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後,唐家大少爺唐承宗已經是位成功商人時,還經常被老一輩的同行誇讚,不愧是唐老先生的兒子,虎父無犬子,投資眼光真準。
雖然唐承宗從來不願意承認自己像父親,但關鍵時刻做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這點,他的確跟父親如出同轍。
當初祖母帶著父親離開上海前往香港,然後又轉到去美國,迅速站穩腳跟,就是相當明智的選擇。
憑借先落腳的優勢,父親開始乾起了中介的活。在國內觀望的人察覺局勢不對,急急忙忙想離開時,外麵的世界他們人生地不熟,想走都找不到門路。
父親趁此機會,幫人走香港轉去美國,收取了大筆傭金,不僅攢下了最原始的商業資本,也趁這個機會結識了三教九流,積累了自己的人脈。
後來父親的生意能順風順水,一躍成為數得上名號的大富豪,就得益於此。
那個時候,他堅定地選擇了離開,選擇留在美國掙錢。雖然他是被祖母帶走的。
現在,同樣有個女人決定了唐家的命運,是自己的妹妹。
唐承宗被妹妹一番話說的心神不寧。他們家雖然趕不上九子奪嫡,但也絕對不能昧著良心說,家庭和睦,妻妾和美。
廢話,你和你的競爭對手能和美嗎?大家不說生死仇敵,那也絕對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況且他的小媽還是合法的,按照狗屁大清律例是合法的妾。
每當想到此事時,他就忍不住想吐槽大陸不是很厲害嗎?當初在朝鮮戰場上,美國大兵,王牌部隊都被打的雞飛狗跳,倉皇逃跑。為什麼不早點把香港也收回頭?執行個屁的大清律法。
如果是那樣的話,二房還有臉說自己合法嗎?
不過如果真走到那一步,爸爸肯定會提前跑到美國,照樣會找小老婆。即便法律維護妻子的合法利益,包括經濟。但作為一家之主,往這個家拿錢的人,爸爸有千百種手段可以媽媽選擇閉嘴,默許他在外麵擁有另一個家庭,還要配合他上演大度賢惠東方傳統女性柔順溫和識大體的戲碼。
在這一方麵,唐承宗不屑一提的大陸倒是嚴苛許多。男人在外麵瞎搞,女方可以找組織替自己做主。周圍的人也會看不起背叛婚姻的人。而不是像在紐約的交際圈裡,誰睡了誰,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唐承宗不願意再想下去,他覺得越想自己越容易被赤.化。雖然前些年國際共運很流行,他也跟著上街鬨騰過。
但那時候,他還年輕不懂事,不是嗎?
現在,他已經成熟了,該做些大人才能做的事了。
比方說,投資。
離開家之前,唐安妮每個月都有8000塊錢的零花錢。何況唐家大少爺呢。
年輕小姐的開銷也就是和朋友逛逛街,喝喝下午茶,買兩件衣服鞋子而已。年輕先生的社交圈要廣闊許多,他們的花費自然也更多,從家中拿到的額度的零頭就足以讓前者倒吸一口涼氣。
按照父親的願望,唐承宗大學念的是商科,畢竟他是唐家的長子嫡孫,將來要繼承家業的。
可在幫妹妹聯係薯片生產線之前,他從來沒有正式接觸過任何正兒八經的商業活動。如果不是手上有錢,他也算認識些業內人士,他還真沒勇氣應下妹妹的要求。
錢是人的膽,他雄心壯誌一起來,就直接熱血上頭:“好,手續我來辦。”
話說出口,唐承宗又開始後悔。做個富貴閒人不好嗎?他為什麼放著安逸的日子不過,非要自我折磨?
可他媽隻生了他和妹妹這一雙兒女,要維護他們身為大房的利益,他不上,難不成讓上了年紀的媽媽和還是個小姑娘的妹妹在前麵頂著?他作為男子漢的自尊心也不允許呀。
唐承宗隻好找補性的強調:“辦這些手續很複雜的,不可能三五天就辦好,運氣好的話,一年半載,運氣差的話,那起碼得三五年。你那邊的土土豆不行的話,就先喂豬吧。”
唐安妮都想穿進電話線劈死這個哥哥。
喂豬?虧他想得出來。她都舍不得吃這些彩色土豆。土豆就是這裡社員的主食。和著大少爺他的意思是他們吃的都是豬食?
如果不是看在他還有用的份上,唐安妮當場就會翻臉。
“那你動作快點,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就通知我,我儘可能提供資料。”
掛了國際長途,唐安妮開始犯愁。如果薯片沒辦法出口的話,那她那100畝地的土豆要怎麼辦?
真的當口糧吃掉嗎?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唐安妮倒了兩班公交車到縣城,然後再轉拖拉機回大隊。
她現在已經能夠坦然的和雞鴨共處,甚至還能誇人家的雞長得真好,一看就會生蛋。
被她誇獎的社員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表示等到雞生了蛋,一定得讓唐老師嘗嘗。
可下了拖拉機,唐安妮又開始憂愁。這麼多土豆呢。
大家滿懷期待。
為了讓機器順利運進來。據說不僅僅是公社和縣裡,就是市裡、省裡甚至中央,都想辦法給了方便,協調了運輸路線。否則這條生產線可沒那麼容易順利運進來。
現在把機器停了,等哥哥的消息嗎?上帝呀,這絕對不可以。每停工一天,就會造成重大的損失。
她必須得把薯片賣出去。
唐安妮給自己打氣:沒事的,你可以的,你肯定能做到。實在不行,就跟廠商索賠,因為他們提供的生產線有問題,耽誤了生產流程造成的損失得由美國的廠商來負責。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點底了,大踏步往工廠走。還不知道生產線調整的究竟怎麼樣了,如果有必要的話,她決定要跟這位安德華先生好好再聊聊。
多溝通,態度強硬地溝通,也許會有意外的驚喜。
唐安妮雄赳赳氣昂昂跨過工廠大門,就聽見裡麵的笑聲。
一堆人圍著機器,不時發出驚歎。
原本這些天都黑著臉的安德華此時雨過天晴,都笑出了滿臉褶子,驕傲地站在機器旁,嘴裡不停地讚歎完美。
他的麵前,生產線像流水一樣運轉,圓圓的土豆被清洗乾淨後走完一遭,就變成了薄薄的薯片。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油香。
比起一般的炸薯片,低溫真空油炸的薯片還含油量低,即便是剛從油鍋裡出來的,聞著也不讓人頭暈,吃在嘴裡,更多的是土豆原有的清香。
安德華看到了唐安妮,得意洋洋地炫耀:“這是上帝的奇跡,上帝賜予我們的美食。”
說著,他抓起小笸籮遞到乙方主顧麵前,“看,多麼美妙的薯片。”
他也是頭回看到如此漂亮的薯片。薄薄的脆片顏色鮮豔,吃在嘴裡,那股濃鬱的土豆香味濃縮了,撲麵而來,彌漫在每一個味蕾上。
美國人說話本來就誇張,張口閉口都是天才。現在,安德華都要在雲上飄了。他的溢美之詞跟不要錢似的,滔滔不絕地往下倒,簡直把自己和自己調製好的誇成了一朵花。
唐安妮抓起薯片往嘴裡送,果然又酥又脆,口感的確很不錯。
看著廠裡興高采烈的眾人,她卻沒辦法和大家一塊兒開心。
因為機器調製好了,就意味著沒時間剩給她了。這麼多薯片,每小時能夠生產九十公斤的薯片,她要弄到哪兒去賣呀?
唐安妮勉強擠出笑容,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詢問廠裡的工人們:“這個薯片好吃嗎?”
“好吃!”已經聽到消息跑過來的孩子們最興奮,一個個小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拚命地點頭,“真好吃,特彆好吃!”
其他工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肯定。大家還都覺得稀奇。吃了這麼多年的土豆,頭回知道還有這麼新鮮的做法,還這麼好吃。
都說外國人不會吃,那可未必。天底下就沒不會吃的人,一個比一個會琢磨。
唐安妮目光梭巡一圈,看到的全是興高采烈的臉,她都覺得自己的問話有誘導的嫌疑了,十分卑鄙。
“你們喜歡吃這薯片嗎?”
“喜歡!”小學生們的喊聲幾乎要掀翻屋子。
從這條生產線運轉開始,他們吃過不少薯片,應該是洋芋片,炸過了又蒸的洋芋片,感覺有點像過年時藕盒沒吃完,下一頓又蒸了,感覺不到脆,全是軟的。
他們以為薯片就是那個滋味,填飽肚子可以,可要說好吃——老師說了,要做誠實的人,不能隨便騙人。
直到今天,他們才知道真正的薯片原來是這個味道的呀,好好吃啊,脆脆的,一片接著一片,吃的可過癮了。
唐安妮還想雞蛋裡挑骨頭,死活卻開不了口。她得實事求是,安德華已經完成了他的工作。薯片能不能賣出去,不再人家的任務範圍內,她沒理由為難對方。
她隻能勉強朝安德華笑,客氣地道了聲:“辛苦了,恭喜你。”
安德華看她沒挑刺,懸著的一顆心可算落回了胸腔。
上帝呀,他實在不想再跟這位小姐打交道了。即便她年輕貌美,麵龐光潔,身材苗條,出身優渥。但他發誓,她絕對不是什麼淑女,最難纏的顧客都沒她這樣吹毛求疵。
“我已經在中國耽誤了太久,我會儘快做好收尾的工作,希望您能簽字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