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發的前夜。
芮平正在收拾著自己的包裹, 她發現自己的營養劑竟然還剩下二十來管。當時因為要來參加軍訓,她帶了百來包,把整個口袋都賽得滿滿當當。就算如此, 她還是擔心不夠用, 畢竟她是隨著身體力量的上漲, 後麵的消耗是越來越大的。
劉豔霞給她開的營養劑,頭天她喝的時候,大概一天一管, 等到快要參加軍訓的時候, 已經增加到一天三管。真正軍訓開始的那兩天, 芮平一口氣就乾了十管。等到後麵發現這裡的動物, 身上的肉可能含有能量後。她就開始儘量減少喝營養劑, 多吃動物身上的肉,多泡這裡的溫泉。
這樣才又慢慢的減少到一天兩三管的水平。
但與此同時是她飯量的劇增。
好在她能夠自己解決自己的夥食,不占用隊伍的公用資源,否則真的吃不起。
如果不是歡喜發現了地下的溫泉,芮平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弄。用那小火一點點的烤, 鬼知道烤到什麼時候。她是直接拉著一整頭去到下麵最熱的地方, 放在岩石上烤,等差不多就翻個麵, 就是一開始掌握不了火候 , 容易糊。後麵掌握了技巧就好很多了。
芮平咬開一管倒進嘴裡。把剩下的全部收進包裡,再還有她自己製作的煙熏肉乾,水囊,然後小刀,已經蓄滿能的手電筒、帳篷——這都是學校發的。
自己另外製作的氈帽,毛皮披風, 厚靴子、獸牙項鏈、骨杖……
其實還有零零碎碎的好多,帶不走的,就留下來了。芮平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攢下來了這麼多的家當。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嚇一跳。
其實很多東西甚至都不是她自己搞來的,隊伍裡的其他人也有貢獻。比如這種自己利用獸的胰腺製作的清潔的小皂,就是彆人做的,然後給大家用。還有這種自製的鬃毛刷,牙梳等等。雖然看上去不怎麼起眼,但是生活中卻很需要它們。
歡喜也做了許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兒。他的手藝比彆人來得更精巧些,竟然用骨架子拚裝了一輛可以在雪地裡開動的車,不過他小氣得很,除了芮平上他那車坐過,其他人連碰都不能碰。
其實他們的生活並不閒散,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滿滿當當的。但是大家的心態不一樣。就是,雖然身體上很累,但是精神上卻不累。
就像芮平一開始跟王文義訓練的時候,其實訓練任務並不輕鬆。但她卻感覺自己很放鬆很快樂。是那種精神上的放鬆,沒有無時無刻不在逼迫著你的壓力,全身心都沉浸在大自然寬廣而又精彩的世界裡。
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把訓練當做玩來做。
於是,他們回到營地,看著自己的營地在自己的努力下,一天天的變化,變得更好。又有了新的成就感,這些督促著他們主動的去摸索,去尋找方法。讓自己變得更好。
沒人逼迫他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主動的去做的。而在這個過程中,在他們成就自己的同時,同時也惠及了他人。
這就是芮平沒有一上來就教大家規矩,圖省事用肖西戎那套所謂成熟了的管理辦法的原因。沒人喜歡這些東西,真的。芮平自己都不喜歡一來就跟你滿嘴大道理,講一通這不能做那不能做,把人框得死死的。
然後還要反過來罵人怎麼這麼笨,不會自己動腦筋。
她自己都不喜歡太受限製。她也不想把彆人限製得太死。特彆是他們正是年輕,對任何事情都充滿好奇,想要嘗試的年紀。
是的,他們可能會因為這種好奇、莽撞,做出錯事。但這並不是絕對的,大家又不是傻子,其實他們這個年紀,自己在試探後,得到錯誤的回饋後,就不會再犯了,其實這已經是一個學習的過程了。
芮平所做的就是,引導著大家。她帶著大家,儘量規避著不好的,引導到正麵的方向供他門肆意發揮。
最主要的一點是,他們都是同齡人,互相之間都能理解對方。溝通起來並沒有那麼困難。
當然有人會有不同的意見。他們會跟芮平提,比如覺得她太寬容,會覺得她太沒架子了,沒人怕她了。會說隊伍不嚴肅,不嚴謹,不像個有嚴明紀律的隊伍。他們會跟她說很多,舉某個人,某個例子,來否定她。
芮平覺得他們說得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是這樣的,大家會提意見,也其實是在關心這個隊伍。芮平覺得這樣真的很好。每個人都在為著這件事操心,並不是她一個人。
所以哪怕是反對的,芮平也並不會覺得要把這些反對的人通通斃了或者怎樣。
芮平會把自己的想法,比如她理想中想要的隊伍是什麼樣子。這沒什麼不好說的。她會跟這些人說出來。雖然還是有一部分人覺得她異想天開,但同時,確實也打開了另一部分人的思路。
他們到後麵更多的,就是在探討。每個人跟每個人的思想碰撞,他們的想法,和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在這些探討當中逐一展現。可以說這些是跟每個人的人生經曆,還有他們所吸收到的東西,是分不開的。
這對於芮平來說,其實是另外一種學習的過程。她就有種自己的思路也被打開了感覺。
她會想,原來他們經曆的人生是這樣子的。原來有人的人生是完全迥異的另一個樣子。甚至包括她之前很多不理解的,都在這些交流當中找到了答案。
如果說,芮平之前還對這個世界心懷不平,對旁人還是會帶有偏見的話。在這個過程當中,她心中的最後一點戾氣都消散得徹底無影無蹤。
她開始學會理解。
芮平到後麵很少會去發表自己的意見,但隻要她說話,那麼總是會引起大家的共鳴。甚至偶爾,她還會去化解每個人心中的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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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西戎自認自己見過很多人,各種虛偽的人,有些套路他都見多了,甚至隻需要聽一句話就能知道這人是打算玩什麼把戲。而你要說真實純粹的人,他其實也見過不少,他們的特征都很鮮明,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一眼就能分明。
但芮平這樣,獨一無二的。他真沒有見過。
他一開始是對於芮平的一些行為並不理解。並用了自己的經驗對其做出解讀,然後自然得出來的答案與現實完全相反。
再然後,在從樊向陽嘴裡了解到另一個芮平之後。他心裡的困惑其實並沒有減少,反而是更多了。如果她真的那麼厲害,那又為什麼會在高中被這樣的小人孤立呢。如果是他,他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把那些人玩得團團轉,讓他們被賣了還要對他感激涕零。
他結合過去,再從新的角度去看芮平,就有了更準確的看法。她其實是真的。這種真在於她的一些行為並沒有其他的含義,就是像她表現的那樣。
拒絕就是拒絕,承認就是承認。
不是一句話兩個意思,三個內涵那種。
肖西戎在明白這點後,就笑了。笑自己倒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一葉障目了。在摸清芮平的性格後,他想這樣也挺好,一個簡單的,隻是武力強大的首領,其實是很好相處的,他也有更多的發揮餘地。
他一直等待芮平過來問他。但他等啊等,等她問了很多人,就是沒有來問他。等她一點一點的吸收著彆人那裡得來的經驗,然後表現得越來越遊刃有餘的時候。他從一開始的好整以暇,變得有些心驚,到現在已經有些急躁起來。
他發現,他再次走入了思想的盲區。
是的,芮平確實是個簡單純粹的人,但是沒有任何一件事證明一個簡單純粹的人就是“笨”啊。
她不僅不笨。恰恰相反,肖西戎發現她非常的聰明。他一直自詡自己聰明,並對其他的人有一種視覺層麵上的優越感。有時候,他會覺得那些人都是傻子,他不屑跟他們交流。
但芮平完全沒有。她好像從來沒有這種自詡聰明的優越感。她好像覺得自己很笨,很普通。她把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一個靠下的位置。所以她跟那些人說話,從來不會有高高在上的語氣,而是真真實實的,我理解你,我聽懂了你說的。這樣子。
所以,所有人都喜歡她。哪怕她在訓練的時候,對於他們一點情麵都不通融,玩命似的操練他們。但是他們還是很喜歡她。
就連肖西戎都很難去討厭她。當她提出自己那看起來簡單幼稚的想法的時候。肖西戎發現自己竟然很難去辯駁她。
他自己都升起一種——為什麼不可以呢?
明明以他的經驗和眼光,他可以找到無數個錯誤來。但是當那個人是芮平的時候,他就發現,這些對於她來說,好像不是困難。
好像真的可以實現。
這些個好像,就像星星一樣,在他的胸口裡,一點一點的聚集起來,讓他渾身發熱,有種熱血也跟著燃起來的感覺。
等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發現他心裡麵已經完全沒有那種要利用她去實現自己目標的念頭。反倒他腦海裡,在空暇時,在睡覺前,翻來覆去想著的是——
如果真的實現了她的那個理想,那會是什麼樣的畫麵?
他不斷地想,然後不斷地又用自己的經驗來反駁自己——你怎麼也變得這麼幼稚了?
然後他開始跟自己打架,打到後來。他甚至都開始自己主動的去朝著她的那個方向努力了。
甚至在她都沒有找他提過這件事,沒有跟他保證過任何條件,去引誘他,去逼迫他。隻是一句話——我想要的隊伍是什麼樣子的。
這樣一句話,就讓他徹夜難眠,然後就倒戈了。
這對於他自己來說。簡直就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因為他太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性格的人了。可是就像是有魔法一樣,他無法控製自己。
而像他這樣的人,他發現不止一個。
之前那麼多人準備得好好的,鼓起勇氣去向她提出意見。現在那些人誰還記得他們所說的話,他們一個個的都把自己的意見當難題給解決了。
如果這就是真心所帶來的魔力。那也真的是太可怕了。
比這世上任何精心構造的話術和陷阱,要可怕千倍百倍。
前者,你知道那是陷阱,摸清對方的套路後,你可以做到規避,總不過就是互相利用,隻要找到目的,再精心的陷阱都很好摸清。更主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是可以守住的。
但是後者,你很難守住。
你找不到理由去抵抗。你沒辦法抵抗。誰能拒絕得了呢?
肖西戎自己都繳械投降了,更彆說彆人。
他甚至都無需去問旁人。如果有一天他打算跟芮平對著乾,你是站我還是站她?這是個自取其辱的問題。更何況,他也做不到。
如果說在軍訓前,大家還各自有著各自的小心思。對於芮平,更多的是被她表現出來的強大給折服,還沒有上升到人品。
現在……
整個隊伍已經做到上下一條心了。你說他們心裡有沒有承認芮平?
甚至,他們連一個像樣的軍規都沒有,既沒有朗朗上口的口號,也沒有什麼正式的隊名。看起來那般的不像樣,但是大家卻就是非常的團結。
也沒說給他們多麼好的福利,也沒說要帶大家如何如何。但大家就是死心塌地了。很沒有道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