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1 / 2)

向陽公社的青年社員們其實挺積極的。

田藍的人還沒吃過午飯,離得近的大隊社員就已經過來報到了。

時間不等人,王會計急著在吳師傅回來之前,就把學徒工的事情張羅出來。所以一放下飯碗,她就開口招呼人去大禮堂,開始麵試考核。

革委會主任勸她:“不慌,人還沒到齊呢。”

各個大隊離公社有遠有近,大家的交通工具也各不相同。有人家裡條件好,已經騎上了自行車。有人家庭條件差,隻能靠兩隻腳板走過來,自然也就慢些。

王會計卻莫名其妙:“先到的人先考唄。來晚了就晚點考,不然等到什麼時候。”

革委會主任懵圈:“不是要考試嗎?”

他好歹也是工人出身,對招工流程並不陌生。主要分成兩部分,一個是考試,另一個就是體檢。

其中考試還會根據崗位的要求分成普通考試和專業加試兩部分。比方說招打字員,你起碼得會打字吧。再比方說招會計,最基本的算盤你要會撥吧。其他的倒是差不多,上崗之後再跟著學,不然怎麼叫學徒工呢?

王會計比他還驚訝:“抓筆考試不能放後麵嗎?先看看人。”

她看人的手,看對方的衣著打扮,看人家耳朵後麵有沒有泥垢,看人是不是邋裡邋遢的。用她的話來說,衣服可以破破爛爛,但你能不能把自己收拾乾淨體麵,就是你的態度問題。

現在又不是農忙時節,你要是還臟兮兮的,就說明你這個人生活沒樣子,工作也不會精細。而無論是做財務還是做機械工,認真仔細是必不可缺的。

田藍既然已經委派王會計招工,那就全麵放權。況且她也讚同王會計的部分說法。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的個性真的很難改變。個性自由散漫的人可以考慮往彆的方向發展,未必要跟這兩種職業死磕。

王會計一個接著一個看,不僅觀察對方,還會問些問題,比如說擅長什麼呀?平常愛好什麼呀?

要是對方表示會打算盤,她就直接現場考核,重點記下了幾個算盤打的麻利的青年名字。

田藍在旁邊統計人數,刨除那些一看就不行的,剩下的人還要經過筆試。

她越統計越疑惑,直接抬頭問革委會主任:“怎麼這麼多人?咱們向陽公社有這麼多知識青年嗎?我記得上次高考複習班招考,還不到這人數的一半。”

革委會主任瞅了眼名單,心知肚明:“嗐!高考哪那麼簡單,有多少人願意湊熱鬨啊?當工人多光榮,有機會,大家當然想試試。”

在這個年代,國營廠工人是最體麵的職業。

體麵到啥程度?就說大姑娘找對象吧,一個政府機關的辦事員和一個國營廠的青工站在一起。大姑娘家裡十之八.九會相中工人。

因為工人工資高啊,效益好的工廠福利好的驚人。吃飯有食堂,生病有廠辦醫院,孩子教育有廠子弟學校,房子也是工廠分的。你還愁個啥?

現在,公社要辦農機維修站了。雖然公社集體企業比起真正的國營廠,那就是個弟弟,完全不值一提。但比起在地裡刨食當農民,肯定是進廠上班更輕鬆更有前途。

所以,不敢奢望是讀大學的中學畢業生們自覺還是有機會拚一拚招工指標的。

畢竟一個公社都未必能考上一個大學生,但農機維修站可是要招20個學徒工的,更彆說還要招財會。碰碰運氣也好,說不定瞎貓逮到死耗子呢。

最後等到下午四點鐘,人都來齊了,田藍一點人頭,好家夥。原來向陽公社有237號待業(務農)中學畢業生。

她大喜過望,感覺自己有眼無珠,居然錯失了這麼多寶藏。

原先困擾她的人手不足的問題,現在迎刃而解啊。

田藍招呼這些知識青年:“趕緊的,分成兩批。一批先去考試,一批先去體檢。然後再交換。考完的人不許給彆人傳消息,一旦發現,雙方都取消錄取資格。”

其實她也想安排大家集體先參加完考試,提前交卷的人可以先去體檢,這樣保密性好一些。

可她開始沒有預估到會有這麼多人來參加招工考試啊,他們問陶老師要的考卷嚴重不足,得趕緊加印。

沒錯,因為缺乏專業招工考卷,農機維修站的文化考試隻考兩門,語文和數學,用的還是唐老師出給準考考生的練習卷,今晚考試用的。

如此一來,連批閱試卷的工作都有人幫忙了。

一下子多了這麼多考卷,田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雖然唐老師一再推辭,她還是去供銷社賒了兩包糖送給唐老師。明天再還供銷社的賬。

王會計不負責監考,她要盯著體檢。

這年頭選工人特彆看重身體素質,尤其是視力。如果眼睛不好的話,那基本和當工人就沒緣分了。

好在公社衛生院能做的體檢項目也有限,內外五官科的大夫加班加點,總算在晚上九點鐘完成了200多號人的體檢工作。

田藍嚴重過意不去。

因為現在公社衛生院沒體檢這個收費項目。每年他們給小學生和中學生體檢屬於義務勞動。所以田藍要給大家交體檢費,衛生院院長都懵圈。他不知道該怎麼收這錢啊。

這有啥好收的?又沒給人拿藥。不就是大家拿眼睛看看,拿聽診器聽聽,再用手摸摸嘛,又不花費成本。

再說這是給公社挑工人,都是為集體服務嘛。

田藍傻眼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跟對方解釋勞動價值。

大夫最厲害的就是他們評斷病人健康狀況和診斷疾病的能力呀。關鍵點應該不是藥。

院長還急著回家睡覺呢,沒耐心聽這些,直接擺手:“行啦,沒啥,你不是已經給咱們買了夜宵嘛,可以了。”

田藍覺得不可以,太簡慢了。

明天來公社,她起碼得帶上新鮮蔬菜和罐頭送給人家當謝禮。蔬菜是他們自己種的,罐頭是酒廠用他們的糖稀生產的,正合適。

考試完畢,體檢結束,向陽公社的知青們各自回家等消息。

這次考核,體檢不合格的人直接刷掉。後麵麵試和筆試成績各占一半,擇優錄取。

因為時間急,公社還沒來得及收拾出合適的住處,所以王會計還有今天剛去學校報名的吳秀芳等回趙家溝休息。

夜深了,大西北的春風吹在人臉上,真是能啃掉麵頰上的肉,再刮掉人耳朵。周圍黑黢黢的,除了天上的星星以外,根本看不到丁點燈火。

明明是如此寂寥的夜,趕路的三人心中卻燃燒著火焰。

王會計一個勁兒地誇:“有個小孩不錯,劉家嶺的劉娟,打算盤打的真麻利。”

她感覺自己撿了個寶,這就是天生當會計的料。

吳秀芳從回城之後,就看她媽不順眼,這會兒也不忘懟人:“哎喲,你還能誇農村人不錯呀。不是又蠢又笨,害怕把你孫子也帶笨了嗎?”

當初人家給她兒子介紹對象,對方身高貌美,又是高中畢業生,手腳麻利,乾活清清爽爽,是出了名的鐵姑娘。

結果一聽說是農村的,她媽把媒人罵得狗血淋頭,說對方是存心想禍害老吳家,弄個農村的笨蛋來糊弄人。

吳母哪裡肯承認自己的黑曆史,立刻矢口否認:“我那是嫌人笨嗎?你又不是不知道農村人沒糧本,進城連飯都吃不上。”

“那你也不能說人又蠢又笨。”

“那我說啥?我說農村人低人一等,我上趕著去找批.鬥嗎?”

也正是因為沒人給她兒子介紹的對象不靠譜,為了找兒媳婦,她男人才提前退休,好讓兒子頂崗。

又因為想找個條件好點的兒媳婦,能留住人家,她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把自己的工作崗位給送了出去。

吳秀芳冷嘲熱諷:“你兒子和兒媳婦可真是一對佳偶,好的很。”

她媽惱羞成怒:“說的你有多好一樣。你要真能耐啊,彆靠爹媽,自己考大學呀。吃著喝著家裡就住在家裡,還一天到晚甩臉子!招工招不上,考學考不上,你倒委屈上了!”

吳秀芳勃然大怒:“當年留在城裡的人要是我,我至於這樣嗎?”

“那我也沒辦法,工作崗位就兩個,我能變出來嗎?要怪就怪你命苦,沒投胎到首長家裡去,不然什麼好工作都由著你挑!我還沒說我命苦呢,嫁了這麼個男人。”

田藍一開始完全不理會母女倆的爭吵,這會兒才糾正王會計的觀念:“阿姨,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都是新中國的建設者,我們要看自己的工作成就啊,為什麼要把眼光都放在家裡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呢?我們的榮耀又不靠男人給,我們靠的是我們自己。婦女也頂半邊天。”

王會計反駁:“你們這幫小年輕又沒生孩子,當然會說輕巧話。當年我沒機會更上一層樓嗎?工廠選我去進修,偏偏兒子沒斷奶,丫頭又生病。我哪個能放得下?送到我手上的名額,我隻好咬牙讓給彆人。現在人家都是副廠長了,我算啥呀?誰念我一聲好!”

田藍和吳秀芳都啞口無言。

論起對家庭的犧牲,女同誌首當其衝,而且人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反之,換成男同誌,幾年不回家,一心撲在工作上,人家隻會誇他大公無私,是革命的好同誌。

田藍想了想,徒勞地安慰王會計:“其實吧,我覺得,有的時候女同誌還是真得心狠一點。比方說當初你那個進修機會,兒子該斷奶就斷奶,女兒生病了你也不是大夫。請老人幫忙照應,讓丈夫多留心。彆覺得男的照顧不好孩子,就不讓他們插手。甩手掌櫃都是慣出來的,逼逼有就會了。他們又不弱智低能,你不在家他們也餓不死自己。女人會的東西,他們為什麼不會?他們不都自認很厲害嗎?女人離開他們都活不下去嗎?那先讓他們自己證明能力。”

說這話也沒啥意義了,王會計的女兒都這麼大了,兒子連媳婦都娶了。

她隻能兀自怨懟:“我就不該心軟,我犧牲那麼多,誰念我一聲好啊,個個都當我是仇人。”

吳秀芳心裡同樣有怨氣:“那你也不看看到底是怎麼對我的!”

“我咋對不起你了?”

“為什麼當初讓我下鄉?法小夥子不下鄉,讓姑娘家下鄉。我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結果家裡啥都不是我的,我活該啊我。”

“你當初高中畢業你不下鄉誰下鄉?你是姐姐。”

“初中畢業下鄉的人多了去,他怎麼就金貴了?”

王會計憋不住,直接嚷嚷:“有本事你彆跟我吵啊,知青辦讓你下的鄉,又不是我讓的。”

田藍不得不再度喊停:“阿姨,這事咱沒必要扯,做了的事你就得承認。你跟叔叔的確重男輕女,對秀芳區彆對待。給你兒子90塊錢,隻給秀芳10塊錢,你們還要求秀芳以得了100塊錢的態度對待你們,這是不是強人所難?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一碗水端不平,你就不能怪女兒怨你。如果女兒跟兒子都隻拿10塊錢,女兒對你怨聲載道,那是她的錯。可現在,就是你們的錯。錯了就該彌補,趁著還有機會,不要把它變成一生的恨。”

西北風呼呼地刮著,王會計的聲音也被吹得支離破碎:“就你們事多,兒女都是債!上輩子欠了你的,讓我受這氣。”

吳秀芳反唇相譏:“我也沒求你生我。”

田藍頭大,好吧好吧,你們慢慢扯吧,沒有機會掰扯,就已經是幸運。

仇真結大了的母女,根本連話都不會和對方說。

三人一路說說吵吵回了趙家溝,鄉村已經陷入沉睡。

田藍原本還想找大隊書記說事兒,看看這時間點也不合適了。

得,還是趕緊睡覺吧,明天還有一堆事要忙。

第二天爬起床,田藍叮囑吳秀芳收拾新鮮蔬菜,又招呼王會計燒早飯。都已經不是客人了,當然得做事。

反正早飯也不麻煩,就是高粱米煮粥,配上澱粉攤餅子吃。

這時代的人,即便是城裡的工人,也多半會用土灶,燒火做飯不成問題。

田藍則一大早就跑去找大隊書記。

大隊書記剛挑著空擔子出門,要去澆自家的自留地,看她過來,乾脆招呼人一塊走。

反正不管說什麼,他手上的是否能耽誤。忙完自家地裡的事,吃過飯,他就得忙大隊的事了。

田藍跟在他旁邊,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叔,有個事兒我得說說,我們的糖產量跟不上了。”

現在糖坊每天能夠出產兩噸糖,看著是不少,當食品廠、酒廠、醫院還有供銷社分一分,就基本上沒有結餘,偏偏連縣裡的榨糖廠因為沒有甜菜可以繼續生產,而他們的白砂糖生產指標還沒完成,所以也要從趙家溝弄糖稀過去再加工。

田藍都計劃大規模從農作物秸稈裡提煉澱粉了,當然需要更多的糖來配合著做食品。如此一來,他們明明家家點火,戶戶熬糖,自己倒供應不上糖了。

大隊書記頭大:“這也沒轍呀,大家夥兒都動起來了。”

現在趙家溝的煙囪一天到晚飄著炊煙,家家戶戶的鍋都超負荷運作。他們也沒辦法變出更多的人和灶來。

田藍歎氣:“我也知道大隊的難處,但眼睜睜看著有訂單過來,我們卻要往外推,我心口痛啊。”

大隊書記心道,說的好像他不痛一樣。開什麼玩笑?推出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銀。趙家溝的社員能不能過上好日子,全靠這些了。

不過跟蘭花花打交道的時間久了,大隊書記也算摸清楚對方的脾性。這娃絕對不會啥主張都沒有,就殺到你麵前讓你解決問題。

他直截了當:“你說說吧,這事兒想咋辦?”

田藍也不繞彎子:“咱們大隊搞不完,咱向陽公社還有那麼多大隊呢。”

大隊書記頓時急了:“那哪行?這是咱趙家溝的事!”

田藍趕緊強調:“叔,你聽我說完。這麼說吧,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掙錢的買賣,誰都想乾。不管是釀酒還是製糖,說白了,其實關鍵步驟就那幾步。咱們有這麼多社員在酒坊和糖坊上班,到底怎麼做酒做糖,他們會不知道?趙家溝的姻親遍布整個公社,哪個大隊沒咱們社員的親戚?這製作方法,怎麼可能不流出趙家溝?”

大隊書記想強調他們趙家溝的人有覺悟,絕對不會損害本大隊的利益。話到嘴邊了,他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太假了,人有親疏遠近。同大隊的人,你能說你比人家外公外婆還有舅舅姑媽更親近嗎?怎麼可能。

田藍看他不吭聲,趁熱打鐵:“所以,既然攔不住,那堵不如疏。與其讓他們偷偷摸摸地搞,掌握不了技術要點,做出來的糖質量有問題,不如我們直接提供技術援助,讓他們按照正規流程做糖。這樣糖做好了,也不至於敗了咱們的名聲。”

大隊書記還是舍不得:“他們都做了,人家還會買咱們趙家溝的糖嗎?”

田藍笑道:“叔,你可真低估市場的需求了。咱縣裡的榨糖廠日產糖100噸,都供不應求。咱們全公社加在一起,最多也就是日產二三十噸糖。”

大隊書記嚇了一跳,開始發慌:“這麼多糖怎麼賣得掉?到時候會不會壞了?你又不能把糖當飯吃。”

田藍安慰他:“您不用擔心,榨糖廠也想擴大規模呢。他們願意收咱們的糖稀,然後再加工,賣到全國各地。除此之外,我還打算擴大咱們製糖廠的規模。咱公社的人喜歡吃我們做的軟糖,其他公社的人難道不愛嗎?除了向陽公社供銷社之外,其他供銷社,我們也可以供貨呀。”

大隊書記又開始犯愁:“玉米還行,想想辦法還能弄點。花生不成,真不夠了。”

田藍當機立斷:“那我們就做澱粉軟糖,隻用澱粉和糖。如果有芝麻、瓜子仁的話,也可以適當加進去當內陷,要是沒有那就算了。”

大隊書記猶豫了半天,還是舍不得放手,最後也沒給定論:“這事兒不小,我做不了主,全體社員開會才能決定。”

田藍有些頭大:“行,我沒意見,隻要不耽誤生產就行。”

她又提醒老書記,“咱得抓緊,不然的話,人家偷偷摸摸搞了,然後為了搶生意,故意低價賣給顧客,咱們可要吃大虧的。”

大隊書記嚇了一跳:“不能吧?”

話說出口,他自己就知道答案。

能啊,肯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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