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進來前,她轉身,雙唇貼著底部收音口,輕聲:“喜歡花,更喜歡送花的人。”
“......”
聽筒響起的寵溺低笑沉沉,震在耳邊有些發癢,就聽對麵的人又問她:“現在在做什麼?”
“已經化好妝了,在等著穿婚紗——”
“——馬上就能見著了,這麼點功夫還非得卿卿我我、發一波狗糧是吧?”
肖茗的吐槽適時響起,盛穗握著手機回眸一笑,就見服裝師和三名工作人員小心將披穿婚紗的模型搬進屋,身後則是肖茗。
而肖茗手裡牽著的......是早上就被周時予帶在身邊的盛意。
父母舉辦婚禮的日子,做女兒的自然也盛裝打扮,小洋裙配黑皮鞋,乖巧而不失活潑地被肖茗牽著手進屋。
見到盛穗,小粉嫩團子的眼睛騰的睜大,立刻鬆開肖茗的手,邊喊“媽媽”便朝盛穗跑來。
“......媽媽媽媽——”
被女兒小短腿來回倒騰的樣子逗笑,盛穗彎腰,將雙手抱住她右腿的小豆丁攔腰抱起,左手還握著手機。
誰知道小家夥抱起來就不安分,扭動著身子,低頭不知道在找什麼。
“彆亂動哦,這樣會摔倒,”盛穗耐心勸阻,目光看向掌心手機,
“媽媽在和爸爸打電話,意意不乖的話,爸爸也會知道。”
“......”
母女倆四目相對,盛意難得不聽話地又要去拿手機,哼哼唧唧地撇嘴,眼眶好像包著淚,可憐兮兮。
盛穗拿她沒辦法,哭笑不得地遞過手機,然後就見小丫頭費力地抓著手機,脆生生地叫人。
一歲半大的孩子哪裡會用手機,隻知道麵前長方形鐵板的對麵是爸爸,高高舉起手機,正對著自己。
“爸爸爸爸,”盛意喊完人又歪頭看媽媽,看完又低頭喊人,三個來回後,終於抿嘴憋出一句話,
“媽媽好看!爸爸親親!親親!”
“......“
想起愛人從來不放心彆人帶孩子、今天卻任由肖茗牽走盛意,盛穗微微眯眼,想到另種可能:
“某位周先生,該不會是特意讓意意過來的吧?”
“是,派她先‘打探軍情’。”
男人坦然承認,含笑語調慢條斯理:“畢竟知己知彼,才能戰無不勝。”
肖茗那邊再次催促換裝,盛穗也隻能先掛電話:“那,等會見。”
“好,等會見。”
或許是心理作用,盛穗竟從周時予最後的應答中,聽出幾分罕見的緊張。
“穗穗,”男人低喃她小名,隨後停頓片刻,不知是否在自言自語,“不要著急。”
“我會一直等你。”
“......”
渾厚鐘聲再度響起時,盛穗正好整理完妝容、婚服和配飾。
悠長鐘鳴聲久久回蕩,夾雜著隱約人聲,讓盛穗有些好奇地幾次朝窗外望去。
就像周時予所說,這場婚禮隻關乎兩人,於是並沒有興師動眾,再加上特意跑來歐洲參加婚禮的人少有,最終隻請了肖茗、邱斯、梁栩柏等不到十人。
盛穗不清楚周時予的具體安排,也知道教堂外不能太過張揚,這裡距離主教堂和鐘樓很近,開窗雖隻能見到層層綠林,卻的確能聽見人聲不斷。
大概是時間接近正午,前來參觀小島的遊客更多了吧。
深呼吸平複微微緊繃的心緒,盛穗抬眸看向鏡子裡盛裝出席的自己。
這時造型師正為她將頭頂的鑽石白金冠冕固定,確保等會無論如何都不會掉落,幾次想叮囑盛穗小心些,欲言又止。
她在時尚圈多年也有些地位,高價聘請她來幫忙的男人來頭不小,唯一囑咐過的,就是不要多嘴這套婚紗和配飾的價值多少。
好在盛穗對這些並不太關心,否則也不會任由懷裡的粉嫩團子,時不時就用手去扣價值百萬的婚紗裙擺處碎鑽。
有錢人的世界她不懂;女人抿唇決定閉嘴,隻是請盛穗起身,彎腰俯身,提她整理裙擺。
出自當下最權威設計師Michael J的婚紗果然不一般——女人心中默默想著——不過她還聽說,那個身份恐怖的男人,似乎也參與了設計。
“......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稍嫌緊繃的聲音拉回思緒,女人抬頭對上盛穗溫和柔軟的眼,就見盛穗笑了笑:“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有點緊張。”
潔白無瑕的頭紗瀑布般自發飾後傾斜而下,垂落在同樣純白的托尾禮服;氣溫還算和煦暖和的正午,吊帶與蕾絲的透視設計不僅愈顯輕薄靈動,更襯的盛穗前凸後翹的姣好身材。
“這有什麼不信的,我朋友結婚十幾年才補辦婚禮都緊張的不行——緊張說明很重視嘛!”
女人爽朗的寬慰很有說服力,盛穗再次深吸口氣,微微提起裙擺,準備從迎賓室離開——要去往教堂內部,還需要經過一段長長走廊和門前空地。
離開房間前,年輕的化妝師最後確認:“盛小姐,你確定要穿這雙帆布鞋參加婚禮嗎?真的不用換一雙適配的高跟鞋嗎?”
盛穗低頭,望著腳上尤為突兀的帆布鞋,陳舊到連邊角都泛著黃,搖頭微微笑:
“不用換,我確定要穿這雙。”
小時候為了能省錢,父親總給她買大半碼到一碼的鞋穿,於是腳上這雙帆布鞋,陪伴了盛穗高中三年最艱苦的日子,意義非凡,很多年後也不舍得扔掉。
而這雙鞋,也同樣是周時予畢業那年的盛夏在長街尋她時,她腳上穿的那一雙。
這件事,盛穗從沒和周時予說過。
而她要在十分鐘後,穿著這雙曾一步步遠離他生活的帆布鞋,不顧身上的婚紗繁重冗長,也要提前厚厚裙擺,向愛人奔跑而去。
“......”
盛穗從未想過,曾經對婚禮避之不及的她,在真正輪到自己身上時,會如此緊張。
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何時變為孤身一人,又是怎樣隻身來到教堂門前,兩手空空。
眼前緊閉的教堂大門開啟,盛穗看著偌大的肅穆教堂內,在被姬金魚草裝點的排排長椅上,是一張張陌生卻又熟悉的麵孔。
陌生是因為這些人都未曾相識,而熟悉則是因為,這些人的手中,都有一隻盛放的淡粉色姬金魚草。
原來,發放的每束花枝不僅僅是新婚賀禮,而更是一場並不盛大華麗的婚禮邀請。
此時此刻,台階前發放花枝的孩子們,正站在最前方的第一排長椅旁,興奮不已地朝盛穗招手。
樂聲舒緩動人,在看清花團錦簇中、教堂正中央身形筆挺的男人麵容時,盛穗忽地鼻頭一酸,險些落淚。
她想,她此生何其有幸,能遇到如此深刻疼惜她的愛人。
深吸氣壓下淚意,在來自世界各地的旅人祝福眼神與歡呼聲中,盛穗提起裙擺,不用任何人攙扶、不顧及任何莊嚴,邁開腿朝禮堂正中央跑去。
她想,她應當是世界上最心急如焚的新娘子吧,連一刻都不能再等待。
提起裙擺、露出潔白小腿皮膚和那雙老舊的帆布鞋時,盛穗清楚地看見,周時予突然低了下頭,似是想要彆過臉。
盛穗從未見過周時予哭泣,即便是那次她手腕紋身,男人也隻是窩在她頸窩默默落淚。
“周時予。”
婚紗和皇冠果然不適合跑動,再加上魚骨重量,一卷紅毯的距離也讓盛穗跑的微微喘氣。
“周時予,”直到再開口,盛穗才意識聲線她顫抖的厲害,“我答應過你的——”
她不知多少次深深吸氣,淚眼婆娑中,努力扯出笑容:“——如果是向你而來,我一定會用跑的。”
周時予深深望著她,從未曾失態的男人深深望進她雙眸,深邃的眼眶微微發紅。
“嗯。”
周時予本就低沉的嗓音沙啞的厲害,幾次想對視卻又失敗,最終無可奈何地垂眸,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穗穗,我在這裡等了你等久。”
男人胸膛深深起伏,:“......所以,謝謝你能來。”
無論從哪種角度,這都是場稱得上“離經叛道”的婚禮。
沒有伴娘伴郎不說,五湖四海的賓客是街上隨意請來的陌路人,連新娘的登場方式簡直胡來。
或許唯一按部就班的儀式,就隻剩下在神像下宣讀婚禮誓詞。
心緒久久平複不能,盛穗頂著或有些淩亂的發型、裙擺擺放也不夠唯美,囫圇吞棗地聽完牧師的大段發言。
直到全場寂靜,哪怕在場大部分人語言不通,也在默契地等待周時予究竟會說什麼。
肩寬腰窄,黑西裝讓男人本就高瘦挺拔的身形更顯修長,發型特意修飾過,唯獨和平時一般無二的,是宛若雕塑般精雕細刻而成的深邃五官。
盛穗靜靜望著周時予。
“執意要辦這場婚禮,除了彌補以前的遺憾,其實另有其他私心。”
良久,不失沙啞的男聲沙啞響起,語調卻恢複平穩:“穗穗,我們在一起四年多,或者說,在我喜歡你的十七年裡,有些話,始終找不到機會說與你聽。”
話語一頓,盛穗就見周時予終於肯抬頭同她對視,帶著眼尾還未散儘的一抹紅,勾唇笑了笑:
“所以,今天可以多給我些耐心,讓我說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