一定數額的租金,否則隻能等機甲賽場給你安排到其他機甲師的店裡,可這樣一來你修理機甲和武器的提成將會被掛名的店鋪收取一半。”
時繁西:“……”
機甲賽場真夠黑心的,機甲師們不想讓自己辛辛苦苦乾活賺到的錢被彆人白拿,隻能咬牙租下商店,機甲賽場又能多一份收入。
“那你的……生意好嗎?”時繁西試探性詢問。
北寒宿沒有回答,而是將店門打開,卷簾門自動向上收縮,露出店內的情況。
時繁西順著他的目光往裡看——
滿、整個商店幾乎是滿的。
大大小小的塑料箱一個接一個,裡麵隨意扔著各種各樣的武器,還有的裝著斷裂焦黑的機甲殘肢,地上也掉著許多或完整或殘缺的零件。
時繁西還沒說話,北寒宿主動道:“還挺好的,就是挺費人。”
修理報廢機甲,能不費人?
時繁西走到最靠近門口的塑料箱邊往裡看去,裡麵是一具機甲殘骸,機甲腦袋完全斷裂,四肢也被截斷,腹部還開了個大口子,被隨便團巴在一起扔進塑料箱裡,機甲殘肢的切口部位,還隱約可見暗紅色的汙漬。
等她抬頭時,北寒宿不知什麼時候到商店裡了。
他隨便拉了個小凳子坐下,說道:“你的工作就是把這些報廢機甲身上有用的零件拆卸下來,將可以利用的和需要回爐重造的分開。”
時繁西聽著他的話,幾步退出商店,走到拐角處望了望其他乾淨整潔的商店,又走回來,客觀評價道:“你這裡是垃圾回收站嗎?”
北寒宿拿著零件的動作一頓,輕嗤一聲,“誰知道呢?”
怎麼聽著這麼不靠譜?
時繁西決定觀望一下,實在不行讓西子硯再捏張假臉,換個身份繼續來麵試。
她避開散落在地上的零件,挪到北寒宿旁邊的位置,拿過另一個小凳子坐下,問道:“你的這些破爛是從哪收來的?”
北寒宿頭也不抬回答,“機甲賽場裡不到處都是嗎?”
一場機甲賽下來,沒有人能全身而退,機甲多多少少會有所損毀,但能把機甲報廢得這麼徹底的——
隻有下層賽場,那裡的機甲賽要比上層賽場血腥暴力得多,有些比賽還必須簽訂死亡免責聲明才能上。
時繁西點點頭表示了解,又見北寒宿戴著手套開始拆卸報廢機甲,她也從旁邊取過一雙嶄新的手套,鼓搗地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