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發生火災,我經營了這家店八年,確定頭頂沒有這種詭異的圖案。”
勞瑞匆匆瞥了一眼就低頭,如果不是正午時分,他真沒勇氣返回火災現場。“惡魔之眼是在火災後出現的,它是惡魔途徑此地的標記。”
歇洛克抬頭凝視了片刻,黑色印記圓形狀,的確像一隻眼睛。
“不可能隻單憑一個圖案,你們就認定那一場火災是惡魔之火吧?災後還發生了什麼?”
“咳!”
勞瑞想起那些就嗓子發緊,他壓低了聲音,像怕驚動了無形的存在。“還有歌聲。女人,中年女人夜半的歌聲。在她每年的忌日響起。”
勞瑞有些語無倫次。
歇洛克迅速理清,“你是說火災是在十月末的夜裡發生,隨後每年,十月末有女人的歌聲在此地響起。唱歌人的年紀,正好與火災中葬身女士的年齡吻合?你懷疑是亡靈在歌唱?”
勞瑞一個勁地點頭,卻見歇洛克一臉懷疑。“您彆不信,真的存在。就是這兩天,歌聲又要來了。”
“好的,我留下來親自聽一聽。”
歇洛克毫無懼色,“既然她每年都來,勞瑞先生,你們聽清歌詞了嗎?”
勞瑞雙眼圓瞪,誰會有膽子去聽亡靈的歌詞!
“福爾摩斯先生,您真要夜宿此地?”
勞瑞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歇洛克,“沒必要吧!出了事,我可負不起責任。”
歇洛克擺擺手,“不用你負責。你為我把需要的東西都弄來就行,還原當時的布置。”
依照漢斯福村當年的調查結果,旅店火災是一場意外。
旅客因醉酒意識不清,房內油燈翻倒,火星落在易燃地毯上,漸漸燒成了一片大火,從屋內向外蔓延。
當時臨近半夜,旅店內基本都已入睡。人們在發現火勢後匆匆撤離,第一時間無法判斷起火點。
等救火隊前來滅火,一一排查到醉酒女士的房間,發現屋門反鎖。暴力衝入,發現醉酒女士已被燒死。
準確的說,她是在酒醉中吸入濃煙,徹底昏迷後再沒逃跑的機會。
——這就是一場密室死亡。
歇洛克不會輕易相信當年的結論。
惡魔之火、唯一的死者、其後幾年的夜半歌聲,無一不表明火災並不似表麵般是場意外。
“你了解死者嗎?”
歇洛克看向勞瑞,“她的年紀、長相、身份等等,火災後的葬禮又是什麼情況?”
問及此,勞瑞半是唏噓又帶著絲不屑,“海倫,男人都難忘了那樣的女人,眼角有一顆淚痣。
當時,她應該有三十五六歲,比起青澀的少女,她的風情萬種十分迷人。但不是好人家的出身。”
海倫獨自一人來到旅店,衣著裝扮顯示她不差錢。
哪位正經夫人會不待仆從出行,又偷偷與男人私會呢?
“我猜海倫是什麼人的情婦。火災前三年,每年她都來漢斯福村投宿。
總會有一頭戴帽子的大胡子男人,在三天後前去她的房間。兩人一起在房裡呆上四五天,一年大概會有四五次。”
勞瑞猜到歇洛克要問什麼,“我和夥計們都沒見過那位男士的正臉。他的帽子壓得很低,隻能看到下半張大胡子,與到頭頸部位的褐色卷發。
當時,我們也都猜測過男人是誰?他沒開口說過話,但應該不是村裡人。村裡找不到與他一樣,消瘦且中等身高的符合對象。”
歇洛克讓勞瑞比劃出具體身形,這與彼得森子爵也不相符。“起火那年,這個男人沒出現嗎?”
勞瑞搖頭,“一般海倫來的三天後,大胡子男人才會出現。火災那夜是海倫到旅店的頭一晚,後來我沒看到過大胡子男人的身影。不隻是他,其實也沒有彆人來給海倫收屍。”
可能因為是出來偷情,沒有人知道海倫來到漢斯福村。
意外發生後,遲遲不見她的親朋找上門來,屍體還是村裡幫著入葬的。
“直到海倫入土,都沒人來悼念。”
勞瑞聳聳肩,“唯一為她祈禱的,隻有念安魂曲的牧師了。”
葬禮請牧師來祈福是很平常的事。
歇洛克卻仍追問,“哪位牧師?與大胡子男人有相似之處嗎?”
“哈哈哈!”勞瑞大笑出聲,“您懷疑阿布力牧師?不可能的,絕不可能。那是一位清修的牧師,在這一片教區,懷疑誰都不會懷疑阿布力牧師。”
勞瑞還說,“勇鬥地獄三頭犬,這個傳聞您聽過嗎?阿布力牧師住在格爾芬村的教堂,他兼管漢斯福村的教務事宜。我們都知道那一位將畢生奉獻給上帝了。”
格爾芬的教堂?
歇洛克聽到這個地址,非但沒有減少懷疑,反而疑慮更深。
不過,勞瑞顯然不如此認為。他簡單地描述了阿布力牧師,沒有能再說出多餘的線索。
入夜。
起火房屋已被大致複原。
歇洛克躺在被害人海倫曾處的位置,緊盯頭頂天花板的黑色印記。
下午勘察了整間旅店,這裡的房間大多都布局一致。
如果有人故意想製造密室起火,完全可以先入住其中一間,做相應的模擬實驗。
就是它!
歇洛克一躍而起,將報紙卷成一長條,再用膠水一節節拚湊起來。
踩上板凳,小心翼翼地將長紙棍穿過門框上方。又不斷折疊紙棍,弄出符合的角度,將它的一端固定在油燈後方。
關門後,歇洛克使勁一抽紙棍,屋內果然傳來燈座落地的哐當聲。
所謂的天花板黑色眼睛。不過是紙棍固定時的借力點遺留墨痕,再由大火燃燒後熏烤而成。
七年前,海倫的死不是一場火災意外,而是一次精心布置的密室殺人。
此時,午夜將近。
旅店外竟然真的有歌聲響起,隱隱綽綽的清唱,能聽出是中年女性略微沙啞的嗓音。
歇洛克吹滅煤油燈,一邊集中精神去聽,一邊放低腳步朝外走去。
之前問過勞瑞,夜半歌聲與海倫的嗓音相似嗎?為什麼認定是亡靈歌唱?
勞瑞表示沒仔細聽過,但聲音的年紀相仿。如果海倫活著,可不正好是四十多歲。雖然海倫活著時說話聲並不沙啞,但她是被火燒死的,可不就是喉嚨沙啞了。
這樣一番邏輯,歇洛克也是無言以對,現在他隻想抓個現行。
“四月在我情人臉上,七月在她眼裡發光,她的胸/部藏著九月,而她的心是冷冷的十二月。”
歌聲在風裡飄動,這是一首十六世紀傳唱至今的情詩。
歇洛克剛出旅店,但聽一聲年輕男人的尖叫。
“啊——”柯林斯大叫出聲,“誰,誰在哪裡唱歌!彆靠近我,上帝,上帝會保佑我的!”
歌聲戛然而止。
歇洛克急忙跑出去,但一片荒草叢再也不見女人的蹤影。
“啊!”柯林斯剛剛被夜半歌聲嚇了一跳,轉身逃了沒幾步,剛好和歇洛克撞個正著。“你你你,你又是什麼鬼!”
歇洛克一把甩開柯林斯,借著月光再往前追。
讓人意外的是,雖然歌聲聽著是中年女聲,那位逃離速度遠非普通中年女性所能比。她已經徹底不見了。
“你撞上了她了嗎?”
歇洛克再度折返找上柯林斯,“看到她的樣子了嗎?”
“看清什麼?”
柯林斯驚魂未定,他聽說阿布力死了,有心謀求教區牧師的職位。想著能立功也好,比如試一試給廢棄旅店除魔之類的,誰想到真的撞到惡魔了。
歇洛克耐著性子再問了一邊,“那個唱歌的女人,你看到她才驚叫的不是嗎?”
柯林斯點點頭由搖頭,“不不,我是看到有人影,但是剛剛那種情況——黑燈瞎火,荒郊野外,惡魔傳說之地,誰遇上恐怖鬼影還去看個究竟?誰又能記得她的模樣?”
誰說沒有的?
歇洛克沒那自己舉例,第一反應就是傑瑞可以。相似的場景,兩人為此還打了一架。
麵對膽戰心驚的柯林斯,歇洛克發現他是真的希望是凱爾西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