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上。剛剛接受過治療, 還沒有完全恢複的新生們,喝著熱騰騰的湯,吃著暖呼呼的食物, 吹著飛船裡自帶的暖氣。心裡還很惦記在冰天雪地裡繼續受苦的同伴們。
這一百來號人,基本都住在一起。這裡就是一個大型的病號區,病床跟病床之間就隔著一個身位,床邊有治療器材, 當然大部分他們都用不上。傷勢最嚴重的,肚子不幸被那鼠爪子捅了個窟窿, 腸子都掉出來了, 當時差點遺言都想好了, 結果這會兒手術台下來麻醉勁剛過去, 就立刻生龍活虎起來。
還有的傷勢其實不重,但是故意按下按鈕,掩護隊友的人。這種一般是上擔架的時候哎呀哎呀叫得挺慘, 真上手術台,反倒嚇得不吱聲了。
當然這時候不說糗事。雖然是傍晚吧,但大家興致很高昂,就聚在一起談自己的豐功偉績。男男女女都有, 女孩忍痛能力要強些, 基本都是一聲不吭的, 心裡麵其實是很不甘心的,聽到旁邊人吹噓自己多勇猛,忍不住就嘲笑一句:都傷成這樣了還勇猛。
旁邊人有不計較的, 也有計較的。另一個女孩頂了一句:憑本事傷到的,怎麼就不勇猛了。我可是殺了幾十隻力竭了才倒下的。你呢?
然後這兩個女孩就吵了起來,有起哄的, 也有勸架的。大家鬨騰沒一會兒,醫療隊的男護士就板著臉把這些新生都教訓了一頓。
“再吵,就給你們全打鎮定劑。”
大家夥就都老實了。
最後有個人問那護士:“所有出局的人都在這兒了嗎?沒有其他人了?我們贏了嗎?”
其他的人雖然沒出聲,但耳朵也豎了起來。
男護士推著車走進來,給一個病床上的男生換藥,語氣硬邦邦的:“不然呢?”
那人問這個問題,其實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是他其實更想問的是另一件,大家不敢麵對的事情:“就是……有沒有……”
男護士停了下來,眉頭微皺:“你想問什麼?”
那人鼓起勇氣:“有沒有人真的……那啥……就是……”他閉了閉眼:“死了……”
男護士望了他一眼,把手裡的工作慢悠悠的做完後,才說:“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你們遲早要習慣。不是今天,未來也會出現,而且會很頻繁。”
那人的臉一下子就白了。眼看周圍的氣氛down到穀底,那個護士又來了個“但是”:“但是……這一次,傷勢最重的就是那個肚子被抓破的了。”他話語一頓,用著頗為意外的語氣:“你們這次倒是沒有逞強,好多隻是刮破了點皮就敢按下按鈕的人,倒比以往要惜命。以前也不是沒有新生為了那點積分,死也不肯按按鈕,最後導致救援不及時,沒能救回來的人也有。每年軍訓都會出那麼幾個。”
雖然被說成是“惜命”,但是大家的心情瞬間就放鬆了下來。說兩句又不會少塊肉,沒人真的出事就好。
那男護士語氣微頓:“其實這樣也好,積分可以再掙,但是命隻有一次。”他唏噓了一會兒,倒是肯吝嗇給這些新生一個笑臉:“你們這一屆倒是特彆,以往這種事情發生了,也沒人真的過問一句,大家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都鬥得你死我活了,哪裡還管彆人死不死的。
你們不僅惜自己的命,還惜彆人的命。”
男護士推著推車離開了,大家還停在他的話裡走不出來。
他們無法想象那是個什麼情景。怎麼會有同伴真的死了,還不聞不問的呢。有人忍不住嘀咕一聲:“這也太冷漠了吧。”
然後慶幸:“還好我們不是這樣。”他說到這裡,傻笑了會兒:“我要不是待在這一屆,說不定真的就……”
旁邊的人打斷他:“胡說八道什麼呢!”
“就是就是。這種晦氣話也好說出口。”大家一下又團結起來了。有了剛剛男護士的話,先還因為一點不愉吵起來的兩個女孩,反倒跟對方道起歉來。
“剛剛是我說話太衝了,我那不是罵你,我是罵我自己,怎麼這麼沒用,受這麼重的傷,不能留下來。我真的好想留下來,我剛搭起自己的帳篷,我還攢了很多的煙熏肉,我還想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沒做……我才隻做了這麼一點事……”她鬱憤的砸了下床。
另一個女孩道:“我也道歉,我語氣也不太好。其實你罵得沒錯,都是出局的人,有什麼好得意的。”
“不不不,你那語氣完全沒問題,是我先說話太衝,你懟我是對的。”前頭那女孩連忙道。
“是我的錯。”
“不是,是我的錯。”
“你是不是想要跟我再吵一架?”
眼看剛還好好的,兩個又要吵起來了。旁邊人看得簡直哭笑不得。這兩個倒真有些不是冤家不碰頭的意思,
有人笑著喊了一聲:“好了!沒完了,你們兩,管誰的錯,都沒錯。我說的。”
旁邊傳來一聲壓低聲音的感歎:“唉,你們說,他們現在在乾什麼呢?”
是啊,他們現在又在乾什麼呢?有吃飽嗎?有得到充沛的休息嗎?肯定不會像他們這樣,躺在床上享受著醫護的照顧。還有很多人其實也受傷了呢!
冰天雪地裡,環境那麼差,好不容易打贏了,打跑了來犯的敵人,留下來的卻是滿目蒼夷的營地,一切都要重建。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要推翻重來。
有人說:“要是我們能給他們送點傷藥就好了。”
這個提議還真引起了一些人的興趣:“可以嗎?老師不會讓的吧?”
“我們偷偷的唄……唉,就說乾不乾吧?”
“這樣不太好吧,我們是不是應該小點聲?”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把床頭的藥揣自己兜裡。
“怎麼過去也是個問題……”大家都圍了過來。
你一眼我一語的開始瞎出主意,還真讓他們整出了個大致的方案出來。
“其實得不得分我都無所謂。”有個男生道:“我就想大家夥都好好的……”他說完後自己都愣了一下:“這竟然是我說的話。我這個鐵分奴竟然也改性了。”
旁邊跟他熟悉的人拿手肘拐了下他:“我正想吐槽你,沒想到你自己都把自己槽完了。快把這句話收回去,讓我說。”
“滾你的。”男生拐了回去:“我就是知道你要槽我,我乾脆自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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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角落裡,大家都在商討著怎麼暗度陳倉,樊向陽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床上,單腳支起來,手放在膝蓋上,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旁邊有人叫他:“樊向陽,你怎麼不過來啊?想什麼呢?”
樊向陽愣了愣。他扭過頭,不敢置信:“我也有份?”
“廢話。你還想偷懶,快點快點。”這人說話有些不客氣。他拉著樊向陽:“裝什麼憂傷呢。你接下來就跟我們一起打掩護。”
“我……”樊向陽欲言又止:“我做了那樣的事情……”
“你不是把名單都交出來了嗎,肖西戎找你拿了一次,歡喜又找你拿了一次,還有誰,哦,還有瘋妹也找了你……後麵太多了,你乾脆直接把你們班的名單公布了。但是怎麼說呢,你確實有不好的地方,可是你也有好的地方,就是,不能全盤否定吧。平平要是真的計較,早就計較了。”
“當然她不計較,我們不能不計較,可是我們也不能真的就要因為計較這些而去學著你們一樣吧,這不兜兜轉轉又繞回來了嗎。
我們有我們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