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母雞號稱主婦的小銀行。一家人買鹽打醬油各種針頭線腦,都指望著雞屁股呢。
不是迫不得已,誰舍得殺自家的雞?
可儘管那身材敦實的胖女人又哭又鬨還滾了一身的泥巴,場部領導仍然不為所動。尤其是自告奮勇的農場職工主動跑她家抓雞時,還順帶著在她家收出了一口袋麥子。
就說噻,人家趙誌遠曬了那麼一大灘麥子,就一下午的功夫便叫你家的雞吃光了?哦喲,當真沒看出來,你家雞成精了。這袋麥子怎麼來的?不就是你趁機偷了人家曬的麥子嚒。
糟蹋老右的東西跟偷老右的東西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黑五類是人人得而踩之,根本不能被當成個人看待。但後者那是賊,而且實驗田產權屬於公家,這是偷盜公家財產!
田藍尖叫:“你把麥子都混在一起了,你讓我怎麼找?每一粒麥種都是不一樣的!”
胖女人慌了,矢口否認:“不是,這,這是我撿的麥子。”
結果這話踩了雷,雖然麥收過後所有人尤其是女人跟小孩都會下田撿麥穗,但這事在明麵上是絕對不允許的。眼下哪怕一粒糧食所有權都屬於公家。你大庭廣眾下嚷嚷麥子是在農場麥田裡撿的,你這就是呈堂罪證啊。
場部領導陰沉著臉,當場下了令:“既然是雞吃了麥子,就殺了雞把麥子都取出來。這些麥子是撿的,那收回倉庫!”
雞是小偷,那小偷的屍體自然不能被原主人收回頭,交由人民群眾□□消滅最穩妥不過。
農場職工原先就討厭生性好貪小便宜還霸道不講理的胖女人一家,這會兒又聽說上堤壩的人可以免費吃雞湯麵。即便他們自己未必能喝到哪怕一口湯,大家也歡欣鼓舞地高喊領導英明。
誰不喜歡看卑鄙又愛扯虎皮做大旗的小人被當場打臉呢?
場部領導看了眼田藍,意味深長道:“畝產六百斤,明年我等著看你這麼長的麥穗啊。”
田藍一抹臉,剛才嚎啕過頭了,聲音有點啞:“不用等明年,馬上就能種下去。”
旁邊人都要散開了,這會兒聽了她的話,疑心這姑娘怕不是個傻的。冬小麥冬小麥,秋種夏收,哪有七月份種的道理?
就連王老師都疑惑,她雖然不搞小麥育種工作。但她清楚春小麥的生長需要一個春化過程,也就是播種之後要在0~15℃經過1~2周,才能夠啟動開花結籽的程序。
三江平原的七月份,即便現在發洪水,那也達不到這樣的溫度條件呀。
田藍說話還帶著濃濃的鼻音:“可以夏天種,小麥夏播可用作育種加代。現在種,秋天就能看到成果了。不然我也不會急著把小麥帶過來。”
原先圍觀職工裡還有人懷疑田藍渾水摸魚,趁機幫趙誌遠兩口子出氣。誰讓她跟王老師關係好來著。
現在聽了她的話,大家倒都摒棄這猜測了。畢竟哪有撒謊的人迫不及待謊言被揭穿的呢。這事倘若拖到明年,小麥到底長成啥樣,誰還記得要關心啊。可她說秋天就能出成果,那大家夥兒的眼睛都盯著呢。
團部領導又看了眼田藍,當場點頭接下她的戰書:“好,我就等著收完稻子看你的麥子!想要什麼支持,開口提,組織上儘量滿足。”
田藍抽抽噎噎:“我,我要助手。他們大學生把賭輸了就得說話算話,得聽我指揮。還有他——”
她伸手指著趙老師,帶著怨懟,“還有他,就是他沒看好我的麥子,所以才損失這麼大。我要他把麥子都種出來,挑出我的好麥子。”
趙老師卻充耳不聞,他半跪半蹲在麻袋前,就著路燈的微弱光芒,一顆顆的將麥粒貼到眼睛邊,小心翼翼地挑選。
原先還在看熱鬨的人們都有些於心不忍了。
癡子呆子傻子,說的就是像趙誌遠這樣的人。不會來事,不會做人,活該被打成老右。可這個老右又乾了什麼壞事呢?他隻不過一心一意想培育出高產的種糧。
團場領導皺著眉毛,似乎遲疑了片刻,才不耐煩地一揮手,勉強點點頭:“行,就這樣吧,趙誌遠,好好把麥子種出來。瞧你這個事情辦的,叫人家寧甘農場的人都要看我們笑話了。”
趙誌遠木呆呆的,似乎根本沒有聽進他的話。
他的愛人伸手推他時,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好在團部領導似乎已經習慣了他不會做人的個性,隻轉過頭問田藍:“還有什麼要求嗎?一並提出來,彆到時候又說我們三江農場扣扣索索的,才害得你麥子沒種好。”
田藍不假思索:“有,夏播麥子育種,我得上山找實驗田。因為得培育種子,為了防止種子被汙染,種植的環境還得相對安靜。”
領導想了想,抓了把腦袋,才撈出一塊地方:“行吧,我批個條子,你們去七連的駐地搞實驗。他們那邊剛好搞了點荒田,弄一塊給你們用。”
田藍這才委委屈屈地答應,還表示不滿:“本來沒這麼多事的,在我們寧甘就從來沒有人這樣養雞。”
領導還急著上堤壩去巡邏,沒空再敷衍他們,直接擺手走人:“行了行了,彆那麼多廢話,把你們的種子都收好了,彆下回叫老鼠給吃了,還逼著我們給你殺老鼠取麥子。”
周圍人發出一陣哄笑,三三兩兩跟著領導一塊兒上堤壩。雖然洪峰暫時退了,可誰曉得後麵會不會再發起來呢?
還有些心善的大嬸過來幫忙收拾麥粒,又泛泛地安慰了幾句趙老師跟王老師。有人隱隱約約表達對他們的同情:“人什麼樣子,大家都長眼睛看著呢。那些臟心爛肺的家夥,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王老師也不敢多說話,生怕一不小心就連累了彆人,隻苦笑著道謝:“勞你們費心了。”
她拎著濕漉漉的麥子,伸手拽還蹲在地上的丈夫:“走吧,我們回去吧。”
趙誌遠像是失了魂,如同提線木偶般叫妻子領回家。
王老師安置好人,才轉過頭衝田藍歎氣:“唉,你這孩子,你得罪人了。她家,不是好相與的。”
田藍冷笑:“因為她夠壞,所以人人都得讓著她嗎?事實證明,壞人隻有人人喊打才能天下太平。綏靖政策,最終隻會害人害己。”
她抬頭看趙誌遠,認真道,“趙老師,你不要想太多,農場還是支持大家搞農業研究的。現在條件再不好,也總比打仗的時候天天飛機在頭上掉炸.彈來的強。山上挺好的,清靜,可以踏踏實實做自己的事。”
王老師也趕緊勸丈夫:“是啊,我跟你一塊上山,咱們種出高質高產的莊稼來,叫他們好好瞧瞧。”
趙老師臉上流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他喃喃自語:“對,我要好好種小麥,種出畝產千斤的小麥。我要跟領袖報喜,我要讓他們看看清楚到底誰是真革.命。”
田藍默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感慨他被時代PUA的太厲害,還是該慶幸心中有信仰的人始終懷揣著火光,再艱難困苦也心存相信。
她趁機夾帶私貨:“趙老師,你可得好好的種麥子。我看從她家搜出的麥子不少,說不定除了你的實驗品種之外,她還偷了其他人的。現在麥子主人都不知道在哪裡,除了你能幫他們種下去,記敘實驗成果外,他們還能指望誰呢?”
田藍的瞎話張口就來,她要塞進去的是自己從空間裡得到的麥種。可在眼下的背景下,她的瞎話又理所當然。
光是王老師和趙老師的朋友,三江農場裡被打倒的農業技術工作者就有好幾個。趙老師其實情況算好的了,畢竟沒有曆史上的大問題。但那些曾經在舊機關裡任過職的才叫倒黴呢,被抓去勞改的都有。
他們研究了許久的東西,沒人接手的話,那就是前功儘棄。
趙老師打起了精神,連連點頭:“沒錯,我還活著,我還能做事,我要把大家做不了的事繼續做下去。”
田藍拚命地點頭讚同:“對對對,就是要這樣,一時的誤解曲解算不了什麼,偉大的事業才是永恒的。人民總有一天會知道,誰是對誰是錯,誰包藏禍心誰又兢兢業業。”
趙老師轉過身,對著牆上的領袖畫像開始大聲彙報:“報告主席,我一定會堅持小麥育種事業,讓咱們全國人民頓頓都能吃上白麵饃饃。”
他嘴裡頭一邊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一麵姿態笨拙地跳起了忠.字舞。
田藍看他麵上虔誠的表情,下意識地想捂眼睛。媽呀,她真是接受不能。
她趕緊趁機告辭:“王老師,我走了啊。”
王老師家隻有一間土坯房,一張床。他們夫妻都回來了,她自然不方便再留宿。
好在農場實行的是集體主義,雖然現在乾部們都忙著搶險抗災,但還是給他們這些營房被衝毀,暫時沒地方住的知青安排了落腳地——新修的禮堂。
王老師拿著手電筒,又抱了床被褥和涼席,招呼田藍:“走吧,我送你過去,路不好走。”
門關上了,屋裡的人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們的離開,依舊載歌載舞:“……魚兒離不開水呀,瓜兒離不開秧,革.命群眾離不開□□……”
小禮堂是整個農場為數不多的磚頭房之一,從外麵看,即便夜色深沉,瞧著也亮亮堂堂,那昏黃的燈光可真柔和,看著叫人心裡頭就暖融融的。
時間還早,小禮堂裡空無一人,也空無一物。
頭頂吊著燈,地上鋪著碎磚頭。原先這邊是打算做水泥地的,但碰上農忙搶收搶種,接著大家又忙抗洪搶險,工程就停了下來。
王老師掃視一圈環境,立刻搖頭:“不行,這沒辦法睡。”
她原先以為團部是臨時調來了床,或者將學校的桌子搬過來,先湊合著讓大家睡覺。現在看來,現在還沒人管。
這樣的地麵打地鋪都不行,必須得墊個東西。
田藍雖然不是豌豆公主,但神經也沒出粗到睡在石頭渣上也毫無所覺。她琢磨著現在找張床不簡單,還是弄個門板湊合著睡一晚吧。
“我那屋子雖然衝垮了,但我估計門板還在,先拿過來用吧。”
王老師點點頭,勉為其難道:“先這麼用吧,後麵我再給你找張床。”
田藍笑了起來:“後麵咱們就上山種麥子去了呀。”
王老師也笑:“那好,後麵你就睡我家。等屋子蓋好了再說。”
她是不打算下山來了,她身心俱疲,要陪著丈夫。
但是田藍一個小姑娘家天天待在山上做什麼?這麥子種下地,她又不能替麥子長,還是要回農場的。
田藍跟王老師回到泥巴屋前,卸了門板。
她運氣不錯,居然從泥水堆裡找到了自己的床,可惜床已經完全垮了,還比不上門板實用。不過泡在泥水裡的衣服洗洗還能再穿,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最起碼的,她前兩天剛拿到工資跟糧票時,除了彙出去之外,剩下的部分全交給食堂當夥食費了。否則要是被水泡爛了,她才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呢。
王老師帶著田藍打了井水,將門板仔仔細細衝洗乾淨,在晚風中吹了會兒,才抬去小禮堂。
至於那兩件衣服,光用水洗肯定不行。王老師簡單處理一通之後,決定帶回家拿肥皂好好地洗乾淨了,回頭再拿給田藍穿。
對於目前的狀況,做老師的人頗為不滿意:“門板還潮著呢,不好睡覺。”
田藍卻無所謂:“沒關係,多墊點麥草就好。我看解放軍抗擊洪水的時候,都是直接在堤壩上一躺,連門板都沒有呢。”
就是她父母的同事,平常那麼精致的小姐姐,給人做核酸檢測時,也是和衣躺在戶外地上將就著睡覺。
跟他們一比,自己已經超級幸福了。
王老師笑了起來:“你能這麼想,也挺好的。”
她倆進屋放下門板,又去抱麥草。
倉庫的看管員知道是知青,倒沒有攔著她們,還主動給她找了今年剛收的麥草:“用這個,今天我又曬過了,沒怪味道。”
田藍趕緊道謝,抱著麥草回小禮堂。
沒想到這回小禮堂裡倒是多了個人。
唐薇本現在屋裡發呆,聽到腳步聲,她扭頭瞧見兩人,下意識地解釋:“有人摔傷了腿,得躺在床上。我能走路了,就過來了。”
其實她不解釋也無所謂,因為田藍她們離開醫務室的時候剛和她吵了一架,大家當真算不上朋友。
可說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在屋裡瞧見田藍對付那胖女人的彪悍勁兒,讓她意識到這個小妹妹不簡單,必須得鄭重其事地對待。也許是因為她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讓她認為自己不應當對同誌也冷冰冰的。
對,是同誌,君子和而不同。即便大家看法不一致,但還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可惜她釋放了善意,田藍的態度卻相當冷淡,隻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倒是王老師和氣地問了句:“你怎麼睡?我給你去找副門板吧。”
唐薇本來手還揉著耳朵呢,揉耳朵的時候她感覺舒服。現在聽了王老師的話,她瞬間階級意識上線,嚴詞拒絕:“不用你管。”
田藍立刻冷笑:“放下你的手,揉什麼耳朵?得了人家的便宜還賣乖,我看你跟那個女人一個德性,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還張口閉口革.命呢,分明就是打著革命的旗號,逞自己的私欲。”
唐薇氣得快要瘋了:“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怎麼可能跟她一樣,那就是一個無賴。”
他們大學生平常也煩這人煩的要死,成天光想著占人便宜,啥事有好處就往上湊。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文化運動的名聲都被這種人敗壞了。
田藍似笑非笑:“原來你也知道你們一樣都是無賴啊。彆跳腳,你們看人不都是隻看老右兩個字嗎?就因為人家裡有老右,所以你們就明目張膽地占人便宜。彆不承認,她偷趙老師的麥子,人贓俱獲,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呢?王老師前腳幫你緩解了痛經,你手還揉著耳朵,現在就不承認這件事了,你們又有什麼區彆?”
唐薇平常就不善言辭,根本不是牙尖齒利的田藍的對手,這會兒隻能又氣又怒地強調:“我們跟她不一樣。”
“對!”田藍點點頭,“你是沒打王老師,但冷暴力就不是暴力了嗎?你能說出王老師究竟做錯了什麼嗎?你不能,因為你清楚的知道連坐是無恥的,根本不符合我們革.命者的信仰。偉大的領袖也教導我們出身無法選擇,但道路可以自己選擇。就算是老右,老右也是可以被改造好的分子。當年我們前輩搞統戰工作,成績斐然。正是因為團結了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我們才成功地取得了反帝反封建反官僚主義的勝利。前輩敢做的事,你為什麼不敢做?你為什麼沒勇氣幫老右改造思想上的錯誤?因為你自己水平就不行,你心虛。你隻會又打又罵,拒人於千裡之外。還大學生呢,我看你連我這個初中生都不如!”
唐薇本來人就不舒服,現在被她一刺激,又急又怒,差點當場暈過去。
王老師見勢不妙,趕緊過去扶著她先坐在床板上。
就這樣,田藍都沒有生出同情心,反而冷酷到底:“怎麼,被戳到痛腳就要暈過去了?碰上困難就逃跑,你可真是夠夠的。”
唐薇已經氣得臉色通紅,原本已經緩解的肚子這會兒又疼得恨不得能把她整個人都撕開。
王老師趕緊伸出手,又幫她揉捏耳穴。好不容易緩解了疼痛,唐薇才有氣無力道:“你彆含血噴人。”
田藍嗤笑:“說的好聽,那你拿出點實際行動給我看啊,證明你不怕,證明你敢深入虎穴,搞好統戰工作。”
女大學生被逼上了梁山,咬牙應戰:“我不怕,我有什麼好不敢的。”
田藍點點頭,口氣勉強的很:“行啊,我就等著看你的表現。”
說著她老實不客氣地將人趕起來,自己鋪上今年新收的麥草,直接往上麵一躺,若無其事地睡起了大覺。
全然不顧人家還在痛經。
哎喲,這些收剛曬過的麥草真是好聞,散發著濃鬱的麥香,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上好的麵粉做出來的饅頭包子和麵包。
空間同誌,懂否?來頓小麥大餐啊。
哎呀,她真的得好好誇一誇空間大佬。人家雖然不搭理她,但她要啥給啥呀。
就說小麥大餐,空間玩的花樣可比她想象中的更美好。什麼蔥油餅,石頭饃,奶香小饅頭,紅糖發糕,老奶油麵包,千層餅,甜甜圈,這些隻是開胃甜點。接著還有刀削麵、蘭州拉麵、擔擔麵、biangbiang麵以及餛飩和煎餃。除此之外,各種配料炒出來的碾轉,也是很絕啊。
乾掉這些之後,田藍依然不滿足,她一口小麻花,一口麥芽糖,末了還要再來一串烤麵筋,小日子爽的簡直要飛起!
喝完最後一口麥仁茶,她還能笑嘻嘻地朝看不見的人眨眼睛:“不用我說了吧,大佬,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一走。”
然後她就被踢出了空間。因為她都感覺到了強烈的失重感,她是直接掉回麥草堆上的。
不過無所謂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她的挎包也跟著回來了,裡麵裝的滿滿的,全是麥子。
低頭聞一聞,都能嗅到那股濃鬱的麥香,比新麥草更純正的麥香。多好的麥子呀,長在地裡就能結成糧倉。
外麵響起了敲門聲,緊接著是個似曾相識的聲音:“田藍在嗎?在的話出來一下。我是郭秘書。”
田藍趕緊應聲:“我在,有事嗎?”
先前去軍區招待所接她的郭秘書開口招呼:“你不是要去種麥子嗎?動作快點,我送你去七連。”
田藍立刻扭頭看唐薇,奇怪道:“還愣著乾什麼?原來你昨晚就是喊喊口號而已,順帶著再騙王老師幫你止痛啊。”
唐薇直接跳了起來,完全沒辦法忍受自己堂堂一個大學生居然被初中生冷嘲熱諷。她咬牙切齒:“不就是上山種麥子嗎?我怕什麼?我什麼都不怕。”
田藍皮笑肉不笑,老陰陽人了:“是嗎?但願如此吧。”
她走在前麵,還跟郭秘書介紹:“這位是唐薇同誌,大學生,主動要求一塊兒過去種麥子。”
郭秘書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嘴巴張了兩回,到底還是什麼都沒多說,隻點點頭道:“那行,一塊兒過去吧。”
王老師和趙老師可沒郭秘書的淡定,他倆瞧見唐薇跟著一道走的時候,臉色都變了。
田藍還在教訓女學生:“我看你乾活稀鬆的很,估計也沒種過麥子。作物育種是件非常嚴肅的事,比一般農民種田更辛苦,要經過六七代甚至二三十個世代的繁殖選育,才能得到一個理想的結果。在這個過程中,你需要不停地觀察,鑒定,檢測。選種的時候需要從幾萬份標本中選出合適的,播種的時候麥種不能混雜在一起,等到收割必須得一株株的分開,否則脫粒的時候,你根本搞不清楚麥粒到底是從哪一株麥子上出來的。從種植前的整地、施肥、劃行、分區以及規劃實驗,再到麥種播下去之後田間持續觀察記錄、管理,授粉雜交、選擇材料,分類收獲、晾曬,考種、室內選擇再試驗總結……”
說到後麵,她又突然間後悔了,相當無禮地開口趕人,“算了,我看你也不是能做這事的人。你回去吧,先前那些話就當我沒說。彆因為和我賭氣,耽誤了我的育種工作,那我可不能答應。”
這話半真半假,育種辛苦是實打實的。
田藍上學時,有位教授專門搞小麥育種工作的,一年365天,包括大年三十都要去田裡轉一轉,一天不見麥子,心裡都不踏實。
唐薇原本根本沒打算跟人去乾什麼小麥育種,她真是話趕話,被逼上梁山的。
可現在田藍這麼個態度,完全是瞧不起她。她作為大學生的自尊心絕對不能接受。
20歲的姑娘立刻挺起胸膛,認真地強調:“我還沒開始乾,你怎麼知道我不能做?你還說我先入為主,我看你這個毛病才不淺呢。怎麼就不能做?我沒種過麥子,不代表我不能學。”
田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完全是沒魚蝦也行的口吻:“那行吧,人手不足,先湊合著用。”
郭秘書都被她的口氣給嚇到了。大學生哎,天之驕子,他自己一個高中生站在這幫大學生跟前都莫名心虛。結果這小初中生絕了,居然還明目張膽地歧視。
果然日月換新顏,時代大不同啊。
大家走出場部,還沒上拖拉機的時候,就迎頭撞上了剛從堤壩巡邏回來的大學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