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惜朝在求知書齋授課講解持續了三年, 如今不隻成績一般的,對科舉沒有把握的書生會來,就是學富五車的大才子也時常過來與他交流心得。
他雖從不參加文人墨客的聚會, 也沒有用橫溢的才華力壓群雄,可如今沒人懷疑他的學識。
試問有誰能如他這般長年累月,無條件給人解惑, 而且毫無保留。
那些一般隻有自己的恩師才會傾囊相授的經驗和技巧,賀惜朝都會整理出來,條理清晰地一一講解。
隻要有時間,有人虛心請教,他就會耐心解答。就是對他所講內容存疑,提出反對意見,他也並不惱怒,一同探討便是。
學問向來無對錯。
當然若是專門來找他不自在的,特地找茬的, 那便不好意思了, 賀惜朝一張嘴就能嘲的這人懷疑人生,讓其再也不敢出現在他的麵前。
沒收一個銅板, 沒讓磕頭敬茶,完全憑興致樂趣而來, 誰讓他不高興他就讓誰加倍不痛快。
如此恩怨分明倒是使人更加向往而結交。
當這幾年內院試和鄉試放榜, 有幾個默默無聞人士上榜,眾人才恍然這幾人便是時常在求知書齋聽講的書生。
至此,再沒有人對賀惜朝這幾乎默認的魁首之名質疑。
今日是春闈之前賀惜朝最後一次解答交流, 雖說鶴仙樓中盛會也很難得,可畢竟能得朝廷重臣青睞的鳳毛麟角,還不如到這裡再次鞏固一下學問,在春闈之中好好發揮,或許能爭得一席之位。
隨著英王殿下在朝中逐漸嶄露頭角,這位賀先生的事務也會愈發繁忙,能抽空來求知書齋實屬不易。
大家有感覺,等到賀惜朝進士中第,這樣的授課怕是不會再有了,再不抓緊時間,錯過之後隻能扼腕歎息。
然而求知書齋這邊的答疑交流才剛開始,帝王的命令就到了。
不僅是賀惜朝,就是在場的其他書生也紛紛驚訝不已,但是之後他們卻激動著竊竊私語起來。
“難道皇上也在鯉躍樓,要不然為何命賀先生前往?”
“今日可是嶽山居士出題,當今聖上向來求賢若渴,定然微服而來。”
“那賀先生您快去吧,鯉躍樓中聚集了各地考生,必然已展露了頭角,賀先生作為京城第一人,也當去辯上一辯。”
“對,皇上估摸著也是這個意思。”
“我們一起去,給您助威!”
賀惜朝六年前拒絕了嶽山居士,且已經拜了謝閣老為師,如今這位老人家收徒,他自然不好意思再去。
況且他對這種文人聚會向來敬而遠之。
然而皇命難違,賀惜朝不想去也得去,他對著鬥誌高昂的書生們哭笑不得地說:“切磋便罷,輸贏卻是不重要,諸位可彆架著我去較個長短呀!”
此時鯉躍樓裡,兩方雖有爭執,可因為賀惜朝人不在此,不管傳言他有多驚才絕豔,與今日評判卻無任何用處。
楊素的方案並非隻有他想的到,可恰恰他是第一人起身譚述,果決利斷,把握時機也是一種出色的能力。
嶽山居士年近九十,可精神奕奕,與諸多弟子商議之後,這結果便出來了。
然而還不等宣布,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著幾名仆從走了過來,給嶽山居士微微拱了拱手道:“居士,這人還沒齊,我家老爺的意思不如再等等。”
他麵白無須,笑容和藹,說話溫聲細語間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麵對朝中重臣都分外敬重的嶽山居士,他不過是稍稍見個禮罷了。雖看著親切,然而卻帶著一股疏離在上的氣息。
這點評都出來了,這麼多人等著結果,豈是說等就等?
嶽山居士身邊服侍的弟子當場便要發作,然而臉上才顯露出不悅,便見這人目光直視而來,浮著笑意的眼中帶著鋒芒和危險。
嶽山居士輕輕抬了抬手,製止了弟子,他頭發花白,臉上已布滿褶皺,然而本該越漸渾濁的眼睛卻依舊清明,他不慌不忙道:“既然還有小友未到,等等倒也無妨,不過此刻諸位皆等一個結果,卻不知待需幾時?”
“一會兒就到。”此人說完便帶著仆從轉身離去。
“老師,這人……”
嶽山居士輕輕一歎,搖頭道:“天子之意,不可違也。”
嶽山居士話音剛落,鯉躍樓門口忽然跑進來一個書生,激動地喊道:“賀惜朝來了!”
此言一出,頓時猶如沸水入油鍋,堂內炸了開來。
“真的假的,賀家二郎不是從來不參加這種聚會的嗎?”
“是啊,前幾天我同窗還曾讓方俊去邀請過,方俊明確地說他不來。”
“啊呀,管那麼多呢!他來了,咱們京城人士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對對對,賀惜朝呢,讓我看看他。”
好多書生紛紛起身,翹首以盼。
就連廂房內一直沒什麼動靜的,都拉起了簾子,往門口看。
這份壯觀不禁引得外地考生驚訝不已,對久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賀惜朝更加好奇。
然而進來的卻不是一兩位,而是一群書生,聲勢未免有些過大。
“黑壓壓的一群人,到底誰是賀惜朝,這都是來乾什麼的?”楊素身旁的書生忍不住嘀咕道。
“怕是來助威的吧。”
“可不是天賦之子嗎,還需要帶這麼多人來?”
論辯不僅可以單打獨鬥,舌戰群儒;也可以集思廣益,再由一人發言。
楊素身邊的這些考生可不僅是他的同鄉,方才有人質疑他時,他的同鄉便幫著反駁,看起來更像一個團隊,不過一般也就四五個人罷了。
像賀惜朝這樣一來來二三十個,哪怕都是臭皮蛋也能頂出好幾個諸葛亮來,有人立刻不滿了。
“這哪兒成,一口一個唾沫也得把咱們給淹死了。”
“也太無賴了吧?”
然而還不等他們提出反對,從書生當中走出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隻一出場,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青絲玉冠,白衫素靴,一雙眉眼如畫,嘴角含著一抹淺淺笑意,哪怕手中沒有一把折扇也端的是風度翩翩,見過他的人都知道賀家二郎的容貌與他的才情一樣力壓京城各公子。
隨著年歲長開,已是不少閨中少女的夢中之人。
“小時候就看得出此子品貌不凡,如今果然是越來越出色,氣度涵養,皆是上上乘。”
天乾帝望著賀惜朝,不禁讚歎道。
謝閣老自然也瞧見了,不過自己的小徒弟不好稱讚太多,便道:“年輕尚輕,就怕心性不穩,行為有差,望他始終如一吧。”
蕭弘忙不迭地點頭,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他忍不住問道:“父皇,惜朝這樣的您喜歡嗎?”
天乾帝不疑有他,說:“喜愛不及!賀惜朝大有可為呀,弘兒,你眼光不錯,這可是將來的肱股之臣。”
這話讓蕭弘顯得特彆高興,這可是他自個兒選的媳婦兒,眼光當然是最好的。
“我也特彆喜歡他。”他咧著嘴笑得一臉傻樣,眼裡滿滿的都是驕傲。
他的目光在堂下逡巡,他家惜朝長得好,誰見了都得驚訝幾分,瞧一個個讚歎的模樣,他嘚瑟地想,惜朝是他的,這麼好的人是他蕭弘的!
一位穿著嶽山書院青衫衣袍模樣的人走到賀惜朝麵前,他是本次盛會的主持之人,抬手行了一個見禮後,他問道:“賀公子,不知是否參加此次論辯?”
賀惜朝回了一個禮,道:“是。”
“那請快些入座,您身後……”他看了看這二三十位的書生,不禁為難道,“您怕是隻能擇取兩三位與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