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朗一覺睡到了晚上, 才總算是姍姍掙紮著醒了過來。
他頭上的傷已經被重新包紮過,等他醒來時,屋子裡靜悄悄,隻聽到外間傳來妹妹和香桃低低的說話聲。桌上的蠟燭散發著微弱的光線。寧朗轉頭看了一眼, 揚聲喊了一聲“阿暖”。
外麵的人聽到動靜,說話聲一停, 立刻走了進來。
“哥哥, 你醒了?傷口還疼嗎?”寧暖挑了挑燈芯, 讓火燒的更旺一些, 這才走到床邊坐下,擔憂地看著他:“白天安王還派人送了傷藥過來, 說是哥哥受了傷, 用了以後就好了,我已經給哥哥用上了,如今你覺得傷口如何了?”
寧朗動作一滯:“安王送了藥過來?”
“是呀。”寧暖說起白天發生的事情,語氣也有些埋怨:“哥哥你也是, 好端端的,為何忽然打安王呢?如今你打了安王, 安王還不計前嫌給你送了傷藥, 若非安王有度量,哥哥如今就要被關進大牢裡了。”
寧朗一噎, 有些心虛地說:“我這不是……這不是看錯了……”
“哥哥騙得過安王殿下, 卻騙不過我。”寧暖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凶巴巴地說:“哥哥說謊時的模樣我見得多了, 一眼就能認出來,不止是打安王,哥哥似乎還不願意見安王,還故意裝弱讓我帶哥哥回來。”
寧朗更加心虛,沒想到她會連這個都發現。
寧暖頓了頓,又問道:“哥哥是,娘親也是,今天實在是奇怪的很。”
“哪裡奇怪了。”寧朗咳了一聲,故作正經地道:“分明是阿暖你誤會了。”
“哥哥與娘親都不願意讓我見到安王,為什麼?”寧暖問:“娘親也就算了,她一向不樂意你和安王親近,可哥哥也著實奇怪,原先分明與安王交好,還說安王是你最好的朋友,可這好端端的,才過去一天,又不待見安王了。”
可不是嘛。
不但阿暖不解,連他自己也納悶呢。
這好端端的,他怎麼忽然和安王成了朋友?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寧朗都覺得不可思議,可偏偏記憶是真的,楚斐與他的熟稔也是真的,連阿暖都知道他與安王交好,讓他想要否認都不行。
若說娘忽然性情大變時就是娘重生了的日子,到如今過去卻也沒有多久,這麼短的時間裡,他怎麼就結識了安王,又偏偏與安王成了朋友?記憶中還是他主動去和安王交好。寧朗對自己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可他光知道自己自來熟,卻不知道能自來熟到和安王認識。
那可是安王啊。
他恨不得能讓阿暖離得安王遠遠的,讓安王再也看不見阿暖一眼,怎麼就偏偏主動將阿暖送到安王手中去了呢?一想到自己被安王哄騙,說了許多阿暖的事情,後來更是在信中信任安王,讓安王安排著幫忙洗清阿暖的名聲,他不知安王的心思,竟然還因為安王主動幫忙而感動不已,覺得安王實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怎麼會是好心幫忙!分明是對阿暖不懷好意!
他原本還想千方百計避免讓阿暖和安王見麵,可現在倒好,因著他的緣故,兩人卻是提前見上了!
寧朗氣得蹬腿,恨不得將自己揍一頓。
他語重心長地囑咐道:“阿暖,旁的什麼事情,我也不好與你細說,隻是你知道,我和娘萬萬不可能會害你,你聽我的,聽娘的,離安王遠一些,越遠越好,那就對了。”
寧暖更是納悶:“可哥哥你先前還說,安王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寧朗咬牙:“那是我昏了頭,失了智,有眼無珠,不管你怎麼說都行,反正之前是我的錯,你聽我現在的就行。不然你看,如果安王是個好人,為何娘和爹都不讓我與安王交好?”
“……”
寧暖沉默了片刻,才問:“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寧朗故作驚訝:“怎麼會?”
“娘也好,爹也好,如今你也是。原先爹爹和娘親讓你不要接近安王,卻不和你說為什麼,哥哥你一直不答應,不就是因為爹爹和娘親說不出一個理由來?如今你也變成了這樣,你隻讓我彆相信安王,可分明是你之前與我說安王是個好人。”見他還想要說什麼,寧暖又連忙打斷了他的話,繼續道:“即使是哥哥如今已經看清了安王的真麵目,可我離家之前,哥哥還將安王當成最好的朋友,安王與我們先後到了雲山寺,也是差不多與我們一樣的時間離開京城,哥哥一直在家中,也沒有見到安王,怎麼摔了個腦袋,就忽然發現安王不是好人了?”
寧暖看著他,黑漆漆的眼睛裡裝滿了固執。寧朗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總不能說,我是從未來回來的,我知道你與安王在一起過得不幸福,所以才阻止你吧?
死了又活,還回到了很久之前,這事若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換做他也不可能相信。即使他真的將真相告訴了阿暖,指不定阿暖還要當他是隨口編了一個拙劣的謊言來騙人。
他的嘴巴張了又張,滿臉懊惱,恨自己怎麼不多讀點書,不然也不會想不出能夠讓寧暖相信的借口。
見他說不出來,寧暖眼中不由得露出失望。
她低下頭,手指糾結地絞著被褥,難過地道:“難懂我還是什麼孩子,你們連這等事情都要瞞著我?”
“這……”寧朗急得滿頭大汗,“阿暖,並非我不願意告訴你,隻是我若是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當真?”寧暖抬起頭來,眼神更加難過:“哥哥不說,怎麼知道我不相信?”
“我,我……我做了一個夢!對對,我做了一個夢。”寧朗急中生智,道:“我摔到了腦袋以後,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嫁給了安王,過得卻不好,安王那個混賬……我是說,我夢裡的安王是個混賬,他說了一堆好話,說什麼對你一見鐘情,特地讓皇上賜婚,娶你做了王妃,他說得好好的,說會對你好,可你嫁入王府以後,卻還是受冷落,不但如此,還他收了一堆侍妾……你說,我如何敢放心讓安王與你接觸?萬一他又說對你一見鐘情,讓皇上給你們賜婚,那你該怎麼辦?”
“又?”
“我……我是說,和我夢裡一樣。”
寧暖忍不住失笑:“可夢到底是夢,哥哥怎麼將夢當真了呢?”
“這雖然是夢,卻逼真的很,讓我想不當真也不行……對了,你不是說爹和娘也奇怪嗎?他們不讓我與安王接觸,其實是和我做了一模一樣的夢!”
這才寧暖真的愣住了:“一模一樣的夢?”
“沒錯。”寧朗信誓旦旦地道:“你若是不信,不如去問娘,去問爹,開始我也以為覺得隻是夢而已,可昨天晚上,我一問爹,才知道爹和娘與我做了一模一樣的夢,你說,若是一個人做夢是叫做夢,那我們都做了一樣的夢,是不是天上的神仙看不過眼,特地托夢給我們?”
“托夢?”寧暖怔了片刻,又搖頭道:“不可能。”
“你若是不信,問問娘就是了。”
寧朗說得胸有成竹。
爹和娘都是重生回來的,他們三個可都是一模一樣的想法,是為了讓阿暖這輩子過得順遂快樂。等娘回來,他與娘相認以後,娘自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正說著,江雲蘭就從外麵走了進來。秦夫人與丫鬟在慧真大師的門外站了一天,也沒有見到慧真大師,還是秦夫人的身體受不住,這才回來,江雲蘭也這才知道,原來秦夫人就住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因此方才是去找秦夫人寒暄去了。
見她出現,寧朗眼前一亮,立刻叫道:“娘,你快過來。”
“什麼事?這麼咋咋呼呼的。”江雲蘭嫌棄地看了寧朗一眼,又轉頭對香桃道:“晚上實在冷的很,你去問問小師父,能不能多要一床被子過來,小心阿暖晚上著涼。”
香桃應了一聲,連忙出去了。
江雲蘭這才到了床邊坐下,關切地道:“你身體如何了?你爹也真是的,你身上帶著傷,怎麼能讓你連夜跑到這邊來。”
“娘,不說這個,你快告訴阿暖,你是不是也做了同一個夢。”
江雲蘭愣住了:“夢?什麼夢?”
寧朗衝她擠眉弄眼:“就是安王與阿暖的夢,在夢裡,安王是不是對阿暖一見鐘情,特地請皇上下旨賜婚,把阿暖娶回去做了王妃,結果他卻對阿暖不好,讓阿暖受儘了委屈……你是不是也做了這個夢?”
江雲蘭呆住。
寧朗口中所說的,與上輩子發生的分毫不差,一見鐘情,賜婚,受冷落……可這哪是夢,這分明就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