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叔,明日你回府備上補品,代我走一趟。”
裴君慎長睫輕垂,說話時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床榻上麵色蒼白的崔英。
裴叔見狀便知自己這會兒定然勸不動人,隻好垂首領命:“是,大人。”
白蘿村離南山彆苑不算太遠,一來一回也隻用一個時辰。
回到南山彆苑,簪秋和謝嬤嬤在廚房熬藥時終於忍受不住哭了出來:“娘親,都是我不好,如果昨晚我在姑娘房中守夜,姑娘就不會出事了。”
謝嬤嬤往常教導簪秋時總是很嚴厲,可如今女兒自己意識到了錯誤,又深深自責,她便不忍太過苛責,輕聲安撫道:“小秋,你還小,這事怪不得你,仔細論起來,此事其實是為娘的錯。”
“六娘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昨晚竟然沒有發現她心情不虞,不,不是昨晚,說不好六娘已經難過許久了,隻是一直強撐著,是我一直沒有發現,這孩子到底出了什麼事……”
說著說著,謝嬤嬤竟也忍不住垂淚怪起了自己。
簪秋慌忙搖頭:“不是,不是的娘親……”
怪她,都怪她,如果昨晚她一直陪著姑娘,姑娘便不會犯傻一個人去犯險,隻是這些話簪秋都不能告訴娘親,她曾經答應過姑娘,要一直為姑娘保密的。
可是,如果保密會危害到姑娘的性命,那她還應該保密嗎?
簪秋一邊落淚,一邊懷疑起自己做得決定到底對不對……
天又黑了。
簪秋端著藥碗過來靜思軒送藥時,崔英已經醒了過來,倚在床頭,雙眼一眨不眨,卻空洞洞的,仿佛看不到任何事物。
裴君慎喂她吃粥,又喂她喝藥,可崔英沒有半點胃口,不管是粥還是藥,均隻喝了兩口便再不張開嘴巴。
簪秋看在眼裡,心底深處原本堅定保密的心又一次動搖。
藥很快就涼了,裴君慎哄了許久,卻始終不得其法,哄不動崔英。
他隻能讓簪秋再去煎一副藥,與此同時,謝嬤嬤也送來了重新溫好的粥。
“娘子……”裴君慎忍著心窒,半伏在床邊,幾乎是乞求的姿態:“你不能不吃東西,半碗,隻吃半碗好不好?”
崔英不想應他,片刻後,不知是不是覺得煩了,竟直接躺下將身子一側,眼神空洞洞地望向床榻裡側。
裴君慎心頭一顫,巨大的恐慌莫名侵襲全身,胸腔中也湧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沒一會兒便滲進四肢百骸,讓他站不能站、坐不能坐,似乎連呼吸都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可他不能退卻。
他也從沒想過退卻。
他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執著哄勸著崔英,像是不知疲憊,像是生命中隻剩下這一件事。
後來崔英也許是被他哄煩了,總算又坐起來吃了兩口飯,喝了半碗藥。
可她還是不說話,藥喝到一半便閉上雙眼,躺在床上直直睡去。
裴君慎倒也知道適可而止,見狀終於不再碎碎念,讓簪秋和謝嬤嬤離開之後,他便脫鞋上榻,從背後牢牢抱住崔英,似乎隻有感受到她身上溫熱的體溫,他才能心安。
次日,崔英的狀態依舊半死不活,幾乎沒有好轉。
不過裴君慎極有耐心,哪怕崔英隻是多吃半口飯、多吃一口藥,他都會露出笑顏,像哄小孩似的誇讚崔英。
哪怕……崔英並不會給他任何回應。
另一廂,簪秋看著這般不死不活的姑娘看了兩日,夜夜以淚洗麵,終於在這天晚上下定決定:等姑娘這回病好了,她就將姑娘從前的事告訴姑爺,絕不能再讓姑娘以身犯險。
與此同時,南山彆苑門外,崔瑾慌慌張張地下馬,急切地叩響彆苑大門。
彆院管事不認得他,聽他自報家門後便讓崔瑾在門外燒火,而後便先去找了簪叔,想讓簪叔來見人。
可崔瑾卻等不及了,竟然翻牆進院,一踏進院子便大聲喊:“六妹妹,裴大人在不在此處?”
他不知道崔英的情況,隻以為崔英不回城是在南山彆苑玩得太樂不思蜀才不小心染了風寒。
因此崔瑾一邊循著光亮往靜思軒的方向跑一邊大聲喊道:“你快讓他出來,城中真出了大事,那日宴會見過的司監正你還記不記得?”
“他前日不知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仇家,竟被人刺傷了一雙眼睛!”
靜思軒內。
崔英隱隱約約聽見伯安兄長的喊聲,僵硬的身體一顫,在昏黃燈光中緊緊閉起的眼眸不由緩緩睜開。
而裴君慎感受到她的細微動靜,箍著她身子的手頓時漲起青筋。
這兩日他用儘各種辦法都沒能讓娘子給他一個眼神,為何……為何如今她隻是聽見司無明的名字便突然有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