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看大家平常哥倆好,農村各個大隊之間的競爭其實很激烈。尤其碰上旱災要用水的時候,村與村之間的械鬥可以打出人命案。慘烈程度絲毫不遜色於當年打鬼子時的敢死隊。
現在,不是水,而是糖,能夠自己吃還能換錢的糖。大家能不動心?
大隊書記到底沒忍住,又抱怨了一句田藍:“你這娃娃也真是的,當初就應該把技術保保好,一點兒也不曉得防範。”
人家有技術的人,那都一招鮮,吃遍天。堅決不會把自己吃飯的玩意兒兜底。
田藍滿臉無辜:“我就是趙家溝的人啊,我對集體防範啥?”
大隊書記一噎,被她懟得啥話都說不出口了。
嗬,就你覺悟高。
田藍生怕再擠兌對方,會把上了年紀的大隊書記氣壞了,趕緊揮手道彆:“叔,那我先走了。回頭你趕緊找人給我們蓋廠房啊,要蓋大點,我要提煉澱粉。”
真不是吹的,要比起來,他覺悟肯定比大隊書記高。
因為她不僅不防著趙家溝的社員和向陽公社的人,她還希望將這項技術推廣到全國,讓大家都能充分利用農業下腳料。
無論是高粱殼還是玉米芯,直接當禽畜飼料的利用效率太低了。
況且光靠它們也養不好家禽家畜,農民還得想辦法搞更多的飼料甚至掏錢買。
如此一來,飼養成本變高。農民覺得養家禽家畜不劃算時,那高粱殼和玉米芯也會被浪費掉,變成燒火都嫌麻煩的負擔。
等到土灶漸漸消失,連農作物秸稈都會被農民堆在田頭直接焚燒的時候。這些下腳料就會被白白浪費掉。
田藍當然不希望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如果農業下腳料提煉酒精、糖以及澱粉變成常規操作的話,那不僅可以滿足廣大消費者的物質需求,還能給農民增加收入。除此之外,環保意義也很重大呀。
焚燒秸稈造成的環境汙染以及存在的安全隱患都是大大的啊。
假如能夠改變這些,她可要給自己記一筆大大的功勞呢。
田藍懷揣著隱秘的驕傲,往公社去了。
200多號考生的試卷改起來需要時間,筆試成績和麵試成績相加取平均分,又得花不少精力,然後按得分從頭排到尾,還得剔除體檢不合格的知青,從第1名取到第30名,就是農機維修站的學徒工。
為什麼錄取名單從20變成了30?不是領導來走後門,要求他們擴大錄取率。而是王會計也要給自己挑徒弟呀。10位財會人才怎麼了?如果工廠真發展壯大的話,財務科10個人都未必夠用。
反正她得先教人知識,把人才儲備好了,不然到時候要用找不到人才是真麻煩呢。
田藍從頭到尾不乾涉,隻隨她的便。
人才永遠不嫌多呀,人才總歸會派上用場的。
她如此大氣,公社自然不會說什麼。反正這些學徒工的工資也不是公社財政掏錢,得他們自己來。
唯一有意見的人是吳師傅。
他出差回來,瞧見維修站的人都到位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開什麼玩笑?20個工人養10個財務,那是不是在養10個後勤,10個行政?吃乾乾的比乾活的還多!
王會計反唇相譏:“你才是吃乾飯的呢,我們財務是讓你們有飯吃的人!不然指望你們的話,大家夥兒都得喝西北風。”
眼看著老兩口又要開始掰扯,原來乾脆拉著陳立恒倒邊上,壓低聲音問:“他回家了?”
走的時候雄赳赳氣昂昂的,回來如此氣不順,可見是受了不少閒氣。
陳立恒眼神微妙,點點頭道:“是回去了一趟,得把換洗衣服被褥什麼的帶過來。”
當然,這隻是幌子。實際情況是吳師傅肯定不放心啊,他必須得回家看一看。
結果這一回去,嘿嘿,差點沒把他給氣死。
他那個寶貝兒子為了給自己和老婆買洋氣的的確良臭美,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老兩口的退休工資上。還沒到發工資的時候呢,就直接去財務室透支他們的工資。
這種事也不少見。家庭負擔大的人家幾乎月月透支工資,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吳師傅一去省城就發現悲劇了,她和王會計的退休工資都已經被取走了。
田藍驚訝:“他不是打過電話嗎?”
“彆提了,接電話的人覺得發工資還要過幾天,就沒特地跟同事說。結果陰差陽錯了。”
田藍看著吵得不可開交的老兩口,感覺這事兒也真是夠夠的。
她搖頭道:“發這火乾啥呀?直接把他兒子兒媳婦的工資透支過來,自己拿著不就結了嗎?”
手段不狠,地位不穩。反正現在父母替兒女拿工資的,也大有人在。
陳立恒眼睛都笑彎了:“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麼說的,吳師傅也是這麼做的。”
田藍愈發驚訝:“那他還發什麼火?”
“嗐,他兒子兒媳婦才工作,工資級彆低的很,兩個加在一起都抵不上吳師傅的退休工資。他不是虧了嗎?”
田藍無語,的確挺虧的,可這有什麼辦法呢?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啊。
不說了,還是說正經事吧。
“零部件聯係的怎麼樣了?”
“都談妥了,已經陸續發貨了。估計最多這個禮拜結束前,貨就能到。”
田藍如釋重負:“那還好,攤子都已經鋪這麼大了,到時候沒貨源才麻煩呢。”
陳立恒笑道:“我這次去柴油機廠,還跟吳師傅一道拜訪了幾位他的老朋友。我發現他們普遍都提前退休了。經驗這麼豐富的工人,早早賦閒在家,也太浪費了,是對自己和國家都不負責。我琢磨著呀,爭取想辦法將他們也請過來,這樣他們拖拉機廠就不愁技術問題了。”
田藍點頭:“那你加加油!爭取多找幾位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師傅。我這邊還想定製機器,把澱粉作坊給搞出來。”
她和陳立恒說了在全公社推廣玉米芯製糖的事。
陳立恒嘴角上翹,帶著點兒揶揄:“怎麼,咱們趙書記同意了?”
田藍笑開了懷:“活像割了他的肉,他都快傷心死了。我嚇唬他,說他如果不同意的話,就是成心不想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缺乏大局觀。”
大隊書記怎麼肯承認,硬是咬咬牙一跺腳,捏著鼻子認下了。
這幾天,田藍重點忙的工作就是和落選維修站的知青談話,詢問他們的意見。
要全公社推廣熬糖,就必須得每個生產小隊都要有技術員。他們負責如何製作糖液,然後再交由社員回家熬糖。回頭他們還要管好驗收工作,熬出的糖稀要是不合格的話,到時候可沒人收。
要掌握這些技術,光靠耳朵聽不行,他們得去趙家溝大隊實習,由經驗豐富的師傅手把手地教。考核通過之後,才能把技術帶回自己所在的生產隊。
陳立恒一邊聽一邊笑:“大隊書記應該誇你呀,你白給他找了這麼多勞動力。”
田藍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本來我都怕抽不出人來蓋車間,做澱粉了。現在他們一頂上,就不愁沒人手了。”
陳立恒笑道:“那可好,正好能好好挖掘挖掘。”
他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就一直琢磨著搞個水泥廠,來滿足大家蓋房子的需要。
隻是因為事情多,到現在這事兒也沒真正開始動手做。
這回他出去聯係拖拉機的零部件,倒有個意外驚喜。
“吳師傅有個老朋友以前是水泥廠的。因為身體不好,早幾年就退休了,工資也不太高。現在他家兒女都陸續回城,又到了結婚的年紀,家裡負擔大,他就想出來找個事做。但因為年紀大了,人家也不願意請他。我想啊,咱們有他幫忙,應該能讓水泥廠儘快上正軌。”
田藍大喜過望:“那好啊,有了水泥廠,現在又有磚窯,咱們就能直接蓋結實的廠房。到時候可不怕生產了一半,泥巴屋子直接塌了。”
陳立恒歎氣:“磚頭也緊張呢,還不知道咱們排隊到啥時候。”
田藍笑道:“那你不用擔心,到時候磚窯不給磚頭,公社主任頭一個不同意。她們還指望他們多搞幾個廠,能解決年輕人的就業問題呢?再說了,我聽說磚窯想給職工蓋宿舍,他們難道就不缺水泥嗎?咱們可以拿水泥換。”
得,這到底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真說不清楚了。
兩人絮絮叨叨地在旁邊說了半天,丁點兒都不受吳師傅和王會計對罵的影響。
旁邊的學徒工們看著,感覺時間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年輕的佳偶終有一天會變成怨侶。
田藍聽到他們的感慨,隻剩下大無語。
年輕人們,你們肯定是太閒了,所以才有精力想東想西。
現在,請抓緊時間學習吧。白天上班,晚上讀夜校,學習工作兩不誤。
對於這個建議,王會計舉雙手讚同。她可是初中畢業生,文化層次要比吳師傅那個高小都沒讀完的半文盲強多了。她完全不害怕上講台。
吳師傅卻堅決反對。乾活的事就好好乾唄,有啥好說的?叨叨那麼多廢話,東西能讓你叨叨出來。
田藍試圖勸他:“這個,經驗技巧很重要,還是得專門弄個課堂說的。”
然而吳師傅吃了秤砣鐵了心,死活不上套。
後來田藍都無語了,隻好將目光轉移到彆的方向,另請高明。
她印象中,這個時代下放的人特彆多。不僅僅是知識分子,還有一些在派係鬥爭中失利的技術工人(運動後期,主力軍已經不是學生,學生都下鄉了,工人開始走上鬥爭的舞台),如果能找到他們的話,說不定就能把夜校課堂撐起來。
可惜等她跑去找革委會主任,後者直接貪求表示惋惜:“你來晚了,要是早兩年,這種人還真不少。但是現在人家早就回城了呀。”
田藍看著革委會主任歡快的表情,好想揍他。
你個家夥,你白白損失了多少億?
10年前,國家就號召搞五小工業,你的覺悟和政治敏銳度呢?全都在家睡覺嗎?有現成的人才下放到你眼皮底下,你都不好好用。
向陽公社到今天都這麼窮,你起碼得負一半以上的責任。
革委會主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田藍在心中罵臭了頭,還在跟著惋惜:“現在是不行咯,指望不上。”
田藍不死心:“咱們就沒有繼續教育的課堂嗎?現在都說科技興國科學種田科學搞事業,啥都沒有,咱們怎麼搞?”
主任摸摸頭,也跟著犯愁:“咱沒條件啊,咱公社連個電視機都沒有,想申請電大都沒寫。”
等等,盲生發現華點了。
對呀,電視機,有電視機就能辦電大。因為電大就是直接用電視機播放老師的講課內容。
比起幾十年後,這時代的電大含金量還是很高的。因為大家求之若渴,非常珍惜求學的機會,即便條件簡陋,也儘可能地汲取知識。況且獲得的文憑,他們單位內部也承認。
田藍直接問:“那咱們能買電視機嗎?現在多少錢一台?要是公社實在沒這個預算,我們掏錢也行。”
白得的好處,革委會主任當然歡迎。
可惜他沒能耐占這便宜,買電視要電視票啊,這時代的票多緊張,根本輪不到他們。
不是他們向陽公社落後啊,附近幾個公社都沒有電視機。
田藍深深地看了眼革委會主任,作為一個滄桑的重生老人,她實在是恨鐵不成鋼。
好歹也是公社一把手,你咋就不能跟好的比呢?
人家公社出了萬元戶,人家公社家家有錄音機,頓頓能吃肉。你怎麼就不跟這些人比呢?
她跟革委會主任磨了半天,後者的態度是精神上堅決支持,但物質上毫無辦法,得他們自己想招。
田藍出門直接罵了一通英語,否則她會氣壞身體。
學徒工們聽到她嘰裡呱啦的洋話,都羨慕的不行。
到底是大上海來的知青啊,難怪連唐老師都她和老九不用去上高複了。就憑她這口洋文,上個外語大學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嗎?
聽說啊,上了外語大學就能出國留學。外國可發達了,遍地都是小轎車,頓頓都能吃上肉,隨隨便便都能發大財。
田藍直接扭過頭,打擊滿懷憧憬的知青:“真這麼厲害的話,當年怎麼被咱們打得落花流水?聯合國五常,誰沒有被咱們揍過?哪個不是被打的不敢吱聲?”
那知青嚇了一跳,本能地反駁:“現在的重點是搞經濟建設,不是打打殺殺那一套。人家就是比咱們有錢,日子過得好。”
田藍笑了:“要說有錢啊,鴉片戰爭之前,清朝是真有錢,甭看老百姓窮,全國的財力真不弱。結果呢?鴉.片戰爭總知道吧?被打的如喪家之犬,”
知青想反駁,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能睜大兩隻眼睛瞪她。
反正他已經被選上了,要是她敢趕他走,他就去上告,這是公報私仇。
田藍看著她,認真道:“資本主義國家有它的優點,但它們同樣存在很多問題。所謂見賢而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不用自吹自擂,做□□上國的美夢,也不用自暴自棄,把彆人當成神。你要想,彆人有的,我們終究都會有。”
比方說電視機,越是不讓我買,我越是要買。
晚上躺床上睡覺時,田藍還跟陳立恒叨叨這事兒:“這電視機怎麼就這麼俏呢?連票都弄不到。”
陳立恒笑道:“現在工業產品都緊俏,當然不好弄。”
他靈機一動,“買不到就不買了,自己做就是了。”
田藍大吃一驚:“你還會做電視機?”
做收音機不稀奇,擁有中學物理知識的人都能做。
可電視機不一樣啊,原理要複雜好多。
陳立恒難掩驕傲,聲音裡都透著得意:“這個有啥?不就是組裝零部件嗎?做過,我看過學生搞的社團,他們自己組裝電視機,讓人家拿票換,每個宿舍都有一台電視機。”
嘿呦,這般軍工大的小孩,真是能折騰。
把他們校長都教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