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把團子擋得嚴嚴實實,冷淡地盯著來客:“黎家主好沒規矩,獨世宮豈是你尚無通傳便隨意進入的。”
黎家主低下頭行了個禮:“我也想通傳,可實在不知該通傳給誰。”
方休看了看空空蕩蕩的獨世宮,想起沒能活下來的同仁,神色愈發冰冷。
“黎家主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他還算給了她一些麵子,畢竟這怎麼說也是黎小姐的生身母親。
黎家主今日來的目的,正是為了自己如今唯一的女兒。
“我想見一見瑤兒。”
黎家主始終低著頭,儘顯謙卑,但方休知道這不是對自己的謙卑,是對謝無極的。
“那家主怕是要失望了。”方休不客氣道,“黎小姐已隨道君出遊,歸期未定,你是見不到了。”
黎家主一怔,看起來確實十分失望,方休瞧著隻覺礙眼。
“道君回宮不是一日兩日,黎家主真想見黎小姐,早些時候來還是見得到的。你拖到今日才來,可見心中並不那麼想見到她。”他殘酷地指出,“此刻又何必裝出一副受傷的慈母模樣。”
方休這些話其實都還收斂了。
他更想說的是,黎家主若真的很在意黎瑤,早在道君出界,黎瑤追出去的時候,她怎麼沒有出現?
出了那麼大的事,獨世宮離黎家又不遠,她要趕過來阻攔和爭取,一定可以趕得上。
可是沒有。
她什麼都沒做,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現在來到這裡,搞不好也是用了什麼方法感知到道君氣息不在,約莫著黎瑤也不在這裡了,不然她絕不敢這樣冒然上來。
黎家主終於抬起了頭,四目相對,方休看透了她眼中的虛偽。
勝負未分的時候,作為黎家的掌權者,她是不會做出站隊行為的,哪怕其中一方是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
如今獨世宮再次站在了勝利者的位置上,她總算可以有所動作,又怕不被接受,被趕出去,讓天下人知道獨世宮對她的態度後恥笑黎家,所以挑選這個誰都不在的時刻,上門之後再離開,哪怕見不到也有話能說,不至於太過被動難堪。
簡直處處算計。
方休實在看不下去,領著兔子精轉頭就走,自有獨世宮的結界將黎家主趕出去。
黎家主也沒需要結界動手,自己就離開了。
她下了獨世宮,行在折玉城裡,看著繁忙的百姓,他們雖然勞累,可臉上都帶著喜色。
沒了結界外的陰霾,沒了時時可能會滅世的擔憂,誰會不高興?
哪怕明知謝無極是存世的唯一“怪物”,他們也願意主動重建折玉城,爭搶著到這裡紮根,可見在天下人心中,都很明白誰才是真正該追隨的人。
一雙眼睛可能看錯,無數雙眼睛不會看錯。
黎家主慢慢走著,遇見不少熟麵孔,他們甚是有禮地和她打招呼,她很清楚,這裡麵有黎瑤的原因。
黎瑤是謝無極的道侶,更是此次戰中幫了三界的人。
她作為她的母親,理應受到優待。
黎家主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天空,捫心自問,今日去獨世宮,真的就全都是算計嗎?
黎瑤追出結界的時候,她就真的沒有想過阻攔或者追隨嗎?
有的。
當然有的。
那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可她早在稱職的母親和合格的家主裡麵選擇了後者。
做出這個選擇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注定會失去什麼。
黎家主收回視線,再不遲疑地離開折玉城,返回黎家。
黎瑤是不可能再接受家主之位的,那她就得選出另外一個少主來。
她可不想將家業交到旁支手裡,那就得再尋上一門好親事才行。
站在黎瑤曾居住的院落外,黎家主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無任何遲疑。
無量山。
黎瑤和謝無極趕到這裡用了兩天。
一來是這裡確實有些遠,二來是他們路上走走停停,耽誤了些時辰。
黎瑤買了一堆東西,但她沒塞進乾坤戒,也沒抱在懷裡,全都托付給了謝無極。
“我很早之前就想試試這樣了。”
追劇的時候沒少見女主在前麵買東西,男主後麵大包小包地拿著。
黎瑤走在山間,看謝無極那個高的個子都被雜物淹沒,笑得直不起腰來。
“算了算了。”她樂不可支地走上前來,將東西收起來,露出謝無極的臉,“這張臉看不到才是損失,我得好好看著才行。”
謝無極微微偏頭,幾縷發絲擾人地落在他唇畔和眼瞼,有些不舒服。
黎瑤看了一會,踮起腳尖替他一點點拂開,做完的時候也不曾拿開手。
他臉頰溫熱,是正常人的溫度,再沒有冰冷或是灼燒。
那雙眼睛看著她的時候,也沒了疏遠的冷漠和殘酷的殺意。
說來也不是肉麻的深情,隻是專注地看著她罷了,但她因這份專注而微醺。
“一定是剛才的糕點裡加了酒。”黎瑤慢吞吞道,“我一向是酒量不好的……”
她迷迷糊糊說了一句,就吻上了他的臉頰。
謝無極垂下眼眸,正想向她確認,她願意和他一起走,願意主動親近他,是已經原宥了他嗎?
可話到了嘴邊,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意外打亂計劃。
“非禮勿視!”
男子的聲音擾人傳來,黎瑤倏地遠離謝無極,一副她剛才什麼都沒做的樣子。
謝無極望向左側,那裡站著好幾個人,皆穿雪色道袍,衣袂繡著織金的太陽圖騰,正是無量山弟子的打扮。
他還沒表露什麼態度,就發覺身邊的人反應有點過火。
謝無極皺眉轉頭,注意到黎瑤怔怔盯著這群初出茅廬的無量山男弟子那種視線,心裡滋生一股難掩的澀氣。
“你在看什麼?”他陰晴不定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