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咳!”
元皓還在不停的咳嗽著,畢竟才一晚上,病情也沒什麼好轉,高大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憔悴。
而龐圖呢,一反常態,根本不似昨日裡那般關心,還一臉不屑的目光。
魏滿親自走過來,無視了龐圖,緊緊拉著元皓的手,十分親切的說:“元先生,你與孤一見如故,若是日後得了空,一定常來看看,咱們走動走動,也好聊天解悶兒,是也不是?你我便不要拘這個禮兒了。”
魏滿如此親切,龐圖越看越是不屑,心中冷笑的想著,自己險些著了元皓的道,這個元皓的城府心機也真是夠深沉的,看你現在得意,等回了燕州,哼……
龐圖如是想著,林讓見他眼底有一些狠色,便知道計劃得逞。
林讓也走過去,遞給元皓一個小瓶子,說:“我聞元先生總是癱咳,想必十分難過,這裡是一些止咳的藥丸,若是咳嗽的厲害,便含一顆。”
這可不是止咳的藥丸,裡麵還加了驅寒治療的藥材,保證元皓到燕州之前,藥到病除,這樣龐圖在狀告元皓之時,才能更加有力。
倒時候陳繼若請人來給元皓診脈,什麼病也沒有,元皓必然百口莫辯。
元皓不知情況,還接了林讓的藥丸,說:“多謝刺史。”
魏滿說:“時辰不早了,孤也不多留你們,上路罷。”
他說到這裡,還親切的擁抱了一下元皓,在他耳邊悄聲低笑,說:“元先生,哪一日若你在燕州待不下去了,大可以回來,孤的魏營,隨時恭候元先生大駕。”
元皓隻是淡淡的說:“多謝魏公美意,可惜……不會有這一日了。”
魏滿笑著說:“誒,凡事……都不要說滿。”
“報——!!”
燕州,府署。
士兵快速衝進來,跪在府署大堂之內,說:“稟主公,謀主龐圖與彆駕元皓,回來了!”
“甚好!”
陳繼歡心的站起身來,來到府署門口,果然看到車隊轔轔而至,當真都回來了。
元皓與龐圖下了馬車,拱手拜見陳繼。
陳繼說:“二位來的正好兒,孤正要與各位將領相商,對抗魏滿的對策,二位也隨孤來罷。”
眾人進入了府署議會大堂,全部落座下來,將領們正在討論該如何對抗魏滿。
一部分將領覺得,魏滿的盟軍陣勢太大,不宜正麵對抗,而且盟軍雖然勝在數量上,卻也有弊端,那便是多股力量,軍心不齊,對於這樣的盟軍,隻需要拖延戰機,讓他們再而衰三而竭,最後達到“躺贏”的目的,根本不需要正麵交鋒,耗儘他們的銳氣便可以。
這也是元皓支持的戰略。
而另外一部分將領認為,如今龐圖帶去了“三公”的檄文,盟軍軍心十分不穩,已經開始潰散,正是時機,應該迎頭痛擊,狠狠的給魏滿一個顏色看看,讓他知道這天下是誰在做主!
這兩邊扛上,正好龐圖與元皓回來,各有各的支持者,也算是勢均力敵。
陳繼本就是個優柔寡斷,有謀無斷之人,這邊也覺得好,那麵也覺得妙,就想聽聽二位謀臣的意見。
元皓拱起手來,說:“主公,臣以為……”
他的話剛說到這裡,龐圖突然“嗬——”的冷笑了一聲,極為不客氣的打斷了元皓的話,說:“主公,元彆駕一定以為,隻要慢慢消磨盟軍的誌氣,不需要出兵,便可以戰勝盟軍,對麼?”
元皓眯了眯眼目,說:“謀主所言正是微臣所想,盟軍心雜,不足為懼,一旦盟軍潰散,魏滿的勢力又怎麼可能真正與主公對抗?這一戰,本可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何還要大動乾戈,勞民傷財,致使百姓積怨呢?主公之所以占據優勢,便是因著善待百姓,主公切不可本末倒置,將數餘年積攢的民心,潰於一旦!”
元皓說得鏗鏘有力,在理在情。
龐圖卻更是不屑,冷聲說:“主公,在卑臣闡述速戰速決的優勢之前,卑臣想先稟明一件事情。”
陳繼說:“哦?是什麼事情?”
龐圖便把元皓在魏營中“假裝生病”,耽誤行程的事情說了一遍。
陳繼一聽,勃然大怒,“嘭!!”的一聲拍在案幾上,說:“竟有此事?!”
龐圖信誓旦旦的說:“元皓串通魏滿,是卑臣親耳聽見,親眼看見,絕不作假!卑臣起初以為,臣與元皓不過是意見相左,政見不和罷了,如今一看,想來並非如此,而是元皓早就……包藏禍心!”
元皓聽了,先是吃驚,隨即慢慢鎮定下來。
陳繼雷霆震怒,說:“元皓!你通敵反叛,可還有什麼話好說!?”
元皓越發的鎮定下來,拱起手,淡淡的說:“卑臣敢問謀主幾個問題。”
龐圖不屑的說:“你問!”
元皓說:“其一,卑臣通敵,謀主如何斷定?”
龐圖回答自如,說:“魏滿待你猶如親生兄弟,護你猶如親身手足,送行之時依依不舍,怎麼看也不像仇敵乾係。”
元皓沒有解釋,繼續說:“其二,卑臣裝病,謀主如何斷定?”
龐圖仍然回答自如,說:“我親耳聽見,魏滿與那刺史密謀,說你未病,隻是想要拖延回歸燕州的時機。”
龐圖說到這裡,眼眸不由晃動了一下,隻覺哪裡有些隱隱的不對勁兒。
龐圖第三次拱手發問,說:“其三,卑臣與謀主共事餘栽,謀主為何儘信敵軍,而不信自己人?”
龐圖聽到他這般說,心中一震……
這不對勁的地方,豁然水落石出。
龐圖回答的問題,都是魏滿怎麼怎麼樣,沒有一個是元皓做的,無論是親如手足兄弟,還是裝病的事情,全都出自魏滿。
若說這是陷害,也不過如此。
龐圖一時間有些猶豫,他已經參破了魏滿的詭計,但“刀”架在元皓的脖頸上,元皓平日裡得罪的人可不隻是龐圖一個人,其餘人等又怎麼可能放過元皓?
瞬間有幾個人站出來,說元皓通敵反叛,請求陳繼將他問斬。
“主公!如今三公檄文已至,盟軍軍心不穩,正是潰散盟軍的大好時機啊!”
“正是啊主公,元皓三番四次阻撓出兵,必然已經與魏滿串通一氣!”
“元皓投敵,請主公問斬元皓,以正軍威!”
“問斬元皓!”
“問斬元皓!”
一時間府署之內喊聲衝天,元皓長身而立在議會大堂之中,目光淡然,氣定神閒,大有一種生而無懼之感。
陳繼“嘭!”的一拍案幾,說:“好你個元皓,魏滿小兒點名令你去魏營的時候,孤便覺得不對勁兒了,如今證據便在眼前,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元皓淡淡的回答:“臣……無話可說。”
“好好好!”
陳繼震怒非常,說:“來人!即刻問斬元皓!”
“且慢!”
陳繼剛剛發令,哪知道龐圖突然站出來,打斷了陳繼的命令,拱起手來,眼神有些慌亂。
陳繼震驚的說:“龐圖,你這是何意?為何阻撓於孤,元皓這個細作便是你揪出來的,孤要將他問斬,有何不可?”
龐圖已經知曉自己中了圈套,但元皓偏偏是眾矢之的,情勢偏離了龐圖的預料,如果元皓真的死了,可以說是正中魏滿下懷,也圓了龐圖多年來的念想。
隻是……
隻是龐圖心中隱隱有些揪心,元皓帶的是赤膽忠心,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倒成了自己的過失。
龐圖支吾了一聲,眼眸微動,說:“主公,元皓此人,到底是天下名士,早已名揚千裡,如今主公突然問斬元皓,恐怕……會引起其他名士的恐慌,對主公不利。再者……這眼下正要對抗魏滿小兒,正是用人之際,因此卑臣以為,不若將元皓暫且收押,打入監牢,等日後再做發落。”
陳繼一想,也對,他素來注重民心,效仿聖賢,招攬名士,如果名士都害怕了他,豈不是無人歸順?
陳繼便說:“好,那就依你,即刻將元皓打入天牢,好生看管!”
龐圖聽到陳繼發令,狠狠鬆了一口氣。
轉瞬便有幾個士兵湧入府署議會大堂,將元皓拿下,押解著往外而去。
元皓沒有掙紮,隻是默默的隨著那些士兵離開,離開之時,側頭淡淡的看了龐圖一眼。
龐圖低垂著頭,看似在主公麵前十分本分,其實他心裡是有一些不安,不敢抬頭與元皓對視……
盟軍營中。
魏滿從營帳外大步走進來,笑著說:“林讓,你果然料事如神,燕州探子回稟,元皓已經被陳繼拿下了,此時押解了起來,準備候審。”
林讓點點頭,說:“如此說來,龐圖已經看出來了。”
魏滿一時沒明白,說:“看出什麼了?”
林讓將醫典放下來,看向魏滿,解釋說:“魏公以為,依照陳繼的性子,如果元皓被按了一個投敵的罪名,還能活到現在不成?”
魏滿恍然大悟,說:“是了,依照陳繼的秉性,定然立時斬了他。”
林讓說:“正是如此,陳繼沒有殺元皓,說明龐圖已經看出來,他自己中計了。”
龐圖看出來,元皓是無辜的,元皓沒有問斬,但還是下獄了,這也在林讓的意料之中。
畢竟龐圖與元皓有仇,元皓遭逢大難,龐圖不說落井下石,也絕對不會出手相救,如今元皓身在監牢,可以說是龐圖的不安作祟,才救了元皓一命。
林讓說:“元皓下了獄,陳繼身邊再無人勸阻於他,魏公大可以安心取勝。”
魏滿還未來得及歡心,就在此時,薑都亭突然從外麵“殺”了進來,也沒有稟報,“嘩啦”一聲,直接掀開帳簾子,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了進來。
魏滿:“……”
魏滿揉了揉額角,咬牙切齒的說:“薑都亭……孤看孤是太由著你了,兩次三番的不稟報就進來,你當這裡是你家宅邸呢?”
薑都亭臉色肅殺,似乎沒空與魏滿吵架,說:“主公,盟軍有幾位將領,準備打道回府,正吵著要走人。”
“什麼!?”
魏滿“噌”的站了起來,就狠狠踹了一腳案幾,說:“豎子!”
日前龐圖帶來了“三公”檄文,聲討魏滿專權跋扈,盟軍本就軍心不合,一方麵嫉妒魏滿做盟主,一方麵又害怕魏滿真的打敗了陳繼,會獨攬大權。
大家看到檄文,不管是真是假,正好信以為“真”,找到了機會,吵吵著要走人。
軍心被檄文一激蕩,馬上分崩離析,斯時便要崩盤。
薑都亭來回稟的時候,有幾個將領已經收拾行囊,準備走人了。
魏滿陰沉著臉,林讓卻不怎麼在意似的,氣定神閒,站起身來說:“去看看。”
三個人走出了營帳,便看到司馬伯圭持著長槊,立在營地大門口,正在阻攔那些將領率兵撤退。
“司馬伯圭,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阻攔我們?!”
“就是,我們與你主公平起平坐,你一個小小的雜號將軍,也敢攔住我等去路?”
司馬伯圭一臉冷漠,橫著長槊,說:“伯圭奉命值守營門,無有盟主印信,無論是誰,一律不得出營,否則……按叛逃處置!”
司馬伯圭本就生得高大俊朗,如今這麼執槊而立,更是說不出來的氣派雄氣。
那幾個將領理虧,也不敢與司馬伯圭真的叫板。
就在此時,突聽一個笑眯眯的聲音說:“各位,這是怎麼的,聚會麼?”
眾人聽到聲音,回頭一看,不由“嗬——”的齊刷刷抽了一口冷氣,是魏滿!
魏滿負著手,幽幽的走過來,麵上掛著他的招牌笑容,笑得十分隨和,看起來是個很隨便之人似的,但笑容不達眼底,眼神裡濃濃的冷漠與疏離,帶著一股肅殺之氣,這麼一對比,司馬伯圭的冷漠倒顯得親和了許多。
那幾個將領吃了一驚,本想偷偷逃跑的,哪知道竟然撞在槍口上。
魏滿笑眯眯的說:“各位,這麼著急,做什麼去啊?今日也沒有采買的活計,大家這是……?”
其中一個將領硬著頭皮說:“盟主,是這樣兒的,您也知道,這些日子多雨,我管轄的地方連年水災,這不是麼?就在昨日裡,我郡功曹史送來了文書,說是又開始洪澇了,我必須回去管上一管啊!”
他說著,似乎眼看魏滿臉色越來越差,便趕緊說:“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對人主與盟主,絕無異心啊!若不然這樣,我帶一隊兵馬離開,剩下……剩下兩千精銳,留給盟主,單憑盟主驅使!”
“兩千?”
魏滿都被他逗笑了,說:“兩千兵馬?你是覺得兩千兵馬,夠討伐陳繼的麼?”
那將領一陣尷尬,說:“這……我這也是沒有辦法,能留下來最多的兵馬也就是這些了,還請盟主體恤啊!”
他這麼一說,旁邊幾個將領立刻應和,說:“盟主,您有所不知,昨日我接到急報,說是我們郡中土匪馬匪橫行,都是那些落草為寇的逃兵,當真是可恨,見著百姓便搶掠無度,百姓是苦不堪言,但我帶出來的兵馬太多,以至於郡中無法剿匪……這,所以我就想,先帶回去一部分兵馬應對馬匪,也留個兩千兵馬,單憑盟軍驅使!”
有一有二,自然有三,這個說郡裡鬨水災,那個說國裡來了馬匪,又有人說州中疫病橫行,都必須要走一趟。
一時間大家都有理,五六個將領都要撤兵離開,本是幾萬人的兵馬,隻留下至多兩千人,甚至還有一千人,不到一千人的。
這麼零零總總算下來,幾十萬大軍,最後愣是隻剩下一個零頭。
魏滿如何能不生氣?
他們雖然分化了陳繼的內部,令元皓下獄,但陳繼也分化了盟軍,讓盟軍崩盤,如此兩敗俱傷,情況十分不利。
魏滿心中的怒火本就旺盛,這些將領一開口,就跟澆上了油一般,“劈裡啪啦”的燃燒起來,仿佛要吞吐天地!
就在魏滿即將發難之時,林讓卻氣定神閒的走出來,淡淡的說:“天災本就在所難免,各位將領想要撥兵回去,也無什麼不可,情理之中的事兒。”
林讓一開口,竟然為對方說話,魏滿登時有些詫異的看著林讓。
林讓又說:“隻是這……將軍們要走,留個一兩千的兵馬,零零散散的放置在這裡,也不是很妥當。”
他剛說完,將領們便哭窮,說:“刺史,不是我們糊弄您,我們是真的沒有多餘的兵力,咱們郡人口本就少,沒有多少壯丁,若是再多留人馬,這可……”
將領的話還未說完,林讓已經打斷,說:“將軍誤會了,我的意思是,留下一些兵馬是將軍的拳拳之心,但唯恐將軍自己多有不便,盟主溫仁,也不在意這些,隻要將軍們有心便可,至於兵馬……還是都帶走罷。”
“什麼?”
“都帶走?”
“我們當真可以全都撤走?”
將領們吃驚不已,彆說他們了,魏滿也吃驚不已,如果留下這些兵馬,好歹有幾萬人,雖不是大數目,但絕對不小。
林讓一開口,竟全都遣散了?
魏滿趕緊拉住林讓,低聲說:“你怎麼想的?留下人馬總比不留的好……”
林讓抬起手來,製止了魏滿再說下去,低聲說:“魏公稍安勿躁,這些盟軍留下兵馬,多半也不會聽憑盟主調遣,反而留下來不少毒瘤,恐怕繼續擾亂軍心,不若全都打發了。再者說了……”
林讓頓了頓,眯起眼目說:“魏公與陳繼一戰,本就是你們二營的戰役,如今元皓下獄,陳繼大方針便是錯的,並不足為懼。盟軍散了也好,如此若能戰勝,功勞豈不全是魏公的?”
魏滿一聽,原來林讓已經胸有成竹,穩操勝券。
雖林讓都沒說出謀劃如何,但魏滿偏生十分信任他,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瞬間不做猶豫,鎮定了下來。
林讓揚起一張溫柔的笑容,麵對著那些將領們,說:“各位將軍要離開,盟主不但不會阻攔,反而要為將軍們設宴、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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