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036(1 / 2)

連清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遭受了極大的挑戰。

這些天來,S市風雲變幻, 一潭水被整個攪渾, 稍微有些關聯的都免不了擔驚受怕, 擔心自己的利益會受到影響。

連家也一樣,甚至比其他人牽扯更深。

連家位置微妙, 這次爭端的兩方分彆是裴家和蔣家,對於連家來說, 無論他們怎麼選擇,都很艱難。

連清從小和裴俞聲一起長大,直到現在也是關係極好的發小, 他一直毫不猶豫地站在裴俞聲這邊。但自從連老爺子去世, 連氏總部搬到S市之後, 連清的父親卻一直想和方家搭線。

蔣家倚仗的也是方家的蔭蔽,這次剛一出事, 蔣家第一時間就找上了方家。

身在局內,中立從來都隻是一句空話。連清從來沒動搖過對裴俞聲的支持, 但對於父親的態度, 他卻實在沒有把握。

為此,自從事發之後, 連清就一直沒回過連家主宅, 就算必須聯絡, 他也從來沒有和父親透露過什麼。

如果說連家平時還能勉強維持表麵的穩定, 這次的爭端, 就是直接把分歧擺在了明麵上。這種日子對連清來說並不好過, 好在,局勢歸於明朗,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山海莊園被查封,蔣奪出國路斷,直接被收押。蔣家上一輩最大的兩根頂梁柱被查,包括蔣奪的父親。兩人直接被巡查小組帶走了。

至此,蔣家徹底倒.台,再無翻身的可能。

屬於蔣家的一頁已經被翻了過去。

在此期間,方家似乎並未真的向蔣家伸出援手。這一點,連清從父親的態度裡也能窺見一斑——如果方家真的要聯合蔣家對付裴俞聲,連清肯定不會被連家放出來,再去支持他二哥了。

方家有自己的家事要解決。方老五一支擅動家族資源,打著方家的旗號為自己謀利,被方老爺子直接清出祠堂,在族譜上除名。這件事在S市也傳得沸沸揚揚,最終以方五之前做的那些違法事跡被查,鋃鐺入獄而告終。

當斷即斷,絕不姑息。方家自行清理門戶一事,引發了不少熱議。

但真正占據了茶餘飯後閒聊主流的話題,卻還是有關於裴家二少,裴俞聲的事。

裴俞聲初到S市,腳跟沒站穩,人生地不熟,卻是一出手就直接碾碎了蔣家這塊硬骨頭,著實讓人大吃一驚。那些輕視他的人更是目瞪口呆,不得不反思起了自己之前的錯看。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個留學被退學、當兵被退役、乾什麼什麼不行的紈絝子弟,居然會有如此雷霆手段,將一個之前與裴家不對付多年,卻始終勢力穩固的老牌家族給連根拔起,徹底鏟除。

這哪兒是隻能靠家族蔭蔽混口飯吃的紈絝,分明就是裴家下一代板上釘釘的繼承人,未來的主心骨。

之前還曾有不少人疑惑,一向性格剛毅、手段強硬的裴嘯林居然養出了一個一事無成的兒子,這實在不符合裴嘯林的行.事準則。現在再看,他們才恍然,裴嘯林分明已經培養出了一位最好的繼承者。

這位裴二少不止完美承襲了父親的手腕,身上還隱隱帶著裴老爺子當年的風範,深諳韜光養晦、低調行.事的重要性。

一時間,不止是S市,連裴家所在的B城都熱議紛紛。

連清是最興奮的人之一。

和裴俞聲相處這麼多年,他清楚對方的實力,自然也清楚那些流言的惡意。雖然連清知道二哥從來不在意這種事,但現在能親眼看著那群人被啪啪打臉,卻真的是爽到不行。

隻不過這種興奮沒能持續太久,就被擔憂給取代了。

從親赴山海莊園,和蔣家正麵宣戰開始,裴俞聲就幾乎是不眠不休,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連軸轉。智囊團和助理輪流陪著他,B城裴家也在不斷為他提供援助,可不管是誰,都從來沒有見過裴俞聲休息的時候。

連清親曆這場爭鬥,自然知道局勢緊張不容懈怠,他起初還隻是敬佩和擔憂,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擔憂卻逐漸演變成了一種難以言明的驚懼。

這麼長時間的高強度工作,精神和身體都在經受考驗,還要隨時依據形勢及時做出判斷——且情況瞬息萬變,這判斷並無切實依靠,也沒有現成答案能聽從,隻能由裴俞聲自己來決斷。

而一旦出錯,責任也全壓在裴俞聲一人肩上。

如此重壓,還從不休息——人不可能撐得住。

裴二少也不是鐵打的。

連清知道裴俞聲的失眠是老.毛病,可他也清楚,對方之前即使失眠,也並未像現在這樣不要命過。

唯一一次類似的情況,還是在裴俞聲服役剛剛結束的時候。

那是一場連清根本不忍回想的噩夢。

那次,裴俞聲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始終未能獲得有效睡眠。他逐漸變得暴躁、易怒、難以接近,對聲音極度敏感,視周遭一切異動為威脅。

還沒等找到合適的調理方法,裴俞聲就徹底失控了。

裴俞聲所在的住宅被徹底砸毀,三個前來看望他的支隊隊友聯手都沒能將他攔住,連副隊長都被他踹斷了兩根肋骨。

一個經受過係統訓練的退伍特種兵一旦失控,殺傷力根本無法估計。更何況裴俞聲還是最頂尖的那一個——他的單體作戰能力在整個軍區經曆過不止一次的驗證,尋常武力根本無法將他鎮.壓。

除此之外,裴俞聲的反偵察能力、抗藥性和耐力都是頂尖水平,眾人想儘了各種方法,卻都隻是徒勞。

想要在不傷到他的情況下將他製.服,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最後,束手無策的眾人隻能強行將裴俞聲封.鎖隔離,斷食斷水了整整三天,才將徹底耗儘體力的裴俞聲控製住。

那一次的經曆,連清隻是回想一下都覺得冷汗直冒。

然而殘酷的事實已經擺在了麵前——裴俞聲連續不眠的時長已經超過了那一次的記錄,再這麼發展下去,隻能是那場噩夢的重演。

連清不是沒有試圖勸過裴俞聲,可裴俞聲對蔣奪的重視卻已經達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他親手完成了所有步驟,包括本可以由屬下代勞的部分。

蔣家難除,謹慎重視也可以理解。但蔣奪明明隻是蔣家被拔起的第一顆棋子,說白了,哪怕是他爹都不值得這種待遇。

可裴俞聲卻執意親手磋磨蔣奪的意誌,將對方所有希望一個一個打破,一步一步把蔣奪徹底逼瘋。

他幾乎是卡著法律底線來折磨蔣奪。雖然這些手段並不會張揚出去,旁人也隻以為是蔣少自己倒黴,但知曉過程的少數幾人,卻都不約而同的產生了疑惑。

裴二少什麼時候和蔣奪結下了這麼深切的仇恨?

連清也沒能猜透原因。這一場鬥爭最終以裴家的勝利而告終,但勝利者的狀態,卻讓人不得不擔憂。

裴俞聲又開始變得對聲音極度敏感,幾次思考決策時,甚至連周圍有人呼吸所發出的動靜都無法忍受。這和他上一次失控前的征兆極為相似。連清警鈴大作,幾乎是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醫生。

但蔣家的事還沒完全結束,裴俞聲沒時間接受係統.治療,醫生一時也難以找出有效的方案,各種能試的方法都試遍了,最後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病人繼續磋磨自己的身體。

最終,蔣家垮.台,再無回天之力。勝利者終於能享受一下收獲的喜悅和忙碌後的空閒,裴俞聲卻依然沒有休息。

他不是沒時間睡,他是已經睡不著了。

裴俞聲被帶去係統.治療,各種精密儀器輪番使用,卻仍是收效甚微。醫生建議裴俞聲回想一下上次深睡眠的記憶,尋找一下那種感受,嘗試從心理層麵繼續給他舒壓,連清聽了也覺得很有道理。

裴俞聲聽完,卻是沉默不語。

等一回去,他就突然將監視屏給砸了。

還沒等連清弄懂二哥朝監視器發火的原因,他就收到了來自裴俞聲媽媽.的消息。

裴媽媽這段時間遠在國外,分身乏術,隻能委托國內的人幫忙。當年裴俞聲第一次發作時,消息被迅速封.鎖,知情人並不多,裴媽媽不想讓這件事傳播更廣,才找到了連清。

而裴媽媽.的委托,也正印證了連清最不願麵對的憂慮。

——她讓連清聯係安保,調配力量,隨時提防裴俞聲的動向。

這就是要提前準備應對裴俞聲的第二次失控了。

連清實在不想看他二哥再被這麼折磨一次了。可為了大局考慮,他迫不得已,隻能如裴媽媽所言,備好了這個用來對付裴俞聲的隊伍。

隊伍是在一周前備好的,期間連清一直沒有放棄過挽回的機會,卻一直沒能看到情況的好轉。

直到昨天,連清突然接到了裴媽媽.的電話。

玫瑰彆墅內的所有幫工被調離,隻剩下了裴俞聲一個人。彆墅安保係統被改為戒.嚴模式,除非最高權限許可,任何人不得出入。

連清意識到糟了。

二哥把自己鎖在了彆墅裡。

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信號,大概也是裴俞聲最後的理智。連清嘗試著聯係了一次對方,但是電話直接被掛斷,他連再打過去都不敢了。

鈴.聲也有可能會刺.激裴俞聲,讓他感覺到威脅,傷到自己。

許叔回B城處理事務,沒能趕回來。連清就調集了剩餘隊伍,最終選定了天將明的時刻,在這個人體最虛弱的時間攻入彆墅,勢必要將裴俞聲強行控製住。

這是一場格外揪心的作戰。

淩晨五點,連清帶隊來到玫瑰彆墅。彆墅的安保係統就是這支隊伍參與修建的,應對這個,他們也算有經驗。

連清帶著一半隊伍留在前門,戒.嚴模式下的門鈴隻會亮燈發提示,不會發出聲音刺.激病人。連清負責按門鈴吸引注意力,防止裴俞聲注意到後門加緊攻破防禦的另外半支隊伍。

連清也不知道對方還留有多少理智,儘管擁有一個精心籌劃的周密方案,他心裡依然沒底。

但讓連清沒想到的是,門鈴居然真的被人接了起來。

門鈴監控是單向的,連清看不到那邊裴俞聲的狀態,但對方還能接起,就說明還保有一點理智。他連忙將方案裡提前備好的借口說了出來,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把正門打開了。

連清雖然欣喜,卻也不敢掉以輕心,他火速與另外半支從後門闖入的隊伍會和,一同打開了房門。

方案裡設想過很多種場景,連清自己也胡思亂想過很多可能,但不管是誰都未曾料到,門一打開,裡麵出現的居然不是裴俞聲。

彆墅裡竟然還有另一個人在。

安保隊伍愣了,連清也愣了——這個纖細豔.麗、足以令人一眼驚豔的少年分明是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為什麼這人會突然出現在二哥家裡?

再被音箱的外放聲音一嚇,連清差點沒背過氣去。

這是什麼情況,都是三令五申的事了,怎麼還會出這種岔子?!

事發突然,連清一心隻想著裴二少的情況,根本沒注意到麵前少年手上沒有佩戴彆墅內幫工統一使用的通訊手環。

方案就是發到了手環上。少年沒有手環,聽見他的話頓了頓,卻也沒問什麼方案,隻答:“那是音箱的自帶程序。”

連清被氣到不行,匆忙擺手:“快快快,趕緊關了。”

少年轉身去關音箱,連清站在門口,越想越不對勁。身後的隊長也悄悄對他做了個手勢,示意此人疑點頗多,問他要不要先將人控製住,以免影響接下來的行動。

連清思考了一下,擺了擺手,隨後指了指自己。

隊伍進去難免會有動靜,而且還不知道二哥現在何處,若是不小心碰上了,這麼多人突然闖入,很有可能會刺.激到他。倒不如讓連清自己進去,動靜小,也不會讓裴俞聲感覺到被威脅。

這少年看起來纖細又瘦弱,自己一個人也足夠對付了。

連清從隊長那裡接過一張手帕,上麵沾著剛塗抹的乙.醚——這種麻.醉藥物沒法對付裴二少,但對普通人足夠了,按住口鼻捂一會兒就足以讓人喪失行動力。

他將手帕藏在身後,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少年背對著連清,背影看起來格外單薄。

連清走近了,看得仔細,便不由生出些許遲疑。

乙.醚會不會抹多了?

每個人的抗藥性不同,這小孩一看就是弱不禁風的那種,隔著衣服都能看到後背蝴蝶骨的纖細輪廓,讓人忍不住擔心下手太重會傷到他。

畢竟連清還不知道對方身份,選乙.醚也是想先讓人昏睡一會兒,免得妨礙行動,並不是真的想傷害他。

認真考慮過後,連清最終決定動手捂人的時候動作輕一點,時間短一點,儘可能地降低傷寒。

他思考這些的時候,少年還在擺.弄音箱,一直沒有回頭,也沒察覺連清的靠近。

這就大大方便了連清的動作。

悄無聲息走近之後,連清悄悄伸出手,打算從背後直接將人迷昏。他的行動一直很順利,唯獨在手即將越過對方肩膀的時候,連清突然看到少年一抬手,把懷裡的東西扔了出去。

儘管疑惑,但此時情況不容分心,連清沒有停頓,手帕已經捂到了對方麵前——

可不知為什麼,他的手腕卻倏地一涼。

下一秒,劇痛從涼意蔓延開的地方襲來。不及痛呼,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呼嘯的風聲從耳邊劃過,連清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就直接被人抓.住手腕,使了一個流暢又漂亮的過肩摔!

“我卡……啊啊啊!”

一句“我靠”硬生生變了調,連清防禦不及,下意識閉上眼睛,等著那一下慘烈的重摔。

“砰!”

一聲悶響,想象中劇烈疼痛並未出現,反倒是被什麼東西墊住了後背,連清驚愕睜眼,就看見了上方那張堪稱豔.麗卻麵無表情的漂亮小.臉。

“你……?!”

少年沒理他,抽.出墊在他後腦的腳背,後撤一步,走開了,

白手帕輕飄飄落下來,攤在連清的胸口。連清一把抓.住手帕翻身坐起,才看見墊在自己後背的居然是一個柔軟的……貓爪枕?!

這就是剛剛少年從懷裡扔出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