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妮趕緊拉回跑題的小學生:“我們先上課,大家學的好的話,可以燉骨頭湯,也有肉吃。沒錯,真空油炸技術可以液體的沸點。這個液體除了我們要炸東西的油之外,還有什麼?”
小學生們茫然了,這個大鍋裡隻有油和洋芋片啊。洋芋是固體,油才是液體。
唐安妮諄諄善誘:“大家有沒有曬過洋芋片啊?為什麼要曬?曬洋芋片的目的是什麼?”
“不曬會發黴,會長蟲,會壞掉的。”
唐安妮跟十萬個為什麼一樣,繼續追問:“那為什麼曬了就不發黴也不長蟲了呢。”
“曬了就乾了呀。”小學生著急,嗓門震天響。
唐安妮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喳喳呼呼,完全不嫌吵鬨,反而鼓勵道:“曬乾了意味著什麼?洋芋片和曬乾了的洋芋片之間的差彆在哪裡?”
“水,水,啊,水也是液體!”
唐安妮滿意地點頭:“沒錯,在氣壓的影響下,洋芋片裡的水分沸點也降低了。所以當熱油的溫度高於水的沸點時,就能迅速將洋芋片裡的水蒸發掉,這樣就達到了快速乾燥脫水的目的。這個變化的過程,會導致洋芋片的組織結構呈現出一種膨化的狀態。上次我們吃的蝦片,是不是又酥又脆呀?那就是膨化食品。炸好的洋芋片,也能變得酥酥脆脆的。除此之外,我們再想想看,這還有什麼好處?油的沸點變低了,意味著什麼?”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有人大著膽子道:“燙到了不容易脫皮。”
過年時家裡過年時家裡難得開油鍋,他湊在邊上想第一時間吃到好吃的。結果油濺了出來,他慘了,立刻燙了個水泡。
眾人轟然大笑。
唐安妮也被學生逗樂了,笑著解釋:“油的沸點低,不僅僅不容易燙傷你,還可以防止高溫裂變氧化。這樣的油可以增加使用壽命,節約成本,避免浪費。”
學生們集體茫然。油怎麼可能浪費?炸過豆腐果可以接著炸小酥肉,然後再炸魚塊,剩下的也能留著以後燒菜用,絕對不會浪費的。
唐安妮卻認真道:“那樣高溫反複油炸,會有致癌物產生,對身體不好。以後不能這樣做的。”
知青工人在旁邊聽著,忍不住插了句嘴:“你就彆擔心了,安妮,現在一年到頭也沒幾斤油吃。脫離量變談質變,沒什麼意義。”
唐安妮一愣,老實地點頭:“你說的沒錯。”
這裡還是太窮了,窮到她看著這裡的人就無比心疼。
他們這麼好,他們這麼努力,他們這麼熱愛生活,他們不應該這麼窮。
所以要努力呀,努力掙錢,努力帶著大家一塊兒掙錢。等以後有了錢,大家就能講究生活品質了,過上更健康更舒服的生活。
小學生們開始吵吵嚷嚷,有人大聲問:“老師,我們為什麼不自己做機器?湯老師說了,我們知道了原理,我們就能靠著自己的雙手造出一切我們想要的東西。”
高壓鍋就是這麼做出來的,很好用啊。
唐安妮一時語塞,半晌才開口:“因為我們的技術不夠,因為生產線非常複雜,所以我們隻能先引進彆人的,以後再慢慢琢磨,自己造出來。”
大家開始撇嘴巴。
那外國人造的也不怎麼樣啊,到現在還沒把薯片做出來呢。
知青也跟著點頭:“希望這個洋技術員能靠譜點兒,彆半路逃跑了。”
安德華上午去的市裡,晚上才回來。
大家已經吃過晚飯。呃,就是那些失敗的薯片被他們收拾出來加在鍋裡蒸熟了,然後吃下肚。薯片是放在油鍋裡炸過的呢,怎麼可以浪費?油多寶貴。
開拖拉機的社員驕傲地強調:“我們這兒好吧?交通多方便。”
以前大家能不出門儘量不出門。因為路途遙遠,路程艱難,無法當天去當天回的話,你晚上住在哪裡?住旅店嗎?嚇!多貴呀,莊戶人可不興這樣糟蹋錢。
現在好了,早上一大早拖拉機開出去,大家要麼賣自家店裡種的菜,要麼是攢了雞蛋拿出去叫賣,還有人釣了魚,摸了螺絲和泥鰍,一塊兒拿出去賣,多多少少也能換回些錢來。
難怪人家講要致富,先修路,有了路真的不一樣。
唐安妮估計自己把話翻譯給安德華聽,對方會感覺瘋了。
他跟雞鴨擠在一輛拖拉機上,就足夠讓他崩潰了,他還能感覺交通方便?那他肯定是瘋了。
於是唐安妮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安德華先生,請問你的總部給了你什麼指示?”
安德華灰頭土臉,他這一路簡直要顛吐了。他平生頭一次知道,拖拉機居然可以作為交通運輸工具,帶著人滿世界跑。
現在聽了年輕女士的詢問,他連紳士風度都沒辦法撐起來,隻能有氣無力道:“公司讓我配合你,你提出的要求,隻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竭儘所能。”
唐安妮可沒多餘的同情心。顧客是上帝,她這位上帝已經足夠仁慈了。
“我需要你們改造加工工藝,能夠真正實現全自動生產彩色薯片。”她撂下狠話,“實現不了這個目標的,我永遠不會在驗收單上簽字。而且這個過程中造成的經濟損失,得由你們承擔。試驗費用,也得你們負責。”
安德華顯然是得到了總部的指示,居然沒在繼續為自己辯解,而是老老實實地開始工作。
平心而論,放下傲慢敷衍的態度,成熟的生產廠商派到東方來的技術員,還是能夠解決很多問題的。
隻要他們不一開始就推卸責任。
唐安妮安排兩位英語好的知青充當中方的技術員,全程陪同安德華完成生產線升級工作。
他們必須得自己掌握技術,不然一旦生產線發生故障,難不成再一次次的指望美方派技術員過來解決問題嗎?耽誤時間不說,光是越洋電話的費用,對剛剛起步的工廠來說,就是個嚇死人的大數字。
再說人家飛過來的交通費以及食宿費要怎麼算?來回幾趟,都趕得上生產線本身的價格了。
至於唐安妮自己,教學任務之外,她當然得開拓市場了。中國人有無數種消耗土豆的方法,蒸的煮的煎的炸的,每種方法都有,但不包括薯片。他們沒有吃薯片的習慣。
她要把薯片賣到美國去,這樣掙外彙,就能乾更多的事。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拿著美國國籍的她,居然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將美元稱之為外彙。
太奇怪了。
不過她意識不到這一點,她隻急著聯係哥哥,她要把薯片賣到美國去,哥哥必須得幫她想辦法。
唐家大少爺要暈倒了。
他一直為妹妹的單純而驕傲。隻有生活優渥被保護的很好的人,才能保持單純。
可是現在,他突然間意識到妹妹似乎單純過頭了。
出口商品尤其是食品,哪有這麼簡單?彆說出口了,就是生產完了拿出去賣也需要辦理一堆手續。
唐安妮不耐煩聽哥哥嘮叨。她早就沒興趣當淑女了,自然不會在哥哥麵前保持謙良恭忍讓的姿態,而是直接提要求:“就是因為手續複雜,所以我才需要你呀。不然我不會自己做嗎?”
唐家大哥差點兒沒被她那理直氣壯的口氣閃了腰,一時間氣急:“我為什麼要管這件事?你不是說做薯片給自己吃嗎?你自己吃好了,乾嘛弄到美國來?”
唐安妮振振有詞:“我想讓爸爸媽媽吃到我做的薯片不行嗎?你非要爸爸覺得我們這一房成天無所事事,隻會花他的錢嗎?你可彆忘了,爸爸不僅僅隻有我們兩個孩子,他不缺女兒,同樣不缺兒子。”
不等被噎的半死的唐家老大回應,她又開始苦口婆心,“爸爸經常說中國是我們的根,爸爸的心願就是恢複她家的榮光。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衣錦還鄉,就是說在外麵做的再好,也比不上在家鄉獲得的榮耀。我還學到了一句話,叫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中國這麼大,曆史這麼悠久,經曆了幾千年,還屹立不倒。誰知道今後它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對,它現在是落後,而且很窮。但就像一張白紙一樣,空白的地方越多,能夠發揮的地方也就越大。紐約是爸爸的地盤,爸爸對權力抓的那麼緊,會放手讓你做事嗎?不讓你做,你就乖乖等著,一直做爸爸的好寶寶嗎?然後熬死了爸爸,你就順理成章地接手了家業?”
唐大哥下意識地捂電話筒。
有些事情能想不能說呀。雖然他們都等著老頭子死,好繼承家產。但這麼□□裸地說出來,就感覺很大逆不道,不符合他們家的形象。
唐安妮才不管他呢。她都可以跟不認識的人吵架了,何況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長。
“你彆想的太美,古往今來,太子是這個世界上最高危的職業之一。想想漢武帝,想想康熙皇帝,他們的太子是怎麼死的?你以為你年輕你就熬得起啊,誰熬死誰還說不準呢。彆忘了,你還有個很得寵的寶貝弟弟。老頭子是最聽不得枕頭風的,吹兩句,估計骨頭都酥了。”
如果是以前,妹妹敢在自己麵前說這種話,唐大少肯定要教訓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這樣講?
可分彆的日子長了,他被妹妹接二連三的強勢,居然也受虐上癮了,這回不僅沒教訓她,反而下意識地冒了句:“那你說怎麼辦?”
“當然是另辟蹊徑啦,在中國發展事業,把生意做到美國去。我們可以悶聲發大財,悄悄地積攢實力,等到我們發展好了,說話就有分量。爸爸想不看重你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