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地上爬起來,隨便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氣鼓鼓的哼了一聲,轉身走到一邊的台階上坐下,他坐在台階這邊,她就坐在抬價那邊,嘟著嘴,自己在那兒生氣。
茂密的柳條在空中輕擺,小道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青草,有杜鵑鳥在柳葉中穿梭,發出清脆的叫聲。
夏日午後的後院炎熱卻寧靜,兩人就坐在台階的兩側,有微風吹來卷起落葉。
她生氣來得快又去得快,她嘟著的嘴慢慢就放平了了,她向他看了幾眼,又試探著往他這邊坐過來。
“哥哥,我幫你抹藥藥吧好不好?”
怎麼有這麼討厭的小孩子,聽不懂話嗎?
他正要趕走她,然而一張口,她卻趁他不注意,偷偷將一顆糖塞到他的口中,猝不及防間一股絲絲的甜味在他口中漫開。
她清脆的笑聲傳來,她對他說:“吃顆甜甜的心情就會好起來的。”
“……”
驟然而來的甜讓他的腦袋一下就空了,要說什麼也忘記了。
而她已經將他的袖子撩開,她把軟膏擠到他傷口上,白嫩嫩的有著肉窩的手輕輕的將藥膏抹開,而後又在上麵吹幾下,她軟糯糯的聲音溫柔的哄著他,“不疼不疼,會很快好起來的。”
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驟然間侵襲而來,冰涼的藥膏抹上來,火辣辣的疼痛好似也緩了一些。她輕輕吹在他傷口上的氣送來一絲涼意,他似乎真的就感受不到疼了。
從那之後她常常過來找他,帶著一兜糖果和一支藥膏,一開始她和第一次一樣,躲在門口怯生生的看著,看著他挨打,有時候看得不忍心她就會跑開,可是也會一直在外麵等著,每次他挨完打出去都能看到她。
他還記得有一次,大概是看他被打得太狠了,這個膽小的小姑娘竟然一下衝進來,就像一個小俠客一樣擋在他麵前,一臉義正言辭衝他那個瘋魔的母親吼道:“你住手,你彆打他了。”
母親一發起瘋來就沒有理智,她才不管擋在她麵前的是誰,是一個多麼小的孩子,眼看著她那一鞭子就要落在她身上,他急忙將她推開,生生接下那一鞭。
小姑娘也被嚇到了,呆愣愣的看著。
“快走。”
被他這一聲嗬斥,她才反應過來,急忙爬起來跑開。
從那之後她就不敢再跑過來看了,她就在雕塑那裡靜靜的等著,等著滿身是傷的他出來,然後喂他吃糖,給他抹藥。
有時候她抹著抹著就會突然抱著她嗚嗚哭起來,哭得眼睛鼻子通紅,長長的睫毛上掛滿淚珠。
“哭什麼?”他問她。“她為什麼要打你,為什麼要打你?”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再說她打得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什麼?”
“會很疼的,鈞霆哥哥會很疼的。”
她知道他的名字之後總會“鈞霆哥哥,鈞霆哥哥”這樣叫他。
他覺得她挺好笑,竟也就真的笑了,他道:“我疼我的,又沒疼在你身上。”
“我不想鈞霆哥哥疼,嗚嗚嗚,我不想鈞霆哥哥疼。”
大概看她哭得挺可憐,他安慰道:“彆哭了,我不疼。”
“你騙人,我被小草割到的時候都很疼,鈞霆哥哥傷口那麼大,會更疼的,嗚嗚嗚嗚。”
她哭得傷心得不行,他不懂哄孩子,將她從他懷中推起來,從她兜中拿了一顆糖放嘴裡說道:“我真不疼,吃一顆甜甜的就能好的。”他帶著滿臉的傷對她笑。
她終於漸漸的收了淚,用一雙肉嘟嘟的手胡亂抹了抹眼淚,又趴在他身上給他吹傷口,每次都會小聲嘀咕一句,“會很快好起來的,會很快好起來的。”
此時,已到而立之年的陸鈞霆回憶著這段過往,他抱緊了懷中的兒子,這個有著他和她骨血的孩子。
她不顧一切也要和他離婚,她著急的和他撇得一乾二淨,那一年她們還小,那時候的她隻有三歲。
她說,受了傷要抹藥藥,不然傷口會變嚴重,會很疼很疼的。
可是她不知道,現在的他也受傷了,沒人再來給他抹藥了。
他閉著眼睛,那一陣痛意讓他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爸爸。”
兒子的一聲呼喚終於讓他回神,他低頭看去,就見小家夥盯著他的臉,又用他肉肉的小指頭摸了摸他的臉,陸鈞霆低頭看了一眼,就看到他那白嫩嫩的手指尖上沾了一片濕濡。陸鈞霆下意識用手一擦,這才發現原來他在流淚。
乖寶不知道爸爸怎麼了,可是寶寶敏感,看著爸爸哭,他也不禁難過起來,小嘴巴一癟也開始嗚嗚哭起來。陸鈞霆急忙抱緊他,他輕聲安慰道:“不怕,乖寶不怕,爸爸沒事的,乖寶不哭好嗎?”
為什麼會哭呢?在有記憶以來他就沒哭過,哪怕年少是那段黑暗的日子,被母親虐待折磨他都沒流過一滴眼淚,可是現在,因為她要跟他離婚他卻哭了。
還真是懦弱得可憐啊,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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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熙雨將陸鈞霆拉黑的一個星期後,她接到他的電話。
“下午過來長恒,我們簽離婚協議。”
就隻說了這麼一句話他便將電話掛斷了,乾淨利落,一如他處事果決的態度。林熙雨也不知道陸鈞霆是不是真的要和她離婚,又或者他又在玩什麼套路,不過下午下班之後她還是去了一趟長恒。
陸鈞霆讓助理在樓下等她,他的助理是認識林熙雨的,見她來就直接將她帶到陸鈞霆的辦公室。
這是林熙雨第二次來陸鈞霆的辦公室,跟上一次來有了很大的變化,他辦公室的休閒區拆了,鋪了五顏六色的軟墊,林熙雨想起陸媛跟她說過,陸鈞霆現在連上班都會帶著孩子過來,就怕一不注意孩子就被搶走了一樣,不過她今天來這裡卻沒看到孩子。
陸鈞霆坐在會客的沙發上,見她進來隻是淡淡抬眼掃了她一眼。
完全沒有了之前挽回她時那麼卑微消沉的模樣。不過,這才是陸鈞霆該有的樣子,行事果決,雷厲風行。
陸鈞霆旁邊還站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她進來之後男人推了推眼鏡將手上的離婚協議遞給她說道:“陸太太您先看看,如果沒問題就簽了。”
林熙雨接過協議看了一眼,原來這一次他沒有玩套路,他叫她過來真的就是簽離婚協議的。
大概是看她這個工具人無法再被利用,反正現在也有了新的工具人,所以就乾脆放棄她了。
這樣挺好,對大家都好。
林熙雨掃了一眼協議,有一條讓她很意外。之前陸鈞霆讓她在不動產的分隔協議上簽了字,離婚協議上有一條,離婚之後他會將不動產的一半折算成現金給她。
而且她看完了整條協議,也沒說她不能看孩子,她又向陸鈞霆看去,他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沉思什麼,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林熙雨又看了一遍,說道:“沒什麼問題了。”
律師便道:“如果沒問題,二位就將協議簽了,簽完字協議就有了法律效應,二位便正式離婚。”
律師分彆遞了兩支筆給兩人,陸鈞霆接過,並沒有多猶豫,直接在簽字那一欄簽上自己的名字。林熙雨便也簽上自己的名字。
隨後她又從包包中拿出一張不動產放棄證明,她簽了字按上手印遞給律師,“陸先生給我的補償我不會要,這是我的放棄書。”
律師向陸鈞霆看了一眼,陸鈞霆神色淡淡說道,“隨她。”
乾淨利落的兩個字,不帶任何感情。
律師接過,衝林熙雨道:“林小姐,麻煩你走一趟了。”
想來這邊也沒她什麼事了,林熙雨站起身頭也沒回一下直接離開了。快步從他辦公室出去,林熙雨在長恒門口攔了一輛車,天上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春雨,夾著一股纏綿的冷意襲上身來。車窗外的景物被雨水模糊,好像進入了一個扭曲的世界。
很奇怪的,她以為和陸鈞霆離婚了會讓她感到輕鬆,可是此刻,她卻絲毫沒有輕鬆的感覺,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可能是因為這糟糕的天氣,她的心情也如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凝著雨意的沉重感。
陸鈞霆坐在沙發上,望著那扇門合上,而後低頭看著放在他麵前簽好的離婚協議,他慢條斯理拿起來,慢條斯理從中間一撕兩半,隨手遞給旁邊的律師,麵無表情說道:“丟掉。”
你想要自由,那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