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2 / 2)

換成她開電視,跳出來的肯定都是醫學知識。

“你們說奇怪不奇怪?我上夜班啊,我開電視的時間根本不固定,可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有醫學課。我都懷疑那個頻道放的全部都是醫學課了。可宋清遠的計算機課又是在哪個頻道裡呢?”

田藍和陳立恒對視一眼,同步扶額。

外掛同誌,我們知道你能乾,可你開過頭了,你說說看吧,現在你該如何解釋?

反正他倆是絕對不會解釋的。

關他們什麼事?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宋清遠試圖解釋:“說不定是不同的頻道呢。”

“可我姨媽家從省城買了台電視機回來,我用她家的電視看的時候,就從來沒找到過電視大學。”

宋清遠撓頭,抱怨了一句:“你姨媽的電視機可真不愛學習。”

田藍都聽不下去了。這年頭也內卷的這麼厲害了嗎?還要求人家電視機熱愛學習。

陳立恒滿臉無辜:“那我可說不清楚,我們是自學成才,也沒電視機廠的人教我們怎麼做電視。說不定是我們做的不對,所以接收的信息比較雜。要是你們覺得不合適,想退電視也行,200塊錢原價退給你們。”

兩人急了:“誰說要退電視機來著?我們這不就是好奇嘛。嗐,管他呢,有現成的課可以上,就跟天上掉餡餅似的,高興還來不及呢。”

陳立恒這才露出笑容,假模假樣道:“如果你的同事還有朋友們想退的話,千萬彆替我們攔著,我們肯定會退的。本來就是學生實驗產品,不算正規廠商。”

宋清遠和何秀蓮立刻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大家都覺得撿到寶了。”

1980年,大家學習熱情膨脹,能有這樣貼心的電大課,他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田藍趁機鼓勵兩位年輕人:“你們要是出去開會的話,也可以幫我們推銷推銷。看我們這麼多人又不乾活,還得準備高考,到處都需要錢呢。”

宋清遠差點脫口而出:你們還缺錢,好意思嗎?

當他傻啊,他又不是不知道,向陽公社整體情況他還不清楚,但趙家溝大隊的社員普遍每個月工分到手起碼有三四十塊錢,都要比他的工資高了。

可他再看看一禮堂埋頭苦讀的學生們,又隻好捏捏鼻子:“行行行,我們知道了,肯定給你們好好賣。”

說來這也是外掛君力有不逮的地方。作為非正規廠生產的產品,“為人民服務”牌電視機,沒資格堂而皇之地擺在供銷社以及商場這種地方銷售,隻能靠口口相傳,直接送貨上門。

這嚴重限製了外掛的流通範圍。

但如果他們真想辦法把銷售渠道全都打開的話,那按照現在的情況,他們的產能也跟不上。

畢竟,製作電視機需要的零部件太多了,能不能買到,很大一部分程度得依靠運氣。

暫且先這樣吧,他們好歹是高考生,暫時沒精力管更多的事了。

複習的日子,時間過得飛快。

五月沙棗花似海,沙棗花開敗了,然後是成片的向日葵,金燦燦的,好像太陽從天上掉下來了一樣。再接著,百日草也開了,顏色濃烈的活像油畫。

高考也如期而至。

大家頭懸梁錐刺股,苦學了這麼長時間,終於到了上戰場的時候。

這回學校動了真章,不僅派拖拉機,還派了老師全程陪同。

臨出發之前,向陽公社特地買了一堆喜糖送給大家。

理由是,古人都說結婚是小登科,他們這回是要去大登科,所以必須得沾沾喜氣。

這個邏輯,連田藍和陳立恒麵麵相覷之後,都啞口無言,隻有乖乖收下糖的份。

反正是他們糖坊自己做出來的糖,也算是支持自己人的生意了。哎,等到考完了,可以考慮在糖裡加點果汁,最好是做出那種含在嘴裡就像是含著微微凝固的果汁的感覺的糖。

想想都覺得無比美味。

這回大家還是一大清早就出發,坐拖拉機去縣城參加考試。不是他們舍不得花錢住旅館,而是現在縣城的住宿非常緊張,你掏錢也沒地方給你住。

既然他們有拖拉機,那也不用勉強自己在招待所的過道上打地鋪。

臨出發前,唐老師又招呼大家:“都檢查下自己的東西,筆有沒有帶,橡皮呢?還有準考證,一定要把準考證拿好。”

她話音剛落,方秀英突然間驚呼:“我的準考證呢?”

眾人全都轉頭看她,幫她一塊兒尋找:“是不是落在教室裡了?”

“我一直都放在袋子裡的。”

大家夥兒都急得夠嗆,馬上就要考試了,這個時候準考證丟了可怎麼辦?

校長也滿臉懵。準考證是從縣裡發下來的,上麵印著每個考生的信息,還蓋了大紅章。又沒有備用的準考證,丟了,就和糧票一樣,上哪兒補辦去?

一群人幫著到處找,卻始終找不到那張小小的紙片。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唐老師當機立斷:“趕緊去找革委會主任,把乾部們都帶上,給方秀英同學做證明。快點,早點去縣裡,看能不能補辦準考證。”

現在也沒更好的辦法了,這是大家一輩子的事,哪邊都不能耽誤啊。

拖拉機上,大家還在幫方秀英回想:“你仔細想想看,是不是塞在包裡什麼位置了?”

能找到準考證,當然是最穩妥的方法。

就連田藍都不敢保證,這回他們去縣城,方秀英是否能順利走進考場。

現在好多事情都沒規章可依,萬一碰上特彆軸的人,堅持說沒準考證就不讓考試。而發準考證的部門又說隻有一張,不給補辦的話,這事兒什麼結果,真挺難說的。

方秀英愁眉緊鎖,小聲呢喃道:“我真的沒有拿出來啊。就是因為太重要了,所以我不敢拿來拿去。”

田藍追問了她一句:“那你拿到準考證之後,都去過哪裡呀?”

方秀英脫口而出:“我女兒生病了,我回了趟家。”

眾人瞬間沉默下來,旋即秀秀生氣地大罵:“太缺德了,我沒見過這麼缺德的人!”

方秀英的婆家一直不支持她參加高考。她婆婆還跑到學校鬨過幾回。後來門衛一瞧見她人就關大門,堅決不放她進去,還被她罵得狗血淋頭。

最後還是革委會主任去學校看電視機生產情況時,撞上了這事兒,一頓吼外加一頓嚇,才讓這人灰溜溜的夾著尾巴跑了。

至始至終,方秀英的丈夫就跟不存在一樣。

反正壞人也不用他出麵當。

方秀英冷下臉,咬牙道:“我一定要考上!”

這是她頭一次直抒胸臆。

因為高考錄取率低,因為這個時代的人普遍內斂,因為大家都要講謙虛,所以,班上幾乎沒有人當眾放狠話,就怕到時候啪啪打臉。

但此時此刻,誰也沒嘲笑方秀英,反而好幾個姑娘都鼓勵她:“你一定能考上的,考完你就回城裡去。”

原本他們覺得那些知青為了回城選擇離婚,雖然大家理智上能夠理解,但情感上,誰都覺得不舒服。

可現在,她們雖然是農村人,她們支持方秀英離婚。

太不要臉了,那一家子,居然攔著人上進。

自己不進步,還不許彆人進步,簡直厚顏無恥。

如果是怕自己條件差,妻子上了大學就看不上他,那你為什麼不好好上進呢?賴在後麵,還想拽著人不許人走,那就是下作。

大家夥兒同仇敵愾,雄赳赳氣昂昂地殺去了考場。

高考考場,大家被打亂了秩序,分配到現成的好幾所學校裡。

唐老師他們把公社乾部請過來,現在可派上用場了。每個考場都有專人負責帶隊,拖拉機浩浩蕩蕩地開過去,相當拉風。

田藍本來還想關心一下方秀英能否順利進入考場,但因為他們分配的考點不同,她也隻能在心中替對方祈禱兩聲。

進考場之前,大家簡單解決了早飯。這回是公社中學食堂準備的,每人兩個雞蛋,一根油條,寓意100分。

雖然油條的油比較少,膨發的也不夠,但一口油條下肚,還是挺香的。

田藍一邊吃早飯,一邊感慨:“我覺得男女平等真的任重而道遠。你看,同樣是知青參加高考,如果是男知青的話,女方都全心全意支持。胡長榮他老丈人家還想讓他再複讀呢。換成是女知青,婆家就變成了拚命地拽著她,生怕她好了就飛走了。”

其實男知青的家屬才更應該擔心這點啊。

因為女人普遍兒女心重。既然有了孩子,即便考出去了,也很少有人選擇離婚。

陳立恒點頭:“這個也許跟傳統的社會分工有關係。大家默認一個家庭靠男人支撐,男人有出息,整個家族都會受益。在這種思維模式下,優秀的女性就成了不穩定因素,會形成女強男弱的態勢,他們接受不了。”

田藍開玩笑道:“該不會今年高考就是這個題目吧,你可得好好想想,到時候多寫幾句。”

結果真坐到考場裡了,攤開語文試卷一看,田藍頓時樂了。

啥男女平等啊,說的是達芬奇畫蛋。作文題目就叫:讀《畫蛋》有感。

不知道為什麼,田藍總有種小學寫作文的感覺。

因為她記得小學課本上好像就有《畫蛋》這篇文章。

她將短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突然間想到了基礎。

1980年,改革開放剛剛開始沒兩年,我國各方麵都急需進步,而製約我們進步的最大阻礙就是基本功。

我們的工業技術落後了,我們的農業還處於粗放狀態,我們的科學急需發展,我們渴望大踏步地往前跑,然而我們不能丟了根本,我們必須得練好內功,夯實基礎,才能一步步腳踏實地地往前走。

引進外來技術固然重要,但不能依賴引進,還要靠自己積累。人家肯給你的,絕對不會是最先進的技術,恰恰相反,很可能是人家已經打算淘汰的東西。

就算人家的產品再好用,你也不能依賴進口。否則將來有一天,人家突然間翻臉,不給你核心產品了,要怎麼辦?

自力更生,夯實基礎,才是擁有自己核心競爭力的關鍵。

田藍作文寫得飛快,在紙上打完草稿,謄抄完畢之後,時間才堪堪過去三十分鐘。

她翻過試卷,從頭開始寫剩下的題目。

考試倒是挺順利的,教室裡除了熱之外,沒有其他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方。

傳說中會從冰庫運來冰塊放在考場裡幫大家降溫的事,田藍沒碰上,所有人都頂著滿頭大汗老老實實答卷。

田藍寫一會兒就拿毛巾擦擦汗,生怕汗水弄糊了卷麵。

等到上午考完,大家去食堂吃飯時,說到了流汗的問題,英子懊惱不已:“我應該也帶個毛巾的。蘭花花,還是你考慮問題周到。”

周到個屁,那是陳立恒準備的。

她雖然做了多年政委,對同誌以無微不至而著稱,但她生活粗糙,根本想不到這茬。

陳立恒笑著問她:“要不要喝汽水?食品廠弄了兩箱子給我們。”

要,當然要,必須要,喝點汽水,好歹舒服一些。

田藍又關心了一句:“對了,上午方秀英有沒有考試啊?”

大家都搖頭:“不知道,沒聽人說。”

時間太緊張,大中午的,外麵太陽又特彆大,誰都沒勇氣頂著烈日跑到另一個考場去問情況。

畢竟要是中暑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眾人吃過飯,有人拿出資料繼續埋頭苦讀,有人則乾脆趴在桌子上小憩,好養精蓄銳,迎接下午的挑戰。

田藍沒臨時抱佛腳,就把凳子搬到牆邊,靠牆打起了盹。

她不愛趴著睡覺,感覺腦袋難受。

陳立恒跟她並排坐著,拍拍自己的肩膀:“你靠著睡吧,彆崴到了脖子。”

田藍搖頭,實力拒絕:“不要,太熱了。”

陳立恒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女人啊,多現實的生物。

冬天對他可熱情了,每一次都抱著他。

一到夏天,嗬嗬,恨不得直接把他從床上踢下去。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從包裡拿出蒲扇:“睡吧,我給你扇扇。”

田藍驚呆了:“你怎麼連這個都帶了?”

“我不是怕蚊子多嗎?幸好帶了。我們那個考場就在廁所旁邊,蚊子特彆多,我一邊考試一邊打蚊子。”

田藍目瞪口呆:“監考老師沒把你趕出去嗎?”

“老師自己也在打蚊子。”

好吧,跟他一比起來,自己實在太幸運了,不過是被蚊子咬了兩個包而已。

一直到下午考完,大家碰頭的時候,田藍才終於收到了確切的消息,方秀英總算順利地進入了考場。

一開始監考老師是要堅持原則的,而縣政府那邊也說準考證是從上麵發下來的,他們隻負責代發,沒權力給補辦。

實際上,就是蓋個章子的事兒,但誰都不願意承擔責任,生怕會有事兒。

後來還是革委會主任急了,跑到縣領導家裡去堵門,硬是逼著人家同意讓方秀英先去考試。

他拍著胸口保證,如果真是冒名頂替的話,那到時候撤他的職。

雖然大家都知道方秀英就是方秀英本人,他這個保證沒啥風險。可他能夠把話說到這份上,考生們還是覺得領導實在太夠意思了。

他明明可以不管這事兒的。

英子突然間問:“我們近來上完大學是不是還回來啊?”

旁邊有考生嗤笑:“你犯什麼渾啊?上了大學當然是要留在城裡了。回農村的話,還上什麼大學?不是白折騰嗎?”

英子搖頭:“我還是想回來。”

方秀英皺眉毛:“你彆犯傻,你應該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我會看啊。”英子認真道,“等看完了,我就回來了。我看過一篇文章叫城市的起源。城市也不是生來就是城市的,城市也是慢慢發展起來的。我想農村也一樣。現在我們向陽公社沒有城裡好。但我們也在進步呀,我們今年就比去年好,明年肯定比今年還好。這樣一步步的,我們終究會越來越好,總有一天,不比任何人差。”

旁邊人笑了起來:“那你等到那時候再回來唄。我大伯退休了,嫌城裡住的憋悶,就回家蓋了三間大瓦房,寬敞又氣派。反正現在的日子比以前好了。”

英子認真道:“好也不是自己變好的,還不是人一點點建設出來的。我不能在城裡等著農村建好,我應該自己回來搞建設。”

旁邊人都陷入了沉默。

對這個時代的農民子弟而言,上學的最大動力絕對不是什麼好好學習將來建設祖國,而是基於最迫切的現實需要。

學習吧,上大學吧,這樣你就能擺脫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你就能穿上皮鞋,做個堂堂正正的城裡人。

田藍拍了拍英子的後背,鼓勵她道:“好啊,到時咱倆搭個伴。等上完大學,我們一塊回農村搞建設。”

前提是,我們都要變得更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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