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濟堂的事情過後, 大皇子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
也因著安濟堂的事情, 大皇子與三皇子已經站到了對立的位置上, 朝中如今分成了三派,一派是站在大皇子身後, 一派是站在三皇子身後, 還有一派保持中立, 太子被廢以後,支持他的人也沒了聲音, 隻剩下小部分人還在堅持, 卻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所有人都知道,安王是站在三皇子的身後,而安王府已經與寧家決裂, 寧家的公子寧朗卻是經常與楊真在一塊兒出現,至於楊真, 卻是大皇子手底下的人。
哪怕是小楚安出生以後, 寧家人往安王府跑了好幾回, 可安濟堂的事情過去以後, 寧家與安王府的關係又夏重新變僵, 連寧朗也不能再來王府看自己的小外甥。
為此寧朗怨念不已, 偷偷默默給寧暖寫信,還讓寧暖抱著小世子回寧家, 讓他多看兩眼。
隻可惜, 他這番計劃才剛準備開始實施, 就終止在了給寧暖寫信這一步。寧暖收到信時, 楚斐就在旁邊,一眼便看見了他寄來的信中的內容,還不等寧暖看完,楚斐便哼了一聲,將信搶了過去。
“想要兒子,他自己和楊真去生一個就是,來打本王兒子的主意做什麼?”楚斐哼哼:“本王也就這麼一個兒子,自己寶貝都來不及呢,哪能分給他看?”
寧暖哭笑不得:“王爺……”
“本王可沒說錯。”楚斐將小楚安抱起,親昵地在孩子嫩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理直氣壯地道:“要是讓孩子跟著他一起待久了,變得像是他這樣了怎麼辦?本王的孩子,定然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哪能和他相像?”
寧暖不由得道:“我哥哥怎麼了?”
“他……”楚斐話頓了頓,連忙改口:“他連書都讀不好,難道以後還想要讓咱們孩子變成這樣?”
寧暖當然不想,她也無奈的很。要她來說,她的哥哥自然也沒有楚斐說的那麼差,雖說是不愛讀書,可其他卻還是好的,到了楚斐的口中,怎麼就落得個一文不值了?
楚斐抓起毛筆,提筆刷刷寫了回信,又讓暗衛給寧朗送了過去。
寧朗在家中盼著,沒盼到寧暖帶著楚安回來,卻隻等到了楚斐送過去的信,頓時把他氣得夠嗆,偏偏什麼辦法也沒有,隻能去找楊真抱怨。
楚斐有了一段清閒日子。
安濟堂有了善款以後,就走上了正軌,巨船已經重新出海,等回來還有一段時間,當他和太後皇帝說開以後,皇帝也不再將事情交給他,試圖要將他擠出朝堂。
楚斐樂得清閒,恨不得天天在家中逗兒子,每日天一早,用過了早膳以後,也不管楚安是不是還在睡著,就要不由分說地將他抱起,帶著他在王府花園裡溜一圈,等遛完彎,哪怕是楚安睡得再沉,此時也醒了過來,然後楚斐才將他送到奶娘那兒喂奶。
過了年,天氣轉熱,小楚安也換上了輕薄的衣裳,那是楚斐親自幫他挑的,讓繡娘特地做了與自己一樣的款式,用金線繡了圖案,還有寶石鑲嵌,瞧著便是富貴逼人。
寧暖懷孕時的擔憂終於成了真,當她看到那父子倆如出一轍的打扮,哪怕是走到了人群裡也顯眼的很,好似恨不得招搖到讓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他們的身上,偏偏楚斐得意不已,還十分滿意。
寧暖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抱著楚安出門,想想至少還有暗衛跟著,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來。
這下可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安王最是疼愛小世子不過,連出門都要抱著,走到哪裡都不願意撒手,那小世子也和安王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看就是親父子,想來未來也會長得如同安王這般俊俏,到時候,說不準全京城女子的心魂都要被小世子勾走。
薛明玉再來找寧暖時,說起這件事情,也不由得道:“可惜我沒生個女兒。”
寧暖笑她:“先前世子還未出生時,你還說餓,要讓他和清兒定個娃娃親。”
“可惜他們沒有緣分。”薛明玉歎氣:“清兒生個男孩子,世子也是男孩,想來以後也就隻能做兄弟了,好在他們年齡相近,等以後世子念書了,也可以讓清兒做他的伴讀。”
“祝大人是狀元,讓清兒做世子的伴讀,倒是委屈清兒了。”
薛明玉抿唇笑道:“安王還說,世子繼承了他聰明才智,若是世子當真有安王這般聰慧,那夫君是個狀元,也比不過他。”
寧暖失笑。
且不說那是楚斐隨口胡言,哪怕是真的,楚安如今連話也不會說,如何能看出什麼聰明才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斐說得多了的緣故,非但他這樣想,連著寧家眾人也是這樣想。用江雲蘭的話來說,世子至少是寧暖的孩子,寧暖這個當娘的差不到哪裡去,世子自然也是一樣。寧彥亭更是送來了不少啟蒙的書來,也不管如今的世子能不能拿的住書,隻因著教出了寧朗這個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他又將希望放到了楚安的身上,期待著能再出一個狀元。
甚至連楚斐也有些著魔,每日夜裡頭,在楚安睡著之前,也拿著四書五經坐在他的小床旁邊念,念得自己都昏昏欲睡,口口聲聲說是要早些啟蒙。
寧暖很是無奈,觀察了一會兒,見他隻是念書,其他什麼也不做,也就由他去了。
到了春天時,天氣就越來越熱了。
寧暖也換上了春衫,偶爾走到外頭,在太陽底下待得久了,也覺得熱得慌,也許是因為這個的緣故,楚安忽然發起熱來。
仍然是楚斐發覺的,他如往常一樣在用過早膳之後將楚安抱起來,可小世子卻滿臉潮紅,渾身滾燙,眼睛緊閉,小手攥成了拳頭,表情十分痛苦,楚斐頓時就慌了。
他高喊著將府中的太醫叫了過來,連寧暖也聞聲而來,尋到了這邊。
“出了什麼事了?!”寧暖驚慌地道:“好端端的,怎麼忽然發熱了?”
“許是因著天氣太熱,小世子穿多了的緣故。”太醫看過以後,思忖了一番,才道:“世子年幼,也不宜用藥,用布巾擦擦身子,再看看,若是不發熱了,那就無事了。”
平日裡照顧世子的丫鬟與乳母都戰戰兢兢的,生怕會遭受責罰。
楚斐頭疼不已,瞧著這些人膽戰心驚的模樣,更是覺得煩躁。他擺了擺手,將人揮退,又心疼地湊到了嬰兒床麵前,擔心地看著楚安。
“找了這麼多人看著,竟然連一個小孩子都看不好。”楚斐咬牙切齒地道:“若非是我今日去得早,這些蠢奴才,竟然一直也沒察覺。”
寧暖也微微蹙起眉頭:“王府裡頭就隻有一個世子,他們怎麼敢如此怠慢,小世子發熱的突然,太醫說是穿得多了,可世子的乳母也是尋了有經驗的人,丫鬟們時時照看,哪會發熱的這般突然?”
楚斐心神不寧:“先按著太醫說的做了,再看看。”
寧暖也忍耐住,與楚斐一塊兒擔憂地陪在楚安身邊。
他們按照太醫的吩咐,擦拭楚安的身體,可過了一日,發熱的症狀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是更加嚴重了。
楚斐與寧暖更加焦急,又將太醫請過來,可太醫仔細檢查,卻是無論如何也查不出什麼問題來。
眼見著小世子滿臉痛苦,寧暖瞧著,心也疼得一抽一抽的。
“好端端的,怎麼會忽然這樣?”楚斐的視線掃過眾人,屋子裡的丫鬟嘩啦啦跪了一地。
“王爺,奴婢真的不知道。”
“小世子昨日夜裡還好好的。”
“今兒早上,奴婢也看了一眼,小世子還衝著奴婢笑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言,可誰也說不出究竟來。
楚斐頭疼欲裂,讓所有人都停下,自己一個一個盤問了過去。
最後才有小楚安的貼身乳母道:“奴婢今早上來給世子喂奶,世子一早就醒了,那個時候可看不出什麼問題,正如方才那丫頭說的,還會衝著人笑。奴婢給世子喂完了奶,然後便走了,後來就再也沒看見過世子,是聽人說世子忽然發熱,才急忙趕了回來。”
又有另外一個丫鬟應和:“奶娘給世子喂完奶以後就走了,後來沒過多久,王爺就來看世子,後來王爺便說起世子發熱,這……這到底是什麼緣故,奴婢們也實在是不清楚啊。”
“王爺明鑒,奴婢一直儘心儘力照顧世子,不敢怠慢,是當真不知道。”
楚斐沉思一番,忽然朝乳母看了過去。
“你們方才說,世子喝過了奶以後,就忽然發熱了?”
乳母一愣,慌慌張張地跪了下來:“王爺明察,奴婢當真是什麼也不知道,奴婢給世子喂過奶以後就走了,萬萬不敢對世子做什麼,還請王爺明查!”
楚斐揮了揮手,示意太醫去給她檢查身體。
寧暖不解:“王爺?”
楚斐眉頭緊皺,道:“我先前在宮裡頭聽說過一件事情。”
“宮裡頭?”
“說是曾經有一個皇子被害,是從他的乳母下手。”楚斐說:“給乳母下了毒,等皇子喝奶時,毒也入了小皇子的體內,神不知鬼不覺得,誰也不會察覺出什麼來。”
寧暖一愣,不由得也緊張得朝太醫看去。
乳母緊張不已,看著太醫為自己診脈,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生怕當真從自己身上發現出什麼來。
太醫眉頭緊皺,把脈了片刻,又從藥箱裡拿出一包銀針,從中抽出一根粗細適中的,插入了乳母的胸口。過了片刻,銀針再取出來,果然針尾發黑,已經是中了毒。
乳母當即呆愣在原地,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當真是自己出了問題。
她撲通跪下,“王爺,王爺,奴婢當真是什麼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是誰想要害世子殿下……”
楚斐眉頭緊皺,揮了揮手,示意把人拉下去,等乳母被拉走以後,他才問太醫:“這毒好解嗎?”
太醫點了點頭:“王爺放心,知道世子是被下了毒,治起來就容易了。”
楚斐與寧暖這才放下心來。
太醫從銀針上找到了是哪種□□,很快就找到了解藥。他將解藥分成了好幾份,隻取其中一小份,兌水讓下楚安服下,然後才道:“王爺放心,等解藥生效了,小世子身上的熱度自然就退下來了。”
楚斐點了點頭。
等到太醫也走了,他才對寧暖道:“是太後。”
他是在宮裡頭見過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哪裡。
楚斐咬牙道:“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又……”
他的話說到一半,又說不下去了。
他應當想到的才是。
太後一直將他視作眼中釘,尤其是他與太後說開了以後,太後更是要明著來對付他,隻是他這些日子太過得意忘形,竟然將這件事情給忘了,才讓太後找到了空子。
神不知鬼不覺給乳母下了毒,或許就是下在乳母平時的飯菜裡,毒的分量也不用太高,普通人或許不會發覺,可對於一個才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來說,再輕微的分量也能要了他的性命,想來太後打得就是這樣的主意。
要不是他忽然想起這個,也想不到要從乳母身上找問題,就連太醫也找不出來,他們再焦急,也隻會將小楚安的發熱當做是正常的事情,等再過幾日,或許小楚安就要因此而丟掉性命。
上輩子,他的孩子就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失去了性命。可他卻渾然不覺,還以為是自己疏忽大意,自責了許久,隻覺得哪怕是入了陰曹地府,也無顏麵對阿暖。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又要失去,楚斐便覺得心也跟著一抽一抽疼了起來。
他用力攥緊了寧暖的手,扶著小楚安的嬰兒床邊,咬牙切齒地道:“我定不會放過她……”
寧暖拍了拍他,卻也沒有說出什麼勸阻的話。
太後幾次三番對安王府下手,原先是在她生產時,如今又是對小世子下手,更彆說王爺暗地裡擋了幾回,哪怕寧暖是個泥人,都要生出了火氣,更彆說她本就懷著不滿。
寧暖甚至在這時還在慶幸,幸好他們王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楚斐抹了一把臉,道:“我去把事情調查清楚,這回又是哪裡疏忽了。”
寧暖點了點頭。
在小世子身上的熱度褪下去以後,楚斐從那個乳母入手,也很快調查出了來龍去脈。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回竟然不是太後動手,而是三皇子。
楚斐簡直不敢置信,甚至還問了暗衛好幾遍,確定是三皇子沒錯以後,心中除了憤怒之外,竟然還陡然生出了幾分怪異的複雜感。
大抵是因為,他一直以為三皇子被自己玩弄於鼓掌之間,三皇子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楚的不得了,原以為三皇子十分信任他,卻不成想,三皇子竟然背著他有了異樣的念頭,如今竟然還對著他的孩子下手了。
楚斐得知事情的真相以後,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從頭到尾梳理了一番,才冷靜地派人將三皇子請了過來。
三皇子到安王府時,心中還有幾分忐忑。
乳母的消息被楚斐封鎖了,他如今還不知道事情已經敗露。隻是算算日子,下在乳母身上的毒已經發作,小世子這個時候也已經出了事了。在這個時候,安王將他叫了過來,三皇子也難免也要有幾分擔心。
他進了安王府大門,被下人帶著到了書房,一路上,三皇子都在仔細注意著安王府的動靜,當他聽路過的丫鬟提起,說是王妃正在為世子的事情擔心,頓時心下一鬆,知道事情成了。
等進了書房,見到了楚斐,他甚至也十分冷靜。
“皇叔忽然派人來找侄兒,是為了何事?”三皇子高興地道:“皇叔不知道,如今安濟堂繼續開業,百姓之中可是有不少人都在誇我和皇叔呢,前些日子,我還遇到了大皇兄,他見到我的時候,臉色可不好看,多虧了皇叔,才讓他吃了一個大虧。”
楚斐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三皇子這才察覺出了異樣來,他臉上的激動冷靜了一些,又問道:“皇叔特地將侄兒叫過來,是為了什麼事情?”
楚斐伸手:“坐。”
三皇子遲疑地在書房裡唯一一個位置坐下。
楚斐也坐著,坐在桌案後麵,頭微微低著,看不出什麼喜怒。
三皇子本能地覺得書房裡頭的氣氛有些不對,他咕咚吞咽了一下,緊張地又叫了一聲:“皇叔?”
楚斐嗯了一聲。
“皇叔特地叫我過來,卻是什麼話也不和侄兒說嗎?”三皇子問,他頓了頓,又提起小世子的事情:“方才侄兒進來時,聽見下人說起,好像是小世子出了什麼意外,皇叔?”
楚斐頷首,麵上露出了幾分憂慮:“世子他忽然發熱,太醫也看過了,卻怎麼也找不到辦法,我也是正在想著這件事情。”
三皇子連忙關切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化險為夷,皇叔也莫要太過擔心,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
“我倒是好,倒是王妃……”楚斐的話還沒說完,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三皇子追問:“皇嬸嬸如何了?”
他叫得極為親密,好似當真是關心長輩身體的侄子。
楚斐歎氣:“王妃最是關心世子,世子出事以來,她就茶飯不思,日夜陪在世子身邊,如今世子還未好,她也已經消瘦了許多。”
三皇子安慰:“皇叔也應當多勸勸皇嬸嬸,務必要保重身體才是。”
楚斐點頭:“我也是這樣想,也不知道世子的病情何時才能好,世子一日不好,我連睡也睡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