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宛城外,流淌了千年的長河江水汩汩,青霧嫋嫋自兩岸峽穀間升起,彌漫了整片江麵,叫江上的船都隱隱綽綽。
忽然間,河水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響。伴隨著響動,一顆漆黑的圓腦袋浮出水麵。正讓人忍不住歎息這江麵上又多了一具浮屍時,那腦袋居然動了起來,兩隻雪白的手跟著在水中劃動,最後居然抓住了船簷。
嘿,還活著,沒死!
田藍人趴在船簷上,睜開眼的瞬間,心中隻有一句MMP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她憤怒不是因為辛辛苦苦乾七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眼瞅著糧油產量翻兩番,全國人民就要實現衣食無憂的時候,她莫名其妙地掉進了海水裡,然後來到了1937年。
畢竟從二次穿越到現在,差不多已經過去一個禮拜。她積攢再多的國罵,也消耗殆儘了。
她抓狂,是因為穿越之後的際遇。其槽點之多,讓她都不知道究竟從哪兒開始吐槽才合適。
先說說她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吧,前督軍家的小姐。聽著是不是特彆高大上,非常符合眾多小姐姐魂穿民國的幻想?但是,請將重音放在前字上。
民國督軍多如狗,況且督軍還死了。落魄的督軍家庭是真落魄。當家主母是個大煙.鬼,偏偏還多情種子。包養小白臉,遭遇拆白黨,將副家業敗得一乾二淨。末了,已經賣無可賣的前督軍夫人居然將主意打在女兒也就是原主頭上,要送人去當姨太太。
民國姨太太,聽上去是多麼婀娜多姿的一個詞啊。微博粉絲大幾百萬的大V還言之鑿鑿,什麼哪個女孩子不想當狐狸精姨太太之類的。
可惜田藍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沒有十級腦血栓,生不出如此下賤的理想,實在不想承受陸振華的鞭子,也沒興趣挨楊森的槍子兒。
更何況她被送的這位對象也是一言難儘。
此公算是原主的青梅竹馬,據說當初還指腹為婚過。
隻不過原主家裡落魄了,竹馬家卻一路高歌猛進,算是最符合魂穿民國小姐姐們幻想的對象——軍閥。雙方所謂的婚約自然作廢,比原主大6歲的竹馬也迎娶了對自己家族有幫助的大家小姐。
事情走到這一步,按道理,雙方理應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可偏偏都隔了好幾年功夫,竹馬卻來了一出神操作,他招呼人抬著幾個箱籠上門,要求迎原主進自己家。
為什麼呢?因為抗日戰爭已經打響,原主要領兵去抗日。他妻子體弱多病,結婚之後一直沒有生育。
竹馬家大業大,自覺家中有皇位要繼承,完全不能容忍自己絕後。既然妻子沒指望,那就找個姨太太吧。
原主將門虎女,身體康健,年齡適當,而且家世清白,於是作為優質的子.宮之選,幸運地被竹馬及其家族挑中了,要在出發抗日之前,留下他家的種。
當時田藍隻覺得五雷轟頂,被雷得外焦裡嫩。她謝謝他呀,她就是真穿成母雞了,也不想為他生蛋。因為即便是母雞也是有雞生理想的,這位兄台的蛋明顯品相堪憂。
她直接真誠地給對方建議:您還是好好留在大後方,彆去抗日了。
畢竟,沒從娘胎裡就腦梗到現在,你也不至於搞出腦回路被打成渣的騷操作。
就憑您的腦子,千萬彆領兵。您早死早超生,天下太平;您手下的兵卻是無辜的,誰還不是爹生娘養啊,沒理由跟著你白白送死。
事實證明,田藍不是因為私人情緒,所以詆毀抗日將士。就這一位,日本人打到城下,還沒開始猛攻呢,這家夥便棄全城百姓於不顧,望風而逃。
田藍都沒來得及策劃逃婚,先急急忙忙地逃命了。
逃跑的時候,對著家裡那位大煙鬼,她琢磨著就是建國以後,國家也沒有將所有的癮.君子都拉出去通通槍斃,而是想方設法幫他們戒毒。況且這個時代,好多人都拿大.煙當成香煙一樣散,作為招待客人的禮物。要將吸.毒的責任全都歸咎於個體,也有失偏頗。
就是將原主送給人當姨太太這件事,時代背景下也沒那麼稀奇。彆說現在,就是她穿越過來之前,新中國都成立70多年了,不也一堆人笑貧不笑娼,以傍上有錢人躺著掙錢做小三為榮,還堂而皇之被吹噓為人生贏家的嗎?
所以,田藍逃命時捎上了這位大煙鬼。
結果農夫與蛇的故事上演了,是她太天真,低估了人性的自私與惡毒。又或者講,癮.君子是沒有人性可言的。
逃跑途中,眾人匆匆忙忙,這位大.煙鬼丟掉了煙土。在船上時,毒.癮發作的前任督軍夫人想問同好之人購買大.煙。對方坐地起價,最後居然直接指著田藍要求她肉償。
但凡是個正常人,但凡哪怕還有丁點兒人性,這個當媽的都不可能答應啊。可是,在煙土的誘惑下,原主的媽毫不猶豫地二次將女兒推向火坑。
田藍當然不可能逆來順受,她在短暫的震驚之後,毫不猶豫地拎起凳子,直接砸上那迫不及待抽大.煙的女人的後腦勺,拍扁了對方的腦袋。算是替自己和原主報了仇。然後趁著毒.販目瞪口呆的時候,她又施展鐵頭功,一腦袋將人頂進了河裡。
就是她運氣不太好,頂人的時候被對方抓了一把,跟著掉進了冰冷的河水。
不過這也沒什麼,畢竟船上還有毒.販的同夥。叫他們抓住了,自己要麼就是一個死,要麼就是生不如死。掉進河裡,在海南鍛煉出一身好水性的自己,起碼還有一線生機。
田藍否極泰來,落水的時候抓到了船槳。憑借這根船槳,她雖然差點凍死,但到底還是沒淹死,居然叫她支撐著抓住了一艘船的船邊。
趴在船簷上喘氣時,跟條垂死老狗般的田藍不得不確信,她在上個世界做太空育種時,肯定是不小心炸了銀河係,否則不至於遭受如此悲慘的命運。
要死了,11月的江水能凍死人。
田藍扒著船往上爬,她要不立刻找個地方取暖,就得被凍成一具冰屍了。
翻身上船的時候,田藍跪在地上,狠狠地蓄積了一把力氣,才勉強扶著窗戶站起身。
結果沒等到她縮起來,大晚上黑燈瞎火的,屋裡人居然跑到窗戶邊上,看見她就發出尖叫:“啊,鬼,水鬼!”
莫名其妙的,田藍衝著對方喊:“彆叫,龔麗娜,是我,田藍!”
話說出口的時候,田藍一陣茫然,龔麗娜又是誰呀?
然而屋裡人卻已經認出了她,跟那名為龔麗娜的小姑娘在一處的好幾個人都喊了起來:“田藍,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兒?周老師,是田藍!”
然後呼啦啦的,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從船艙跑了出來。
領頭的女人約莫20來歲,文靜嬌美的臉上滿是驚惶:“田藍,這是怎麼搞的?”
她也沒指望田藍作答,說話時就伸手架著渾身濕漉漉的姑娘往船艙去。
周圍人七手八腳,一並過來幫忙。
有人拿來了乾淨衣服,有人獻出了自己的毛巾,還有人拿著爐子上的熱水張羅著給她擦擦身體。
洗澡什麼的是不要幻想了,就船上的環境,一大冬天的想洗澡,估計是嫌自己凍死的不夠快。
好在熱水擦身,也能大大的緩解冰冷河水帶給她的衝擊。
最起碼的,換上乾淨衣服的田藍都能手裡捧著茶杯,老老實實地回答眾人的疑問。
“我媽為了大.煙土,逼我在客輪上接客。”
一句話,衝擊力不亞於飛機上丟下的炸.彈。
胸口佩戴著女師校徽的姑娘們徹底炸窩了。
好幾個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她怎麼能?她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田藍瞧著大家的校徽,結合自己穿越後了解到的信息,琢磨出來了。這些可愛的姑娘是原主在女師的同學。不過因為要嫁人,唉,準確點講應該是被送人,原主已經於一個多月前便離開了學校。
現在看著這一張張天真明媚的臉,田藍忍不住歎氣:“為了抽大.煙傾家蕩產賣兒賣女賣妻的比比皆是,每天都在發生。我們本以為這些都是窮人家才會發生的事,事實上任何時候都可能落在我們自己頭上。”
女師學生們還是難以置信,好幾個人都嚷嚷出來:“她好大的膽子,你都已經嫁到霍家了,她怎麼還能讓你去乾,去乾那種事情?霍將軍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田藍默默地看了她們一眼,直接打破了年輕姑娘粉紅色的幻想:“霍將軍開著車逃跑的時候,可沒捎上我。”
事實上,前麵還各種霸道總裁深情款款自我催眠的都以為是真的了的男人,當時就嚇得屁滾尿流,逃之夭夭了。誰要是真情實感地想當這個民國姨太太,估計那會兒就直接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女師的學生們麵麵相覷,完全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朝著這種方向發展。
周老師歎了口氣:“我原本不希望你們任何人給人做姨太太。但日本鬼子打進來的時候,我想到你進了霍家的門,還以為起碼能夠平安無事。”
後麵的話,她說不下去了。結果呢,結果就是她的學生被逼著跳江,差點兒丟掉了性命。
周老師安慰麵色青白的女學生:“彆怕,既然逃出來了,就跟那個腐朽落後的家庭徹底決裂吧。你回來上課,咱們繼續往前走,去長沙複學,繼續學習。你放心,校長她們已經押著行李先過去了,等我們到的時候,學校就能重新建起來了。”
田藍剛想說長沙不行,她陪她家老太太看《戰長沙》時,記得清清楚楚,長沙打了四次會戰,空襲極多,風雨飄搖,那裡應當擺不下任何一張安靜的書桌。
外麵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船工焦急的辯解:“太……太君,沒有,我們這船上沒有軍人,都是學生,都是群連雞都不敢殺的女學生。”
船艙裡的人聽到動靜都嚇得臉色發白,周老師立刻站起身,擋在最前麵:“你們是誰?我們這裡沒有什麼軍人。”
走進來的三位日軍瞧見船艙裡一眾女學生,臉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嘴裡嘰裡咕嚕了幾句。
田藍心陡然往下沉,完蛋了,日本鬼子燒殺擄掠,奸.□□女那是出了名的。他們自己都承認強.奸對他們而言就跟吃飯睡覺一樣司空見慣。
果不其然,三個日本兵根本沒提軍人的事,直接伸手指著周老師還有龔麗娜跟另外一位女學生,嘰裡咕嚕的一串話。
旁邊對著他們點頭哈腰的翻譯站在女師的師生麵前就頤指氣使起來,一把公鴨嗓子發出的聲音刺耳的很:“你,你們,我們懷疑你們是特.務,是破壞大東亞共榮圈事業的特.務。”
周老師嚇壞了,本能地替自己和學生辯解:“我們是女師的老師和學生,我們根本不是什麼特.務。”
翻譯獰笑:“是不是,要搜過身才知道。”他伸手指著麵前的年輕女士們,“你們,統統脫光,皇軍要好好檢查。”
女學生們發出尖叫,周老師更是麵色慘白,說話都在顫抖:“你……你們……”
她一句話沒能說完,日本鬼子們就豎起了槍。
女學生們嚇得哭了起來,就連田藍麵對他們凶狠的眼神時,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跟抗日神劇裡軟綿綿的滑稽形象不同,站在他們麵前的日本兵一句話都不用說,周身散發出來的殺氣就讓人心驚膽戰。
那是殺過人的人才有的眼神,殺了無數人才有的眼神。
他們隻有三個人,可是帶給船上眾人的壓迫感卻不遜色於千軍萬馬。
在這樣的視線緊逼下,船艙裡的女人連哭都不敢哭了,好幾個人都哆哆嗦嗦地將手伸向斜襟上的紐扣。
日本兵發出一聲怪叫,獰笑著撲向周老師和另外兩位女同學。
田藍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拎起煤爐上的開水壺,直接甩到距離最近的翻譯官身上。動手的同時,她腳往前蹬,踢翻了煤爐。通紅的煤塊翻出來,直直朝舉離她最近的日本兵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