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峙選擇林雙作為觀察者，是因為她足夠聰明，還是因為……她是他確定的明牌不會黑化弟子？
譬如，孟錙，就在這層接受嶽峙考核，嶽峙沒有直接信他。
那麼林雙，是以什麼方式，讓嶽峙信任。
皇甫淵低垂鳳眼。
“看來，你也發現了？”
林雙rua著趙珂然的腦袋，轉頭掃了他一眼。
“我，在下一批貢品的頭號名單上。”
皇甫淵瞳孔墨黑，閃過一絲壓抑的火紅。
進貢。
被他們破壞後，並沒有徹底結束。
嶽峙的死，就說明了在他之上，還有更強者在天機會。
進貢給‘那位快要回歸的他’，會繼續進行。
他母親，是過去的貢品。
林雙，是現在的貢品。
皇甫淵垂下眼瞼，望見林雙消耗過度的失血唇色。
彆過頭。
“這次，他彆想。”
“林雙，我欠你一次，在我還清之前，誰都彆想抓走你。”
同一時間，林雙幾乎與他同步脫口而出。
“你放心，在你還清讓我rua九色毛七天七夜的日程債前，我絕不會被捉走！”
兩人異口同聲。
然後沉默。
皇甫淵：“……”
林雙：“……”
為什麼。
這種很久沒有出現的、該死的想到一處，又來了！
林雙輕咳一聲。
她嘴巴怎麼就這麼快呢。
趙珂然捂住額頭，輕輕靠近，“師姐，這是不是你跟我說的話本《兩A打架必出一O》。所以，是你變O，還是皇甫師兄變……”
廢了，這個小師妹，你徹底學廢了。
林雙：“……師姐跟你講過很多有用的道理，你不要隻記得這些話本裡的嗯嗯啊啊事情。”
趙珂然按著眉心，“師姐情緒起伏，所以我說對了啊。”
林雙：“……”
皇甫淵側目，很快又轉回去。
野獸直覺，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刹那，他們幾人就已經傳送到外麵，鎮川六千層的休憩洞府。
嶽峙又把他們送回來了。
出來時，林雙才發現鎮川果然換了一波長老監察。
小綠並不在六千層。
而是一個麵容與陳無水長老有些像的中年女子，她有些嚴肅，不說話時，嘴角都有些下沉的褶皺。
[陳疾長老：為陳無水一脈的遠親，三代之外。]
[修為：渡劫入門。]
林雙出來時，如今放在孟錙芥子袋中的《清水宗現任長老全貌》就自動跳出來了。
水珠凝結的文字，環繞這位長老身側，最後出現在她額頭。
簡直是大不敬，這書！
陳疾一身百納衣袍，透著濃濃的墨跡味道，左側袖上還沾著朱砂。
林雙幾人行禮時，孟錙腰間的書冊，又是一行水漬自動凝結，浩浩蕩蕩飄出書外。
[陳疾長老喜好：天賦弟子；不當值的時候。]
[厭惡：弟子在鎮川反複過不去某關時，據說因為她在外看得太著急，而麵生苦相，長出了皺紋。]
蕭七無奈地挪開，企圖遮擋孟錙芥子袋的手。
這《清水宗現任長老全貌》，不講武德，大膽地往長老身上、額頭放字！
孟錙自從剛才起，就昏迷不醒，也無法控製它。
“不用多禮。”
陳疾長老嘴角下沉，嚴肅地看向林雙。
若不是這文字提示，恐怕旁人都要以為陳疾長老是不喜她了。
但恰恰相反，陳疾下沉的嘴角，隻說明，她剛才也在觀看林雙幾人通關，並且為此險些上火。
陳疾長老，渡劫入門，揮手間，就是七張黃紙符籙朝林雙幾人飛出。
還沒抵達他們手中，他們就感到一陣神識安寧，剛才麵對嶽峙、邪修的緊張，得到緩解。
識海、丹田的越階戰刺痛，大大緩解。
“你們幾人皆是神識動蕩，丹田不安，強行進入突破臨界。”
“氣息不穩，若處理不當，反而境界後退，勘悟走上歧路。”
陳疾長老說著，在左側的六千層獎勵石碑，竟是從本來的傳送陣位置，刹那飛至他們七人前。
“本座建議，你們兌換一座洞府，好好調息，思考所得，穩固增益。”
[陳疾長老擅長功法：符籙。陳姓長老中符籙第一人，一課難求。
上課地點：隨機。鎮川六千層、傳功堂、長老洞府、門派外，視長老心情而定。]
林雙一目十行，再讀到‘建議上課弟子，提前一夜用符籙占位’時，嘴角抽搐。
大學占位的記憶，又攻擊了她。
林雙頷首稱謝，“多謝陳長老。”
“陳無水長老，剛傳訊與我，她已從山海宗趕回來，你們若是傳送出來，就選六千號洞府租賃小憩。她會親自為你們護法。”
林雙的識海中，出現陳疾長老的傳音。
而與此同時，她衣襟上也出現了兩隻獸頭。
五千八百層，六千層！
鎮川六千層休憩洞府，長老身後的牌匾，突然變化。
【鎮川六千層首席弟子：林雙、孟錙、皇甫淵。】
【邊博才、孔妙可、蕭七、趙珂然，你們表現亦然優異，然，不是我清水弟子，或所屬石層在三千之下。故，名諱不在此上。】
【千裡之路，始於足下。】
【前行，不要回頭。】
林雙朝陳疾長老，頷首。
趙珂然收了他們的弟子腰牌，前往兌換獎勵。
她還是房管身份，弟子兌換物品越多，她能拿到的獎賞也越多。
一舉兩得。
趙珂然美滋滋地按照林雙指示，兌換了六千層洞府的租賃權。
“多少日，師姐？”
林雙也就想了一息，“十日吧。”
她目光望向六千層休憩層的牌匾，首席弟子上她的名諱。
不會很久。
很快，他們就會繼續向上。
很快，六千層洞府就會被淘汰。
趙珂然頷首。
休憩層，圍觀弟子，道發等人，無言站立。
林雙從六千層出來，投影畫麵還未結束。
因為——六千層的新一任首席，今日誕生！
不僅如此，林雙衣襟上還出現了，八千層的層主獸頭，通身七彩，炫目耀眼。
普通弟子，看一眼，就無法心生反抗。
道發長歎一聲，退後半步，進入了試煉石層。
數月前，她還在與他的師弟們比鬥。
數月後，她已經走到了他之上。
三千層，六千層，八千層……她的速度，不僅是道東道西追不上，就連他道發都已經不敢說爭搶一字。
嶽峙產生心魔，是給所有如他這般的弟子，出了一道題！
你以為自己不差，可偏偏有人奪目到，把你打落塵土。
讓你從自以為的天之驕子，成為芸芸眾生的普通一個。
然後……你準備怎麼辦呢？
道發離開後，所有六千層休憩層的弟子，都朝準備回洞府的林雙師妹、皇甫師弟，點頭示意。
而後紛紛離開，前往不同試煉層，進行屬於自己的曆練。
這一路，修煉，增益，超越，被超越。
這一路，頹然、失落、焦慮、自恐……
逆天而為，逆自身潛質而為，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的。
“今日我開車？”
孟錙暈了。
趙珂然就自告奮勇。
邊博才與孔妙可，施展功法，落英繽紛，還沒等趙珂然行動，就已經凝結花舟，朝清水宗內門疾行而去。
“你指路罷，趙師妹。”
林雙看了眼被蕭七擱在他自己大刀上的孟錙，就見他一身靈氣澎湃，橫衝直撞，閉著眼也痛苦皺眉，額頭汗珠滾落。
也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消化。
‘林雙，小心你身邊的……’
這說的是誰。
林雙望向孟錙，好似透過他，看見了死前的嶽峙。
他對孟錙心存考驗，又將自己修為大半交給孟錙，自然就不是指向他。
林雙又轉頭看向正在閱讀話本的皇甫淵。
——公主掉馬。
自從李家村曆練，她將這警示身份掉馬的書冊，借給他。他再也沒還回來。
彆人以為他在讀話本，其實他是在提醒自己，忍耐仇恨。
皇甫淵，與她有一樣的目標。
上九千層。
孟錙與他，都可以直接排除。
林雙思考到這兒，就苦笑地扶額。
嶽峙長老的一句話，就讓她開始‘懷疑’身邊人。
天機會。
真是玩弄、摧毀修士的道心。
就如同皇甫淵一直認為的‘母親被好友所害’，天機會一直做這樣的事情嗎？
如果她身邊真的如嶽長老所說，有天機會的存在，那今後，她必定也不會如從前那樣，再輕易信任身邊人。
而人的態度，會相互作用，傳染、擴散。
不信賴、懷疑的滋生，就好像潛伏的病灶，會慢慢在彼此間傳播。
影響她，從而影響孟錙、皇甫淵，影響師妹，又從而影響他們身邊的人，再繼續擴散。
慢慢地，人修之間就充滿懷疑。
宗門、內門、外門、長老會……全都在這樣的彼此懷疑陰霾下，再也無法將後背交給對方。
就像是梅心給他們的默契考核，第一題錯，後麵便錯十題。
林雙深吸口氣。
轉而他們就已經抵達六千洞府。
它位於內門管事處的後方位置不到十米，接取任務十分方便。
而左側就是內門傳功堂。
這座在山峰頂端的六千號洞府，門口除了充靈石的玉牌外，還放置著三塊傳訊石。
可直接拿起來，叫喚所屬道童打掃、準備一日三餐、處理雜物。
這座洞府所在的高山，隻有兩個洞府號碼。
5999號，6000號。
一個號碼就占據了整整三層。
[5999號：道發。]
[6000號：林雙。]
趙珂然訝異，“原來道師兄就住在這裡。”
但他不在，省去了鄰居問候。
6000號洞府占據上半座山，飛流直下的百尺瀑布，懸掛於洞府前，形成了水簾般的洞府門。
洞府前，還有專用的仙鶴圈養地。
甚至還有直達榮寶齋的傳送陣。
洞府內共計三層，每一層都有聚靈陣供弟子恢複。
甚至還有各長老的一周一次傳訊機會——遇到緊急的修煉問題，可以隨時問詢；有專門的長老輪值，負責解答。
“厲害，與三千號洞府有巨大差彆。”
趙珂然環繞一圈，就愛上了。
“可惜孟師兄昏迷了，否則這至少三十萬一個月的洞府，真的太香了，他恐怕一息都不會睡。”
林雙按住眉腳，“等他醒了，千萬彆跟他說價格。”
免得他去送外賣，掙房租。
貴是貴，但他們得到六千層兩層層主，有了近十萬的洞府租賃優惠。
這十日等於白送。
“什……什麼……三十萬……一月……”
孟錙脖子抬起來了。
他宛若老漢般地吃力喘氣，掙紮著從蕭七駕馭的大刀‘擔架’上直起脖子。
他眼睛還閉著。
鼻子就嗅了嗅。
“嗷……！好濃鬱的靈石味道！四階聚靈陣，十萬一座，榮寶齋折扣季，三座一十五萬……”
他啪地睜眼。
蕭七：“……”
趙珂然：“……”
林雙按住眉心。
皇甫淵似笑非笑，“孟師弟，你感覺如何。”
孟錙露出心痛表情，“太浪費了，為什麼要買三座聚靈陣在洞府，沒必要，我的那個可以退掉直接換靈石嗎？”
但他很快感到一陣頭痛，感覺了下識海，就是一震。
“我，特麼……變成移動的聚靈陣了！？”
源源不斷的靈氣，從他識海晶體中蓬勃而出。
從剛才起，就一直在錘煉他的軀乾、經脈、丹田！
隻是呼吸，坐起間，他的修為就衝到了煉神一階……並且還在朝上麵的門檻發起衝擊！
孟錙瞪眼，就看見林雙等人的複雜神色。
傻人有傻福。
“他說收我為徒，送我一筆靈石……竟然不是夢……”
孟錙想起來了，表情似哭又笑，苦澀又無奈。
“他……呢。”
蕭七按住他肩膀。
魂飛魄散。
軀乾留在六千層中。
靈氣……或者，用嶽峙長老自己的話說，他是化作了孟錙的一部分，與他一起走下去。
如何理解，都可以。
孟錙沉默。
第一次，他得到海量靈石（靈氣等於靈石），也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滴，小愛提醒你，下一個行程：一炷香的閱讀時間到啦。”
“十一息後開始，記得調整體力、精神、心情與意誌力哦。”
林雙袖中的小愛符籙發聲道。
“嗯那先做行程吧。”
林雙收到提醒，就看了眼洞府內的禁音陣。
思考間，她就拿出了嶽峙作為‘完全送走他’的最後獎勵——《嶽峙所學功法筆記》。
一翻開，就看見裡麵筆墨還新、散著濃重墨香的剛毅文字。
——[《我本是山》功法詳解……]
“奇怪，明明他收孟師弟為徒，為何要交給林師妹你？”邊博才，搖著扇，不理解。
雖然孟錙不算是天賦異稟，但好歹是關門弟子，他才應該拿的功法，不應該給林雙才對。
林雙掃了邊博才一眼，答非所問，“麻煩邊師兄、小可，替這座六千洞府，栽花牆、種萬草。”
“？”
“！”
林雙說罷，皇甫淵若有所思，翻了下自己芥子袋，將其中虞露長老給他的那一根桃枝遞給她。
眾人一怔。
當時虞露長老，本就給了他們一人一株。
刹那，林雙接過，食指輕掐乾禿禿的桃枝。
粉色瓣葉，層層疊疊生長，又飄零。
“四季……春。”
“回轉。”
轉而就見，《嶽峙所學功法筆記》上的新墨，一筆一劃流轉消散、字墨逐一褪去！
轉而，顯示出前一層字跡！
——《天機會據點名單》
“！”
“！！”
孔妙可、邊博才，瘋狂催動袖中花草，頓時擠滿這座六千層洞府，滿山遍野！
趙珂然恍然大悟，“嶽峙長老，從一開始就知道師姐有兩株桃枝！”
他讓林雙在六千層勘悟四季春之流轉法，一次用到他本尊‘屍首’，回歸初心。
這隻是障眼法。
躲避，某些可能也在觀看六千層試煉的人。
真正的用意，是讓林雙在學會四季春之時光流轉後，用在這筆記上！
她隻能流轉一炷香的時光。
所以，這本的墨跡十分新，就是六千層中嶽峙剛留下的。
林雙眯起眼，望向時光回溯一炷香，擦去新墨後，露出來的舊墨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