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惜朝聽了低低一笑,“孫兒自然是相信祖父秉公辦事,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每場考試結束回府之時,孫兒還是陪祖父一塊兒用三餐吧。隻是……安雲軒離這兒有點距離,麻煩了些,那個晚上乾脆孫兒就跟您同吃同住好了。那邊手再長,總伸不到您這兒。”
魏國公一聽頓時眉頭打結,“惜朝,你不要借題發揮,經此一事,誰還敢動你安雲軒上下?老夫豈會……”
“誒,祖父,話說的太滿,臉會被打腫的。”賀惜朝抬手止了魏國公的話,好心地提醒一下,“孫兒記得我從宮裡回來的那晚家宴上,您可是明明白白地下了命令,誰都不許打攪我考試,一切以此為重,不是嗎?”
魏國公頓時一噎。
賀惜朝看著青花瓷碗上的花紋,不僅沒理會魏國公漲紅了的臉,還狠狠地上去踩了一腳,“這樣看來,您貴為魏國公,似乎說話已經不太好使了。”
此言一出,魏國公此刻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唉……”賀惜朝歎了一聲,略有同情地看著他,“祖父,您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也是沒辦法的事。想想,大伯沒了,我爹沒了,隻有一個二伯,將來您可不是得依仗著他們嘛。”
魏國公目光危險地看著他,警告道:“惜朝,你這是在挑撥離間?”
“嗬……”賀惜朝輕笑了一聲,目光在魏國公微微握緊的手上一轉,接著也淡下笑容,冷冷地說,“堂姐,堂堂魏國公府嫡長女,姑姑乃大行皇後,兩個表弟是皇子,什麼樣的人家嫁不了,結果還得按著頭許給那種男人……”賀惜朝想到被逼著滿身傷的賀靈珊,思及自己,忍不住提高音量質問道,“祖父,家中女子嫁的不幸,丟的可是男人的臉!她們為什麼這麼有恃無恐,您不會不清楚吧!還是說您其實也滿意公主府聯姻帶來的利益而默認了?”
魏國公那向來高高在上穩券在握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他胸口起伏,差點對著賀惜朝一巴掌拍下去。
“放肆,你知道什麼!老夫已經寫了拒婚的帖子,可沒想到皇上賜婚,老夫晚了一步有何辦法?靈珊不幸,老夫也難過,可她既然是賀家女兒,就不能抗旨不遵!”
賀惜朝心中冷笑他的虛偽,可麵上卻不得不收斂了起來,“是麼,看來孫兒是錯怪您了。可既然這樣,就更說明您已經控製不住魏國公府了,連孫女的婚姻都不能做主。您已經無力庇護,那麼這場考試,我想來想去,一定要好好考,就是拚了命也得考出個名次來,要是再等個三年,我怕到時候不是瀉藥,而是砒.霜了。”
魏國公的瞳孔頓時一縮,賀惜朝接著低低地自嘲道:“自從我來到這府裡,您總是警告我不要耍陰謀詭計,不要招惹是非,時刻忌憚著我會給國公府帶來不安寧,我要是受了委屈申辯幾句,您就覺得我放肆,不服管教。可是,您有沒有想過,孫兒要是真想攪弄風雨,就憑她們那些低劣的手段能在我手裡過幾個回合?如此過分之下,我有做過一件於府不利的事?我至今忍讓著,不就是因為爹娘曾經所做作為帶來的愧疚,可事實上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賀惜朝!”魏國公低喝了一聲。
然而賀惜朝依舊仰起頭,一字一句道:“國公府管不好兒子,李府教不了女兒,才造就了我處處受人詬病的身份,我是不是也該有所怨恨?您總嫌我不拿自己當賀家人,可是您拍著胸脯捫心自問,這裡是我的家嗎?我在宮裡尚且無需擔憂有人對我不利,大皇子甚至為了護著我能跟黑熊拚命,可是到這裡,有人會為我說一句話嗎?除了娘,有人心疼我嗎?為什麼拚命科舉,這是我唯一能擺脫困境的出路啊!可是現在連這條路都不肯給我……”賀惜朝說到這裡,頓了頓,垂下眼睛抿唇道,“那就隻有……離開,或是魚死網破!您就彆怪我了。”
魏國公被賀惜朝決絕的話震了震,坐在桌前良久都沒有說一句話。
一杯茶擱到了他的手邊,隻聽到賀惜朝輕聲說:“孫兒所求不多,隻想要一個安穩的地方罷了,求祖父體諒。”
魏國公沒有動,賀惜朝說完便轉身出了門。
門口,賀祥正站在台階下訕笑地阻止國公夫人,“老夫人恕罪,實在是國公爺有話囑咐惜朝少爺,不讓人打攪,您不若等一等,裡頭很快就出來了。”
“你讓老夫人等?”孫嬤嬤怒喝一聲,“有什麼話不能當著老夫人的麵說,老夫人來,是有要事,一定要馬上見到國公爺,你讓開。”
“啊喲,您就彆為難小的了。”
正對峙著,賀惜朝出來了,至於門口的老夫人,他是目不斜視地下了台階,徑直穿過。
蹲在一旁的阿福,顧不得行禮趕緊跟了上去。
賀祥受了魏國公命令,一定要送賀惜朝去考場,自然耽擱不起,於是回頭叫住了一個丫鬟:“你立刻進去稟報一聲,說老夫人求見國公爺。”
說完,他也追著賀惜朝的背影而去,不管身後主仆那陰沉的臉色。
“真是太沒教養了,國公爺也不好好管教他,以後豈不是要翻天了!”孫嬤嬤憤憤道。
“好了,現在不是爭這個的時候。”老夫人製止了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我更擔心國公爺會怎麼處置。”
孫嬤嬤說:“人死了也不能說明是二夫人做的呀,國公爺就算懷疑,也最多讓二夫人閉門自省,賀惜朝又沒什麼事,老夫人代幾日掌家就好。”
可事情有這麼簡單嗎?老夫人想著方才賀惜朝離去的場景,有些擔心。
這時稟告的丫鬟出來了,她欠了欠身道:“老夫人,國公爺說讓您回去吧,他暫時不想見您。”
孫嬤嬤頓時驚訝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定了定神,握著佛珠上了台階,然而剛到了門口,兩個下人便擋住了去路,“老夫人,您請回吧。”
下人麵無表情,沒把她當一回事,一動不動。
老夫人等了一會兒,裡頭一點響動都沒有,終於不甘地轉身。
“老夫人……”孫嬤嬤擔憂地說,“公爺為何不見您,這……”
“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老夫人說,“我是真想不明白,李玉溪那蠢貨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既然敢如此大膽地下藥,怎麼就不乾脆下.毒呢?毒死了這個賤種,豈不是比阻止他鄉試更一了百了?”
孫嬤嬤也想不明白,“真的是二夫人做的嗎?”
“不是她做的,我問她為什麼不否認?還敢派人去滅口,我看她是被這麼多年順風順水的日子給糊了心竅!連我也生生被她連累!”老夫人暗怒叢生,嫌惡道,“怪不得賀鈺不想娶,這樣愚蠢自大的人虧得給我兒生了明睿。你看著吧,這次可不是僅僅丟了一個管家權那麼簡單。國公爺,是動了真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