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也會,她當年和你姥姥一起啟蒙,寫得相當好,我找給你看看,”聞鶴城立刻就被林琅哄好了,臉上露出懷念的笑容。
林琅的到來讓他對妻子的逝去釋懷許多,他現在就想替她和故友們多看看林琅和聞昭非,不再忌諱提起。
“好呀,我要看!”林琅也被勾起了興趣,一不小心就真的無視了頻頻看向她的聞明玉。
他們去了書房,聞明玉被楊嬸攔著,也不敢再多刺激老爺子,但依舊堅持在大堂坐著,楊嬸還得去煮午飯,見她不去書房打擾,也就放任了。
聞明玉坐了有十分鐘,才等到寄東西、買藥回來的聞昭非。
“你彆走,我們說說話,”聞明玉喊住點個頭就往書房去的聞昭非。
聞昭非身形一頓,繼續走進來,“我還有事,您請長話短說。”
遠親不如近鄰,聞昭非還想到鄰裡周邊走一圈,方便有事時,楊嬸能喊動他們,此外,他已經在街道衛生所工作的同學那裡打過招呼。
每半個月,他的同學會上門一次給老爺子檢查身體,及時調整老爺子正在用的藥。
這次回來,聞昭非對聞明軒、聞明玉等人徹底失去信任。若非農場的醫療條件完全比不了京城,他都想把老爺子接到農場親自照顧。
“這是我和你大伯二伯他們湊的,當作給你和林琅的結婚禮金。”
聞明玉取出一個紅包給聞昭非,她對林琅不信任,觀感直線下降,自然不會把錢直接給林琅。
“原本想和你爸那邊多湊點兒,再給你寄到農場去。你這孩子,這麼實誠做什麼,老爺子都怨上我了。”
聞昭非前往小寧山前,聞明玉曾多次言語暗示聞昭非拿個百塊錢打發了人,沒想聞昭非居然這般實誠地把人娶了,還帶回京城來給老爺子過目。
老爺子知道了始末,怎麼可能不怨他們,她對被老爺子冷臉有所預料,卻不能讓矛盾繼續擴大下去,突破口就在聞昭非這裡了。
聞昭非沒有怨氣,老爺子也沒理由怨他們推聞昭非出來了。雖然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但還是湊了這麼個大紅包過來。
聞昭非沒有伸手去接,他看著聞明玉的眼底帶著明顯的疏離和冷漠,“照顧爺爺是我的責任,娶林琅是我心甘情願。這禮金您收回去吧。”
聞昭非估計紅包裡的錢不會超過一百塊,聞明軒的工資和票被聶雪把控著,聞明玉日常借或許能借到一些,直接說給他的話,十塊錢都要不來。
“爺爺生的什麼氣,您心知肚明,”聞昭非看到廳堂門口那裡楊嬸的眉眼官司,立刻意會,老爺子不想見聞明玉,才把聞明玉單獨留廳堂裡。
如果今天之前他們送來禮金,聞昭非是會收下來交給老爺子,現在老爺子直接放話不許聞明玉上門了,聞昭非肯定不會收的。
聞昭非側身揚了揚手,“我送您出門,請吧。”
“你還真要和錢過不去?”聞明玉捏著紅包裡的六十六塊錢,麵色紅紅白白轉換,不明白事情何至於就到如此毫無轉圜的餘地了呢。
“你收下紅包,我和你大伯他們會再和你父親聊,該給你的……”
“我不需要,請,”聞昭非依舊保持著送客姿勢,語氣更是不掩飾的冷淡。
聞明玉不再說話,一臉怒色地起身,蹬蹬地出了聞家廳堂。
廳堂往門口的一段,聞明玉聽到了老爺子的爽朗笑聲,她神情恍惚了片刻,這三年來她幾乎沒聽過老爺子這樣笑。
聞昭非腳步不停,一直將聞明玉送出胡同巷,才返回來去韓家和對門的王家那邊說說話,十多分鐘後,他回到聞家老宅。
楊嬸走來和聞昭非大致說了說上午的事情,除聞明玉的到來惹老爺子生氣外,林琅和老爺子都是樂樂嗬嗬的。
“我知道了,您就按爺爺說的辦。這些藥我貼了標簽備注,您有空多熟悉一下,免得想不起來。”
聞昭非說著就先帶著楊嬸把備用藥過了一遍,什麼情況該用什麼藥,日常該準備哪些放到老爺子身上等。
楊嬸也不是第一次被聞昭非這樣叮囑了,耐心聽完,才回廚房去。
聞昭非去洗臉洗手,再換了衣服,才到書房來找老爺子和林琅。
“三哥回來了!”林琅抬臉看來,眉眼立刻彎起,燦爛一笑,“你是不是累壞了,過來坐。”
聞昭非下意識回林琅一個淺笑,再看向老爺子輕輕點頭後,他走到林琅身側坐下,著手幫林琅整理已經晾乾的幾頁字。
“寫得好啊,回頭爺爺也裱起來,就掛這裡。”
老爺子原本偏愛行書草書,這幾年有愛人濾鏡加成,也喜歡上簪花小楷,林琅寫得這般好,他那想和鄰居朋友們顯擺的心思又起來了。
老爺子仔細看後,覺得這些字還缺了點兒什麼,“佩佩有沒有印章?”
“回頭有了,我給您補上,”林琅在現代是有的,穿書來這個世界練字也就這倆日的事情,印章什麼的自然是顧不上。
“也行,”老爺子遺憾暫時沒法直接就讓朋友們知道這是孫媳林琅的字。
聞昭非無奈一笑,“等佩佩有了印章,再寫好字,我給您寄回來。”如此就不耽誤老爺子儘快和人炫耀林琅了。
上午,聞昭非將房間門閣樓的那套筆墨一起寄往農場了。
時近中午,楊嬸那邊快煮好飯了,聞昭非牽林琅一起陪老爺子去洗了手,再回飯廳。
他們四人吃了午飯,再喝喝茶,說說話,就到聞昭非和林琅要出發往火車站的時間門了。
聞老爺子和楊嬸堅持要送到胡同口老榆樹那邊的公交亭裡。
老爺子拍了拍聞昭非的肩膀,“不用擔心我,照顧好自己和佩佩,多發電報、寄信回來,彆省這些錢。”
聞昭非已經看到公路儘頭駛來的公交車,正是前往火車站的車次,他輕輕一擁老爺子,再放開人,“我記住了,您也是。”
“爺爺,您養好身體,再等我和三哥在農場的家安頓好了,你就來陪我們一起住好嗎?”林琅從老爺子這裡感受到滿滿的關愛,離彆在即,她也舍不得他了。
“好,好啊,”老爺子哪兒會拒絕林琅,還是林琅如此撒嬌和不舍的情形下,一思量,他在京城這邊兒沒甚好牽掛的,身體再好點兒,未必不能到農場那邊看林琅和聞昭非。
“車來了,上車吧,”老爺子主動放開聞昭非和林琅的手。
聞昭非和林琅上車,到最近的車窗前,再和老爺子擺手道彆,直到轉道完全看不見人,他們才從窗外收回目光。
車上沒有空位,聞昭非護著林琅繼續在公交車過道的窗前站好。
又過了兩站,有了空位,聞昭非讓林琅坐下,他也換到林琅座位邊站著。
一站一站,在中午一點二十分剛過時,他們抵達了火車站。
進站檢票上火車,找位置,林琅和聞昭非成功抵達他們所買臥鋪火車票的車廂。
——
五天四夜的火車抵達省會,再轉一趟火車抵達農場最近的縣級市。
“聞醫生!昭非!這兒!”
火車出站口,聞昭非和林琅聽到喊聲,齊齊轉頭看去,一輛民用運輸貨車裡探出一個刺拉拉的腦袋,嗓門大得出奇。
聞昭非招手回應後,一邊領著林琅往貨車走去,一邊低語和林琅說明喊話人的身份,“我在職衛生所所長楚建森的幺子,楚維同誌,曾是個軍人,五年前轉業到市大廠運輸隊工作。”
“楚哥,這是我愛人林琅,”聞昭非給楚維介紹林琅。
“楚哥好,”林琅隨聞昭非喊楚維。
楚維來前就從所長父親那裡知道聞昭非休假探親,帶了個“娃娃親”對象回來。
楚維在市裡工作,和聞昭非接觸不算多,但也知道聞昭非在衛生所和農場都是獨樹一幟的受歡迎,明裡暗裡喜歡他的女人多的是。
但此前,聞昭非就和老和尚一般,不為所動,他父親母親幾次要牽橋搭線都沒成。
“林同誌你好。上車吧,我這幾天被借調來農場衛生所送物資,給你們捎一段,”若非如此,楚維也難專門來為聞昭非跑一趟。
“麻煩楚哥了,”聞昭非把行李歸置到貨車後箱,再和林琅一起坐到駕駛室的後座。
楚維原本要拿開副駕駛位上東西的手,默默收回,倒沒覺得聞昭非是為了林琅如此,聞昭非日常在衛生所就挺高冷不愛說話。
所以說女人們的喜歡就如此膚淺,臉好看了,怎麼高冷都受歡迎。楚維酸溜溜地想著,後座傳來聞昭非出乎意料的溫柔聲線。
“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要不要再睡會兒?”
聞昭非握著林琅的手把脈,林琅氣色尚可,不餓著的前提下,多睡不會給林琅身體增加負擔。
臨要到站前半小時,聞昭非才喊林琅起來,林琅此刻依舊覺得渾身使不出勁兒,她往聞昭非那邊挪了挪,腦袋擱到聞昭非肩膀邊,閉眼道,“那我再睡會兒。”
“睡吧,”聞昭非輕輕撫了撫林琅的頭發,又從背包裡拿出筆記本給林琅扇風。
已經進入六月的東北不算太熱,但中午一兩點的這會兒已經有點兒夏天的意思,悶在鐵皮盒子的貨車裡感受更深。
小貨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楚維才壓低著聲音說話,“看你們感情不錯啊。”
他以前有聽過衛生所的醫生病人們閒聊,聞昭非無意結婚,連相親都不願意去。或許聞昭非並非無意結婚,而是早有婚約在身,潔身自好呢。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楚維看聞昭非又對林琅溫柔說話,又給扇風的,言語和行動上都如此體貼周到,和他……不僅是他,和所裡眾人預想的心不甘情不願的“娃娃親”都不一樣。
聞昭非眉頭下意識蹙起,對衛生所裡可能會有的閒話不大高興。他要調班,休那麼久的探親假,自然普通理由難以達成。
聞昭非不屑說謊,如實說明,出發前他本心也更傾向於這個“娃娃親”難成。
衛生所裡人來人往,所長和同事們幾句閒聊,或許就讓他的私事兒在所裡、農場裡傳開了。
聞昭非無所謂彆人怎麼說,卻不想林琅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聞昭非不至於對楚維遷怒,很快就收斂了神色,輕輕頷首,“嗯。陽陽和你一起回衛生所了嗎?”
楚陽是楚維的兒子,也是所長的寶貝疙瘩,年僅三歲就在衛生所混得很開,聞昭非探親前不久,楚陽被楚維接到市單位家屬樓去住了。
“回了回了,”楚維提起兒子,臉上也都是笑容。話題就如此轉換到三歲小楚陽的糗事和趣事上了。
車開入農場所在的大平原,再到農場集中居住區的鄉間門土路,聞昭非才喊林琅醒來。
林琅原本就醒得差不多,整理好儀容儀表就靠在車窗邊看個不停,也問個不停,聞昭非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那邊是曬穀場,農場除了幾十萬畝水稻田,還有數萬畝玉米地和小麥地,對,那邊是供銷社和場辦廣場……這座院子就是二區衛生所,農場裡像這樣的衛生所一共是三所,規模略有不同。”
一區二區的衛生所建的早,院子大職工也多,三區就沒這樣的規模了。同時還有正在規劃建設中的四區五區衛生所。
今天還算在聞昭非的假期內,楚維直接把車開到衛生所後院西側門,“我爸說給你原本的房間門還在,批給你的新宿舍就是西側院的北三間門。”
聞昭非來農場兩年東西不多,衛生所西側院的北三間門批給聞昭非了,原本衛生所前院的單人宿舍間門也沒動。
農場地廣人稀,衛生所的家屬院都建得寬敞富餘,二區衛生所後勤職工在內一共才10人,其中四個都是本地人,沒人急著要聞昭非的那個單人間門住。
但西側院的這幾間門一直空著,主要還是因為西側院比起後院的其他屋子都更破爛,去年直接被雪壓壞了屋頂,連帶日常往西側門這邊走動的人都少了。
北三間門裡有兩間門尚算完好,剩下的那間門連著堂屋和廚房的屋頂損毀小半,但牆壁沒出問題。
南邊的三間門裡一樣是靠近堂屋的那間門屋頂九成都塌了,牆壁有裂縫,對比之下,北三間門還算不錯。
但要放心入住,屬於公共區域的堂屋廚房屋頂肯定要一起翻新修葺。
聞昭非對可能被分配的新房子有所預料,現在距離冬日還早,有時間門將這房子搗騰好。
楚維也知道這房子什麼情況,麵色訕訕,“我娘組織所裡人簡單打掃過一遍。你們看看哪裡要改要動的,我爸那裡能給你們支點兒安置費和維修費。”
衛生所房子為公家所有,聞昭非是衛生所的醫生,衛生所理應給他提供能夠安全居住的房子。
在收到聞昭非的結婚申請報告前,所長楚建森在內都沒想到聞昭非真會把“娃娃親”對象帶回來。
時間門太短,破損嚴重的西側院隻等聞昭非帶人回來後,再繼續找人修葺,所裡會提供基礎維修的資金。
“我明白,”聞昭非朝楚維點頭,表示理解。
楚維輕輕歎氣,轉頭來看聞昭非和林琅,“大家都不容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隻管喊。”
農場這裡的生活都艱難,每年都有開荒和糧產指標,衛生所的醫生護士們不參與勞作,但工作量並不少。
農場隸屬省農業局,因地裡位置特殊還受部隊管轄。
農場裡的衛生所隸屬最近的縣級市龍江市,他們的工作隻算工資不算工分,沒有工分就沒有糧食分,還得花錢到供銷社買。
補貼的各種票雖然不少,但在農場這個地方基本沒什麼花頭。
楚維感歎完,下車來幫聞昭非一起搬行李。
從西側門進去就是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空地前是衛生所的西側院。
西側院裡外掉落的石塊、木料等都已清理乾淨了,分配給聞昭非的北三間門屋頂大致進行了清理,尚算好的兩間門裡除了炕,什麼都沒有,遠沒到能拎包入住。
楚維幫著聞昭非林琅一起將行李搬到衛生所前院最西的單間門屋前,這間門西角房便是聞昭非住了兩年的單人宿舍。
聞昭非拎著半袋子喜糖給楚維,“麻煩楚哥了,帶給陽陽和嫂子、大娘吃的,一定收下。”
“和哥客氣什麼啊,就這些,我收下了。”
楚維從袋子裡抓了一把,就把剩下的喜糖給聞昭非放地上,轉身就走,他還要開車回衛生所前院大門卸貨,隨後還要再往另兩個衛生所送。
走西側門回前院西角房是聞昭非的要求,他不想林琅毫無準備,就麵對衛生所同事和病人們的強勢圍觀。
聞昭非沒第一時間門去整理行李,他拉著林琅的手進到西角房裡說話,“我很快就找師傅翻修屋子,委屈你暫時和我住這裡。”
聞昭非心中盤算起來,如果林琅若住不慣這裡,可以在西側院的房子修好前,到他老師師母那裡暫住。
他老師趙信衡雖然是“犯錯”下放來農場的,但她師母寇君君卻是一區衛生所的正職醫生,他們在距離一區衛生所不遠的地方租了個不錯的院子。
林琅在選擇嫁給聞昭非之初,就沒對農場的生活條件抱有期待,她朝聞昭非彎眸一笑,“當然好,你都在這裡住倆年了,我住幾個月能有什麼。”
“新房子那邊咱們好好規劃,等氣候合適的時候,我們邀請爺爺來住幾個月半年的。真在這裡住久了,爺爺也會想念他在京城的朋友們的。”
林琅還記得她和聞老爺子的約定,也看得出來聞昭非其實非常掛念遠在京城的老爺子。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折中的餘地,他們避開農場極端氣候的時間門,是能把老爺子接來走動走動的。
“嗯,”聞昭非凝視著林琅,低低應聲,心中愈發覺得委屈了林琅,他伸手將林琅攬進懷裡,許久才低喃道,“不會太久的。”
他不會讓林琅陪他在農場吃太久的苦,在這之前,他會儘他所能給林琅“最好”的生活。
“都說不著急了,”林琅皺了皺鼻子,再次感受到渾身從頭發絲兒都腳尖兒的不適,半點兒都忍不下去了。
“三哥,我要洗頭洗澡,要快點兒!我要被自己臭死了!”
他們這回比小寧村出發到京城還要多一天沒洗頭洗澡,林琅充分理解了聞昭非初到小寧村時的邋遢模樣。
全程硬座、無法洗頭洗澡的長途火車旅程,想想都是個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