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楷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中, 陳心敏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這位主治醫生卻是眉頭緊皺的看著眼前的陳心敏,說道。
“陳女士,雖然病人確實是已經表現出了逐漸失去智力和以及的表現,可是這並不代表病人會一直不清醒, 有些時候病人還會有清醒的可能, 你這樣的做法, 我作為一個醫生,是不能認同的。”
羅陽的目光放在陳心敏的身上, 卻是心中歎息一聲,這個女人如此的執著,若是真的順了她的意思, 那便是一個生命的離去,哪怕這個生命已經開始枯萎, 他也依舊有活下去的理由啊!
“羅醫生, 八年了,從他開始第一次犯病到現在,已經有八年的時間了,最後這三年, 我將他轉到你們醫院來的時候, 他已經不認識我了,你知道這樣的他讓我看來是多麼痛苦麼?失去了自我,失去了感情和理智,如果讓他自己選擇, 他肯定也不願意就這樣渾渾噩噩的活下去啊……”
陳心敏的臉上滿是悲戚,仿佛一切已經做好了決定一般,她已經無法忍受這個總是將自己遺忘的丈夫了,他不會在親密的叫出她的名字,不會再輕柔的訴說他們的愛意,他甚至連她都不認識了,明明那麼相愛的他們,連這樣的疾病都無法阻擋……
這樣的認知讓陳心敏認為自己的愛情便是如同虛幻一般,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想想當年,那麼多人排斥他們的感情,她依舊堅持下來了,甚至為了丈夫背下了那麼多的辱罵和怠慢,可是現在換來的是什麼?
換來的是一個隨隨便便將她遺忘的人麼?
“陳女士,從事實角度上來說,確實是如此,或許得了這樣的病症,會讓周先生認為生不如死,可是他現在還沒有太過清醒,就算是到了真的需要做出抉擇的那一天,你或者是周先生的子女,也不是那個能夠做決定的人,是否選擇要繼續過這樣痛苦的生活,也要周先生自己來選擇,不是麼?那畢竟是他自己的生命,況且我認為,老年癡呆症還是有一部分時間會清醒的。”
羅陽努力的想要說服眼前的陳心敏,他聽說過很多關於兩人的故事,在接到了這個病人的時候,也是努力的治療這個病人,隻是沒想到,這位用愛的名義得到一切的夫人,竟然在這個時候選擇安樂死自己的丈夫。
在這樣的一個醫院裡麵,羅陽麵對了無數個已經病入膏肓的病人,他們痛苦且無奈,他們有些已經失去了生的光彩,有些卻更想要努力的活著,羅陽從來不願意讓家屬隨意來決定病人的選擇,隻會讓病人在短暫的清醒之後做出屬於自己的選擇,真正的遵從自己的內心。
周先生現在隻是老年癡呆而已,身體的機能雖然已經倒退,可是卻遠遠的從未到需要安樂死的程度。
“不……他不會清醒了,他已經把我忘掉了,忘掉了我們的過往,忘掉了我們以前的美好,羅醫生,我隻是希望他沒有痛苦的離開,這樣失去了靈魂的他,跟死去,又有什麼區彆呢?”
陳心敏眼中含淚,仿佛做出這個決定是不得已的決定,可是羅醫生依舊毫不退縮。
“陳女士,誰都不能保證活著或者死亡會沒有痛苦,隻有體驗到痛苦,很多人才能夠真正的感覺自己在活著,恕我無法理解你的想法,若是您真的一心想要將周先生安樂死,我會通知他的前妻以及子女,在這件事情上,並不是你一個人便能夠做決定的。”
冷著臉看著這個已經六十多歲的老人,丈夫已經滿頭白發,可是她每次來醫院,卻都是光彩亮麗的模樣,三個月才來看一次,這樣的愛,又是誰需要的?
被醫生說了一通,陳心敏默默的哭了起來,她是真的為丈夫好,為什麼這些人都理解不了呢……
在辦公室外麵的花園裡麵,阿芳正在推著周澤楷欣賞花園的風景,她幾乎每隔一兩天都會將周澤楷推出來,欣賞這花園的風景。
醫院這邊的花園是人家園丁專門打理的,此時剛好已經開春,到處都是綻放的迎春花和其他的一些花卉,看著格外的讓人感覺到一種生機勃勃。
很多人都認為醫院代表著死亡,可是卻遺忘了,醫院往往為人們帶來了更多的生機。
周澤楷就這麼坐在輪椅上,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迎春花,那黃色的迎春花漂亮極了,讓他的腦子甚至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愉悅。
現在的周澤楷已經開始努力的拚湊著腦海中的記憶碎片,想要將自己的理智恢複,隻有恢複了,才能夠完成許願人的任務。
偶爾周澤楷腦子裡也會出現許願人被安樂死的時候,那個時候,許願人不管腦袋清晰不清晰,他是否願意接受這樣被安樂死的結局呢?
阿芳看著坐在那裡呆呆愣愣雙目無神的周先生,忽然覺得這迎春花的極致盛開,對於如今走入黃昏日暮的周先生來說,也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吧?
當一個人不得不麵對時光的侵襲,開始在時光的收割下逐漸告彆這個世界的時候,那種痛苦和寂寞,應該是無法跟任何人言說的吧?大概是一種午夜夢回的驚醒,害怕自己一覺便再也無法醒來的那種恐慌。
忽然之間,阿芳便有了一種極其強烈的願望,她希望,哪怕周先生最終還是要走入那樣的一個結局,也不能就那麼被人當做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來結束。
人往往都會說,我愛你,我深愛著你的靈魂,可是若是沒有這樣的**,隻是用靈魂,又如何才能相愛?
看到一旁過來的明美,阿芳讓明美先幫忙看著周先生,接著則是去了自己的休息室,那裡,才是任何人都不會發現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