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昭非對林琅的母親林可萱知之不多,隻從爺爺奶奶的閒談裡知道她十三年前跟著廣城丈夫赴港出國了,卻不知什麼原因沒有帶上當時不到五周歲的林琅。
這些年也是因為林可萱在國外的原因,聞鶴城和阮琇玉才沒勸林家倆老回京城來。
聞昭非目光看向四周,他也覺得這裡眼熟,多年前有來過,甚至進到過這個彆墅,他再看向林琅,沉思良久才問道,“你知道……慕家老太太嗎?”
慕家曾是廣城的老牌世家,林可萱嫁給慕家大少後定居廣城,京城聞家和廣城慕家之間沒什麼交情,林可萱或有來京城,卻沒主動去聞家見阮琇玉。
但聞昭非曾經跟著他師娘寇君君,來過這裡給慕家老太太看過病,見到當時隻有三四歲的小林琅。
“我沒有四周歲前的記憶,姥爺姥姥也沒和我說太多,但我四周歲前叫慕琳琅沒錯,”林琅已經接受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林琅了,那些過往也是屬於她現在身份的一部分。
“我陪師母來這裡給慕家老太太看病,在客廳見過你一麵,當時你們是和……慕家三少一起來的京城,”聞昭非可想不到當時隻有一麵之緣的女娃娃會成為他的妻子。
當時的他也不知道,女娃娃的姥姥是他奶奶的手帕交,也是家裡後來經常提起那個叫“佩佩”的小女孩。
“這裡荒蕪了不是一年兩年了。這個房子……應該是你姥爺給你母親嫁妝的一部分,慕家隻偶爾來京城時暫住。”
十三年前林可萱出國,這個彆墅的房屋地契和林琅一起被送回小寧村,廣城慕家那邊不知情況如何,卻是沒再來過這裡。
這個彆墅片區因為建築風格等特殊原因,暫時還沒被征作它用,基本保持這它被封起來前的模樣。
“我還是沒有想起來,”林琅輕輕搖頭,她來這裡是想看姥爺姥姥生活過的地方,萬萬沒想過會有四周歲前的生活畫麵一閃而過。
她也不記得她三四歲時有沒有見過童年版聞昭非,林琅唯一可惜地隻有這個了。
“想不起來就不用想了,”聞昭非抬手拇指指腹輕輕揉了揉林琅的眉心,再撫了撫林琅的頭發,“聽話。”
“好,”林琅聞言當即不再去想,蹙起的眉尖已經被揉開,她朝聞昭非一笑,人更挨近了些,“我看夠了,我們回家吧。”
聞昭非再走近半步,將人擁住兩秒,他再順手將林琅抱到自行車後座坐好,反身,他騎上自行車,平穩前行。
林琅摟住聞昭非的腰,把臉頰也貼到聞昭非的背上,清風習來,她的心情真正鬆快起來。
“周圍有人了,我就藏口袋,你彆緊張,”林琅感覺到聞昭非身體不受控製的僵硬,連忙告知。
這附近沒啥人,她就摟一會兒聞昭非,人多了,她就把手藏到聞昭非衣服口袋裡。
林琅也不怪聞昭非擔心,合法夫妻都不敢在街上牽手,他們還沒真正領證呢。
聞昭非放開一隻手,在林琅手上一握,再放回車把手上,沒有去解釋林琅他是否有真的因為害怕被人看而僵硬。
林琅和聞昭非在下午近四點回到聞家老宅,聞老爺子和韓家老爺子在門口附近的藤桌藤椅喝茶嘮嗑。
“佩佩來,這是你韓爺爺,這是堯青家的丫頭,大名林琅,”聞老爺子對林琅招招手,再把她和韓老爺子互相介紹。
“爺爺好,韓爺爺好,”林琅小跑過來,眉眼彎彎,巴掌大的小臉又好看又討喜,反正韓老爺子第一眼就覺得林琅很討人喜歡。
“好,好,聽你爺爺念叨大半天了,可算見著了,”韓老爺子立刻從口袋掏出一個紅包給林琅,“收下,長者賜不可辭。”
林琅看一眼聞老爺子,伸手收下,“謝謝您。”
聞昭非走來和兩個老爺子打了招呼,就走去隔壁韓家還車,他再回來時,兩個老爺子和林琅已經換到堂屋邊的書房裡。
林琅正在進行陪伴長輩的常規節目之才藝表演,寫毛筆字。
一筆揮就,四個行書大字:天道酬勤。
林琅在同齡人裡經常被認為孤僻、不愛說話,但其實林琅在老人家的群裡很受喜愛,她這手毛筆字從小秀到大,老宅周邊鄰居爺爺奶奶們家裡的春聯都給林琅承包了。
“不錯,老林教得好啊,”韓老的神情已經從看小女孩表演,變成真正的欣賞讚歎,林琅這手字已經頗具風骨,沒有長年累月的練習寫不出來。
韓老再看去聞老爺子眼神就多了些意味兒,原本他也以為林家沒落了,聞鶴城是看在救命之恩和“娃娃親”上,不得不讓林琅和聞昭非成婚。
沒想即便沒有這些舊交情,林琅本身也很優秀,一點兒不差京城裡精心教養出來的年輕姑娘們。
韓老想到他和林堯青的舊交不比和聞老爺子淺,林琅願意的話,配給他哪個孫子都不差。
林琅和聞昭非成婚已成事實,韓老的這些心思自然不會說出來。
“哈哈,不錯不錯,佩佩的字真好,這幅字裱起來掛我書房,”聞老爺子笑得很是開懷,比聞昭非考了好成績還要讓他驕傲。
“這幅字不算太好,我重新寫,挑一個最好的給您掛,”林琅看老爺子不是說笑的模樣,她重新拿起筆,一番醞釀,又寫了兩行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這是林琅姥爺林堯青最喜歡的一句話,他也教過原主寫毛筆字,但在小寧村練字的筆墨紙是個稀缺物,原主鋼筆字寫得不錯,比較廢紙的毛筆字就比較一般。
在小寧村,林琅還有所顧忌,現在出來了,林琅可以隨心做自己,“林琅”是她,穿書前那個世界的林琅也是她。
“這個也好,爺爺都喜歡,”聞老爺子走來又是一番觀摩,和韓老仔細品鑒起來,俱是越看越喜歡。
林琅也不厚此薄彼,她拿起筆給韓老爺子寫了一句話:[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這句話很適合現在還在堅持教育事業的韓老爺子。
林琅已經找回了手感,重新寫的這幾頁大字都挺滿意,就沒再寫了。
聞昭非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林琅身側,在林琅放下筆下意識轉手腕時,他將林琅的手握住,按著幾個穴位,給林琅按摩起來。
“手沒事兒,就是有段時間沒寫了,”林琅淺淺笑著,任由聞昭非給她按摩,她以前一天練字半小時到一小時,這才寫多久呢。
“寫得很好,”聞昭非再看一眼熱烈討論中的老爺子們,他拉著林琅出書房到廚房倒茶喝。
天氣熱,這一路回來林琅都沒喝過水。
林琅咕嚕嚕喝下一大碗,再等聞昭非喝完,他們去和老爺子們打個招呼,就先回房休息。
林琅換了衣服就躺到床上,出門避開的聞昭非帶了把扇子回來,他的房間也就下午傍晚這會兒熱了點兒。
開窗進風後,送來後院水井的涼氣,很快就能涼快下來。
“你睡一會兒,晚飯好了,我喊你,”聞昭非說著話,一下一下給林琅扇風。
林琅眯著眼睛伸出手來,握住聞昭非的另一隻手,再自然地往懷裡帶了帶,“好,我就睡一會兒會兒。”
大半天都在外頭跑,林琅一躺下來就有些犯困了,她貼著聞昭非的手心蹭蹭,眼睛閉上,意識立刻就昏沉起來了。
聞昭非被林琅抱著的那隻手一動不動,原本在扇風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好一會兒他才重新給林琅扇起來。
楊嬸敲了房間的門,聞昭非才恍然發覺自己盯著林琅看了很久,放下扇子,他走去打開一點兒門,壓低聲音道,“林琅在睡覺,您有什麼事嗎?”
楊嬸立刻意會跟著壓低聲音,“想問問你們晚飯愛吃什麼?”
“您看著煮就好,林琅不挑,我也是,”聞昭非確實覺得林琅挺好養活,就連火車上賣的那些吃食隻要不難吃得過分,林琅都能吃得有滋有味兒。
“行,嬸子明白了,你繼續去陪媳婦吧,”楊嬸揶揄地一笑,聞昭非以前在家可不是不挑食的,現在娶了媳婦,媳婦不挑,他也不挑了。
聞昭非沒有解釋,他在農場兩年確實是不挑了。
楊嬸來去匆匆,聞昭非回房間繼續給林琅扇風,等房間的溫度降下來,他關起一半窗戶,又拿了小毯子給林琅蓋到胸口,才起身去書房找老爺子。
聞昭非買到的返程火車票出發時間在明天下午,算起來他們待在家的時間沒剩多少,聞昭非清楚老爺子要叮囑他的話不會少。
聞昭非和老爺子聊了快一個小時回來,林琅也沒有醒的意思,他不得不揉著林琅的頭發把人喊醒,“吃了晚飯再睡,林琅,林琅……”
“佩佩,起來吃飯了,”聞昭非學老爺子喊林琅的小名,語氣也跟著溫柔了不少。
林琅閉著眼睛伸出手來抱住聞昭非蹭蹭撒嬌,“好困,我還要睡。”
聞昭非被林琅抱住了脖子,再被輕而易舉地帶下去蹭了臉頰。
林琅閉著眼睛,聞昭非卻是睜著眼睛,他們靠得這麼這麼近,再近那麼一點兒,他就吻到林琅的唇了。
聞昭非感覺自己心跳快得不可思議,喉結上下滾了兩下,他心不在焉地道,“晚飯有糖醋排骨和炸肉丸,都是楊嬸的拿手菜,現在正熱乎著,你確定要再睡會兒起來吃嗎?”
林琅倏地睜開眼睛,迷蒙的視線裡一點點映入聞昭非的臉,她的兩隻手依舊纏在聞昭非的脖子上,像個……唔,磨人的小妖精。
林琅被腦袋裡冒出的形容惡寒到了,收回手立刻就要爬起來。
但聞昭非沒有就勢起身,而是單手托住了林琅的臉頰,他低低問道,“可以親嗎?”
話問出口,聞昭非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如此冒犯,但他看林琅的視線卻沒有移開。
林琅眨眨眼睛,臉頰的紅潤迅速泛起,微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再接著,聞昭非的唇貼上了林琅的唇,短暫停留,他的手從林琅的臉頰離開又落到林琅肩上,他帶著林琅一起坐起來。
林琅抿了抿唇,這個親親可太短暫了,她都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
林琅在繼續親親和吃糖醋排骨間猶豫了一下,果斷選擇了後者,“吃飯吃飯,我想吃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是林琅高中食堂最受歡迎的菜色之一,也是林琅吃最多的一樣,聞昭非一提出,她各種想念就冒出來了。
“好,”聞昭非揚唇一笑,同樣收起那點兒意猶未儘的感覺。他的心情繼續上揚,林琅沒有拒絕,也沒有排斥他的親.吻。
林琅起來簡單打理一下頭發,就和聞昭非手牽手去準備吃飯。
楊嬸出品的糖醋排骨不負林琅的期待,有滋有味,軟爛脫骨,所有人都吃得滿足又喜歡。
飯後,林琅和聞昭非各一邊扶著聞老爺子的手,他們去胡同巷外散步消食。
老爺子嘴上說著不用扶,但真被扶了也沒拂開他們的手。
晚飯後到天徹底黑前的這段時間是胡同巷一天最熱鬨的時刻,有下學下工回來的孩童、少年和大人,有吃了飯出來遛彎的老頭老太太們。
走一圈又回到家門口附近的這一路,林琅和聞昭非很是被老爺子秀了秀。這年頭能長成林琅和聞昭非這種程度的標致,相當少見,何況還是成雙成對地出現。
“……這將來您的重孫兒可得好多看啊,三哥三嫂打算什麼時候生一個?”
嫁來隔壁韓家孫輩老二的媳婦魏婷很是誇了番林琅和聞昭非,再又八卦地瞅瞅林琅的肚子,林琅模樣是真的標致,但身形似弱柳扶風,可不像是好生養的。
魏婷相當驕傲自己嫁來韓家的第一年就生了個男寶,孩子很受韓老喜愛,她有了臉麵和底氣,娘家那邊無不羨慕她。
聞昭非多看了一眼魏婷外,林琅和老爺子都沒聽出她的話外音。
聞老爺子一想綜合了林琅和聞昭非模樣的小娃娃,整顆心都軟了,笑嗬嗬地道,“那肯定好看極了。”
林琅附和地點點頭,她也覺得自己和聞昭非的孩子醜不了。
聞昭非目光落回林琅臉上,可見地溫柔起來,“林琅還小,我們不著急。”
在今年三月收到那封信前,結婚生子都不在聞昭非的人生規劃裡,但現在他不僅結了婚,此刻想到未來或可能會有和林琅相似眉眼的孩子,他心中竟有期待。
“姐!”
巷子外跑來一個白裙女青年,她一把抱住魏婷,“姐,我太想你了。”
“珍珍?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怎麼會回來?”
魏婷臉上的驚訝完全多過驚喜,她拉著魏珍珍就要往裡走,又想起她正在和聞家人說話,表情重新變回得體溫柔的模樣。
“聞爺爺,三哥,三嫂,這是我同胞妹妹珍珍,”魏婷的丈夫比聞昭非小兩個月,她一貫跟著夫家喊這一帶的鄰居們。
“珍珍,這是爺爺的好友聞老先生和他的孫兒孫媳,就住我們家隔壁,”魏婷緊緊握著魏珍珍的手,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又不可說的意味兒。
魏珍珍卻沒能感受太多,她同是一臉驚訝,“居然是你們啊!是我啊我啊,太有緣分了吧。”
昨兒從火車下來,魏珍珍以為再難見到的聞昭非,居然是她已婚二姐的鄰居。
聞昭非卻沒第一眼認出她,餘光一掃就收回,他還記得林琅曾因為隔壁王詩雯吃飛醋生氣的事情。
林琅很快想起,微笑點頭後,悄悄戳了戳聞昭非的手臂,低聲提醒,“火車。”
魏珍珍繼續興致勃勃地主動說明,“我和這位……三哥,我們同一個火車車廂抵達的京城。”
聞鶴城更先林琅瞪目看向聞昭非,眼神警告聞昭非不許用他的臉惹是生非。
聞昭非不得不想起來,他微微眯眼看去魏珍珍,糾正了她的話,“臨下車時說過話。同誌喊我聞醫生或聞同誌比較合適。”
聞昭非被老爺子瞪得很是無辜,但主要是魏珍珍過分興奮的模樣,讓人忍不住誤會。在他看來,這個邂逅普普通通,不值一提,他甚至都沒想過要記住魏珍珍的臉。
“聞三哥,老榆樹下有人找你。”
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跑來給聞昭非傳話,話一帶到,他就飛奔回斜對門的家裡,邊跑邊嚷餓。
聞昭非當即道,“爺爺,您在韓爺爺家坐會兒,我帶佩佩去老榆樹那邊轉轉再回來。”
聞昭非大概猜到是什麼人找他,不想讓老爺子多想,也不想留林琅在這兒,聽魏婷魏珍珍這對麵和心不和姐妹的敘舊。
“唉喲,新婚夫妻就是黏人啊,”魏婷打趣著,目光警告得看一眼魏珍珍後,又往聞昭非林琅那裡瞟去。
她以為男人長成聞昭非這幅模樣,隻有女人黏他的份兒,沒想有個不知是誰的人找,聞昭非都要把媳婦帶上。
魏珍珍對聞昭非的好奇就更多了,但到底不熟,沒好意思繼續當麵問魏婷。
聞老爺子從聞昭非臉上看出了點兒什麼,也不說破,點點頭,“你們去吧,我在老韓這兒再歇會兒就自己回去。看好佩佩。”
“爺爺放心,”林琅搖搖聞老爺子的手,再看去魏婷魏珍珍和更遠處那邊抱重孫子玩鬨的韓老,“韓爺爺,魏姐姐,小寶,再見啦。”
林琅轉向聞昭非,眉眼彎起,“咱們走吧。”
林琅也不是什麼人的飛醋都吃,她就沒看出來魏珍珍的興奮和聞昭非有關,還當她是看到親人過於高興才如此。
聞昭非看去聞老爺子和韓家人輕輕頷首致意,目光落回林琅臉上,原地停步,他抬手幫林琅將一縷碎發拂到耳後,“不著急,我們慢慢走。”
側開一步,聞昭非和林琅保持著相對親密又不會被說嘴的距離。
但他也用實際行動回應了魏婷的話,他絲毫不介意在人前這般“黏”著林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