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少爺將第一份總目錄攤開,指著一處說:“這裡寫了。”
編者:賀惜朝,校對:謝晨,抄錄:尤子清、羅黎、方俊、舒玉……審核:蕭弘……咳咳,是太子殿下。
“所以應當是他。”
此言一出,良久無人說話。
“其實,若是真能按照這上麵所寫地實行邊貿,這兩成稅也可以接受,總比丟了引窩強吧?”鄧家家主低聲說。
平家沒有點頭,不過眼中的意思是讚成的。
這幾日,各種關係都走過了,送的銀子都能堆成山,然而引窩就掐在太子殿下手裡,連皇上都不說什麼,根本沒人敢私自放給他們。
其中意思,還不夠明白的嗎?
然而孫家老太爺沒點頭也沒搖頭,孫家起家最早,實力也最雄厚,一般的鹽商都看著他們行事。
最終他道:“再看看吧。”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隻見一行身穿官服之人走進來,為首的便是一位十七八歲的清雅青年。
一看就知道是誰。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抬手與他行禮:“見過賀大人及諸位大人。”
除了鴻臚寺的官員外,賀惜朝還帶了自己手下那十二人。
受地域和儲存限製,其實如今的商品能長久保持,又便於運輸的實在不多,再去除朝廷管製的金屬糧食,也就隻有茶、鹽、絲綢布匹、藥材、瓷器、木器等幾個名錄。
然而大齊地域廣闊,商人眾多,每一個名錄下都有好幾個大商賈,全部坐在一起這數量也是可觀的。
賀惜朝帶著人在最前麵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麵對著眾人笑眯眯地說:“讓諸位久等,本官賀惜朝,乃鴻臚寺卿,是此次邊貿會議的主持,首先得感謝各位百忙之中參加本次會議。”
賀惜朝這樣一說,底下便是一片“賀大人客氣了”,“我等榮幸”,“多謝大人邀請”之類謙遜之語。
賀惜朝點點頭,目光往他們的桌子上看去,那一份份文書早就已經被攤開,筆墨也被動過,心中了然,然後問道:“諸位來得早,想必這份邊貿細則都看過了吧?”
“正是,大人之才在下實在佩服。”
“大人乃文曲星下凡呀!”
“老夫活了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詳細的說明,大人真是才高八鬥!”
……
商賈的文采畢竟有限,這些拍馬屁的話也差不多,賀惜朝聽著,隻是微笑,臉上不見得意之色,也沒有文人特有的過分謙遜,隻是坦然受之。
他實在太年輕,光看那張臉,其實沒什麼威嚴,容易讓人輕視。
在場的年紀每一個都比他大,有的甚至能當他祖父,曾祖父。
商人狡猾,看人下碟的本事天下一流,賀惜朝若不先拿出點實力來,根本掌控不了局麵,可能還會像天乾帝所預設的那樣,反而受商人桎梏,被牽著鼻子走。
然而那份細則一出,彆說小看他,就是暗中耍花樣都得先掂量掂量,這位不是外行人,他可比一般內行還要深諳其道。
至少那份細則之中的某些條約,就堵死了曾經的走私之路,除非花更多的代價,打通更深關係,賄賂更多的人……可這樣,為何不堂堂正正走邊貿呢?
“本官也是貪圖個省事,不想一條一條跟各位對下來,否則這會議怕是開上三天三夜都結束不了。”賀惜朝笑著說。
這話真不假,這份細則幾乎涵蓋了各方各麵,光是細讀就得費上不少時間,也不知道這位大人究竟是怎麼寫出來的。
賀惜朝瞧著他們的反應,忽然問道:“對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參與過邊境互市,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吧?如果是的話,本官就不詳細介紹浪費時間了,你們可比我懂。”
這話說的讓人簡直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邊境互市說白一點就是走私,因為大齊從來沒放開過。
眾人麵麵相覷,不免訕笑起來,打哈哈。
“無妨,皇上從來打算追究此事,所以各位不用擔心。再說走私也是沒辦法的事,沒有途徑又得賺錢養家,本官理解諸位的無奈。”
賀惜朝很是善解人意地給了個台階,不禁引起下麵共鳴。
“賀大人說的是。”
“真是說到我等心坎裡去了。”
“實在是沒有辦法,畢竟要吃飯嘛!”
賀惜朝聽著微微頷首,然而他話鋒一轉,問道:“之前朝廷禁止,諸位無可奈何可以理解,可如今準備開了,想必都是樂意走正途的吧?”
這個時候敢有人說不嗎?
沒有!隻得紛紛頷首表態。
賀惜朝於是一拍手,高興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們的目標一致,離達成共識就不遠了。為了給諸位更多的思考時間,我們就不多作廢話。如今各位關心的無非是兩點,第一,邊貿開展之後是否真如細則上所寫來實施;第二,便是關稅,究竟是多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坐正了身體,等著賀惜朝說下去。
“兩點比起來,本官更看重的是第一點,這也是我花了多年時間編寫這份細則的原因。無他,就是想為各位創造一個更舒適,更順暢,更公平,風險更小更有保障的商業通道!這份細則若是諸位來得早,看得仔細的話,就會發現不僅有規定限製參與邊貿的各位條款,更有對將來設置在邊境,專門為各位而設的官吏及軍隊的要求。”
這點賀惜朝沒有說謊,其中有幾份便詳細地介紹了稅務,核查,放行等朝廷任命的官吏的職責,甚至還有處罰條例。
這是前所未有的,自古以來,商人的地位太卑微,隻有在朝廷製作的規則中夾縫生存,可從來沒想過為了他們還會規範官員行為。
還沒來得及細看的,趕緊在文書中尋找,或者與周圍請教,方恍然大悟,眼中帶上驚訝。
忽然有人感歎道:“賀大人,老朽惶恐,心裡不安啊!”
賀惜朝望過去,卻是閩西的鹽商,孫家一位老人家。
“孫老不妨說說為何惶恐?”賀惜朝問。
“像賀大人這般為我等卑賤之人著想的怕是不多吧?”孫老太爺這麼說著,眾人紛紛點頭。
賀惜朝聞言頓時笑了:“諸位以為本官是什麼無私善良之輩?究竟為了什麼,也不怕各位笑話,不就是為了你們口袋裡的銀子嗎?”
眾人:“……”
“諸位生意做的順了,權益保障了,賺的銀子多了,這關稅想必給得也更樂意,也覺得更值得,這樣我也好交差,對不對?”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無言以對。
就是鴻臚寺的官員都覺得他們上峰的這個說法簡直絕了,隻有謝三內心嗬嗬兩聲。
奸商就是要用奸商來對付,談利益賀惜朝比誰都在行。
謝三看著賀惜朝臉上加深的笑容,忍不住內心感慨道:論這世界上最大的奸商,就屬這位了。
“賀大人說得好,咱們都是粗人,聽不懂那些大道理,可這話太明白了!”底下忽然有人附和道。
“哈哈,的確!若是真能按照這上麵寫的,咱們規規矩矩地來,官吏們也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誰願意再做那提心吊膽的事?”
“就是稍微多費點銀子也應該呀!”
大概從來沒有一個人把覬覦他人口袋裡的銀子說的如此直白,然在卻無法令人反駁。
因為的確這個理。
賀惜朝一邊愉悅地笑一邊繼續道:“這份細則雖說廢了我不少心血,可終究我沒做過生意,也沒參與過互市,很多內容看起來像是那麼回事,實則細節方麵還是有待考量的,甚至是有錯誤的。”
眾人聽著不禁啞然失笑:“賀大人謙虛了。”
賀惜朝搖頭:“這不是謙虛,而是事實。諸位比本官有經驗,內行人看門道也更透徹,這也正是我舉行這次會議,邀請大家參加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我需要諸位好好看看這份細則,指出其中欠缺乃至不適宜之處,不吝給出建議,等到下一次會議,我們再行討論。”
他看見商人們彼此小聲議論著,眼裡帶著驚奇,不免有些歎息。
朝堂上的大臣也不解他這個舉動,因為在他們看來,商人隻需要執行,哪有那個權力參與製定規則。
然而這樣恰恰會讓本該極好的政策出現極差的結果。
因為沒弄清楚主體是誰,實施者又是誰,不清楚真正的需求,就容易流於形式,無法惠民。
想到這裡,他說:“其實做生意的是諸位,邊貿也是為了你們而設,不是給朝廷,更不是為本官,好與不好,什麼樣的規則合適,你們才知道。有一點非常清楚,規則越完善,就越不容易被打破,對規規矩矩做生意的就越有利,所以,為了你們自己,就該好好地參與進來,提出可行建議,讓朝廷采納,是不是?”
這話合情合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點頭。
有人問:“賀大人,你說還有下次會議?”
“沒錯,這麼大的事,難道指望一次解決嗎?不現實。”
“那這份細則……”
“會議結束之後,諸位儘可以帶回去研究,與他人探討。”
“這樣好。”
賀惜朝的話,句句以商賈的利益為先,也坦坦蕩蕩,不藏私,讓商人們感到非常意外的同時,也不由地生出敬佩和親近之意。
不管他們背後是誰,帶著什麼目的,就今日而言,他們對賀惜朝的感覺非常好。
也覺得,這個年輕人能坐到今日這個位置,能成為太子麵前第一人不是沒有理由的。
當官的都高高在上,麵對商賈不屑一顧,明明什麼都不懂,卻傲慢地瞎說一氣。
能在商言商,心平氣和說話,又說的他們心服口服的實在太少。
“賀大人放心,就是為了我們自己,也當好好細讀。”
賀惜朝抬手拱了拱:“好,此事就拜托各位了。”
他執起茶杯喝了幾口潤了嗓子,在放下之時,說:“接下來討論的……就是各位最關心的關稅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