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西終於逮著空檔問清監獄血案是怎麼發生的。“今天,斯沃博達是怎麼下毒的?他從哪裡弄來的毒物?“
“不知是哪一種毒,但它應該是被下在了紅酒裡,喝的人都中毒了。至於他怎麼能成功下毒,那說來話長。”
唐泰斯從半年前說起,斯沃博達六月入獄,他與獄警、其他犯人漸漸熟稔起來,漸漸竟然成了一個特彆存在。
比如監獄裡並不給犯人提供醫療保障。斯沃博達醫術超群,就趁著每天的放風休息,儘力給犯人治療頭疼腦熱。
有醫無藥,他向獄警表示自己在外的財產並未被沒收凍結。希望獄警能將此兌換出來,以而改善監獄裡犯人的生活水平。
因法國時局動蕩,今年伊夫堡監獄新上任的正副監獄長全都得過且過。斯沃博達先接觸了史蒂芬與波頓,又一步步接觸到監獄長,竟是從下至上打通了獄警一係。
於是在半年時間內,伊夫堡監獄有了一個特殊的存在。斯沃博達似是聖人,不吝自己的財產,賄賂獄警們又給囚犯們送食送藥。
監獄裡或有不少人嘲笑過斯沃博達,譏諷他找錯了布道的地方,再怎麼做好事都不能減輕罪行。
“但不可否認,囚犯與獄警都願意監獄多一位仁心仁術的醫生,而不會願意遭遇一個可怕的獄霸。”
唐泰斯回想這半年也覺得不可思議。“斯沃博達就像是上帝派來監獄的聖天使,他與冰冷的監獄格格不入,卻以一己之力改變了這個地方。”
世上真的存在一類人,似是天使降世。
他們能夠輕而易舉洞悉陌生人的需求,不費力氣地博取陌生人的好感,更甚能讓在惡劣環境裡生存的大多數人放下戒心。
“十月末,萬聖節斯沃博達自費買了一箱紅酒。不僅送給了獄警,也說服獄警讓囚犯們都能喝上一杯。說為慶祝萬聖節,讓犯人們能有一次僅此一杯酒的特例。”
唐泰斯聽從法利亞神父的教導,並沒有碰那一杯紅酒。佯裝喝下,實則都吐在了衣袖裡。
斯沃博達能買酒慶祝萬聖節,也就能買酒慶祝聖誕節。紅酒上周就送到島上,這個消息早就暗中傳開了。
人在伊夫堡監獄呆久了,一杯紅酒有多珍貴,那是外麵的自由人不會懂得的無價之寶。
今天中午,包括獄長在內,獄警們先喝起了紅酒。
下午做工時段,除了三位小隊長,犯人們都沒見到其他獄警。紛紛猜測也許獄警們是喝多了。
下午三點四十分,犯人們勞作時段比平時早了一個小時結束。
斯沃博達的乾杯慶祝就此開始。幾個勞作場地的囚犯們都分到了一隻木碗的紅酒。
“當時,斯沃博達還說先喝了這碗,等到補給物資上岸就還有一些啤酒。今晚人人都能再分一些。”
唐泰斯與法利亞神父上次沒喝的酒,今天下午同樣沒喝。兩人的佯裝水平更高了,都不用先假裝將酒入口就能借位直接灌到裡衣上,而從外看不露痕跡。
法利亞神父不喝酒的理由很簡單。
監獄就是監獄,不可能變成溫暖的大家庭。
不論斯沃博達表現得再怎麼像是天使降世,可彆忘了他是以殺人罪入獄。即便暫時找不出他做這些事的動機,暫時也發現不了他彆有居心的證據,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如同荒誕劇般的監獄歡慶乾杯活動,不參加也罷。但要做好偽裝,彆在沒有實力時隨便做特立獨行的人。
說到這點,不得不提伊夫堡監獄的前獄霸奧威爾。
那個彪形大漢因殺人入獄十年,他公然表示過對斯沃博達的惡感,認為那是一種偽善的自我滿足。
斯沃博達從未與之爭執。
這話過去五個月,在萬聖節的前夕,奧威爾在浴室裡淹死了——正臉朝下,臉摔到了自己的臉盆中,被臉盆水淹死的那種淹死。
死法異常荒謬,但物證人證俱無。
奧威爾洗澡會霸占浴室,從來不讓彆人與他共處一室。之後,他被判定是意外死亡。
“當時在浴室外執勤的人是波頓,現在回頭看一定是斯沃博達下的殺手。“
斯沃博達為什麼要殺奧威爾?
可能有記仇的因素,但最重要的是鏟除與他作對的不穩定因素。
自從奧威爾死亡,唐泰斯就意識到斯沃博達的危險性,但沒有想到他能如此瘋狂。
今天提前結束勞作,囚犯們喝下一碗紅酒列隊回牢房。
因為獄警隻剩三個小隊長,隻上鎖了牢房最外側的閘門,各人的房門就沒有上鎖。
原本夜六點排隊吃飯。
獄警也知道休息時段會發生串門鬥毆的情況,但他們手裡有槍不怕無法製服囚犯,而犯人之間隻要不打死就不是大事。
誰也沒想到,半小時後監獄裡發生了一場血案。
喝了紅酒的囚犯們感到了身體異常,有些直接昏厥死亡,有些竭力衝出了牢房想要求援。
近百人朝著監牢的閘門方位而去。
大多倒在了半途,剩下的那些是連滾帶爬地祈求一線生機,但在靠近總閘門時,看到了門另一側的斯沃博達。
有人嘶喊著,讓斯沃博達開門幫忙醫治。
“和半年來的任何一天都不一樣,斯沃博達再也不是積極救死扶傷的醫生。他、在、笑!”
唐泰斯也偽裝成中毒的一員,倒在了地上,看向閘門之外的斯沃博達。
斯沃博達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愉悅,卻讓人倍覺毛骨悚然。那是在笑世人的愚蠢,是在笑世人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
他可以掌握彆人的生,也可以操縱彆人的死。給人以希望,又徹底毀去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讓人帶著絕望離開人世。
“整個伊夫堡監獄,隻是斯沃博達手裡的一個玩具而已。”
唐泰斯說完沉默半晌,監獄裡發生的那一幕幕實在是聳人聽聞。“求饒聲很快就停止了,我身邊的其他人都死了,那個瘋子也就走了。”
之後,唐泰斯去找了法利亞神父,兩人撬開閘門逃了出來,半道發現形跡可疑的波頓。跟著波頓,就遇上了幸運小子。
後來的事,凱爾西基本都知道了。
包括聽到史蒂芬與斯沃博達的爭執,提起瘋狂的斯沃博達挑事地對外發送電報,竟是通知警察監獄被劫。
然而,斯沃博達恐怕沒聽過東方的一句話——天道好輪回。
他把所有人當成玩偶,最終卻死在了自己手上。瞧著真有幾分命運的譏諷。
“是的,命運的譏諷。”
法利亞神父有些恍惚地開口,“任何人都無法絕對操縱命運,更不能算準所有的事情。”
這裡說的不僅是斯沃博達的死,更是對於基督山寶藏的尋找。
由果及因,不難看出斯沃博達掌握了寶藏的藏匿方位,他怎麼會知道的呢?知道的人也不限於斯沃博達。
法利亞神父看向凱爾西,“是瓊,告訴你的小島坐標嗎?她與斯沃博達認識嗎?”
“這也是一個複雜的故事。”
凱爾西化繁為簡講述了三角交換殺人案,瓊是凶手之一,斯沃博達能算作她的導師。
“ 不過,我並不認為瓊知道具體方位,她隻是揣測而無法驗證才會給喬教授去信。而信被轉送到我手裡,我也是僥幸報出了坐標。”
凱爾西又指出,“現在尚未登島,也就尚未驗證那個經緯度是否精準。斯沃博達應該也是有幾種猜測,他才會入獄找神父您驗證什麼。”
驗證什麼?
法利亞神父搖了搖頭,“我自認從未透露半分,但也確實和斯沃博達說過一些話。也許,他是通過排除法確定了方位。”
如今,瓊死了,斯沃博達也死了。
瓊那一支斯帕達留下了什麼寶藏相關的文獻,她又給斯沃博達說過什麼,那已經都成為了秘密,無法再做出精確的考證。
死的死了,活著的還要麵對很多問題。
船隻駛入土倫港。
唐泰斯與法利亞神父已換上船艙裡的船員備用衣,把他們的囚衣燒成灰燼。並且借以船上的炭筆、柴灰等稍稍掩飾了麵容。
下船,入城,購買物資。
旅店吃飯,回房整理儀容再度換裝,三人退房離開出城。
凱爾西有條不紊地安排了一切。
聖誕夜八點。
大多數家庭都歡聚一室,一輛馬車北上,直奔巴黎而去。
駕車的是凱爾西,參照剛剛買的法國地圖連夜趕路。
假設雷斯垂德在場一定會非常驚訝,說好的凱爾西車技很爛呢?怎麼這技術竟如履平地一般?
眼下,提出問題的是唐泰斯。
在得知凱爾西來監獄是為尋找斯沃博達的可疑罪證,他並不驚訝剛剛這位進行了喬裝改扮並報出假名。
“那麼應該稱呼您班納特先生?”
唐泰斯再次確認了一下,言下之意,在洗去了一臉麻子後,凱爾西現在沒有喬裝了嗎?
“對的。”
凱爾西毫無猶豫地點頭,她已換回了日常的裝束。至於有否其他偽裝?就連歇洛克都沒告訴,怎麼可能對旁人坦誠。
凱爾西卻是直言,“現在我換回了真容真名,但您二位恐怕要起一個假名了,或者多幾個假名更好,配上容貌喬裝效果最加。”
法利亞神父忽然問,“您是偵探,我們是囚犯。您就不好奇我們為什麼會被關入監獄,不怕我們其實罪大惡極嗎?”
凱爾西反問,“我是偵探,您二位是囚犯。坐著我趕的馬車,您二位就不怕是被送往警署嗎?”
有些信任來的突然,隻因迸發於危險之中。
在經曆了與斯沃博達對峙,一起逃離伊夫堡監獄,共享基督山寶藏的秘密之後,偵探與囚犯的立場並非絕對。
“當然如果您二位願意說一說過去,給無聊的趕路增加一些人氣,那也不錯。”
凱爾西並非不打算去了解兩人的過去,但事有輕重緩急,現在她是越獄幫凶,趕往巴黎遠離馬賽才是當務之急。
“我們都是被冤枉的。”
唐泰斯說了這句,想起過往重重緊緊握起拳頭,一時陷入回憶沉默無話。
法利亞神父已沒了那些憤恨,“今夜怕是不易談往事,往事不是說就夠了的,隻有大仇得報才行。不如說一說將來,對於那筆寶藏,班納特先生您怎麼看?”
巨額寶藏的分配,應該是一個嚴肅的話題。
凱爾西隨意地說到,“說實話,我對寶藏一點興趣都沒有。”
安靜。
馬車車廂有點安靜。
法利亞神父不能說不相信,凱爾西麵色從容根本就沒把巨寶放在心上,但這話聽著怎麼就有些堵心呢?
“您還是有點興趣比較好。”
法利亞神父微笑,“這讓我比較放心。”
“我懂了,您的意思是給我封口費,多少給一些就夠了。”
凱爾西知道天上不會掉黃金,要分寶藏就要全盤跟進去挖寶,那些零零散散的工作可麻煩了。
先不提這些,有一件事必須告訴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