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讓挑了挑眉。
魏滿氣得瞪了一眼林讓,說:“為何要替龐圖擋刀?平日裡的聰明勁兒都跑到那裡去了?若是孤沒有及時相救,你知道自己已經重傷了麼?!那龐圖的顏色也就一般般,還不及廬瑾瑜十分之一,你就甘心為龐圖受傷了?”
林讓聽著魏滿的數落,不知怎麼的,似乎有點戳林讓的笑點,竟“嗤——”一聲笑了出來。
魏滿險些翻白眼,捏住林讓的下巴,說:“不許笑,嚴肅些。”
林讓板住臉,說:“讓就知魏公能救讓,隻不過做一個假動作罷了。”
魏滿說:“假動作也不許,若是孤沒來得及呢?那你還不是……”
要受傷!?
魏滿的話還未說完,林讓已經幽幽的說:“讓信魏公。”
魏滿:“……”
一瞬間,滿腔憤怒都變成了滿腔熱血,林讓真是會撩人。
魏滿眼神有些深沉,說:“你自己說,今天是不是該罰?”
林讓麵無表情的看著魏滿,眼神之中毫無畏懼,說:“該怎麼罰,還不是魏公說了算?”
魏滿當真是忍無可忍,林讓又一本正經的撩自己。
就在魏滿打算不忍下去的時候,營帳外麵傳來龐圖的嗓音,說:“龐圖拜見魏公,拜見魯州刺史。”
林讓眼眸一動,說:“看來沒時間了。”
魏滿:“……”
龐圖來的真是時候,正巧打斷了魏滿的懲罰。
龐圖從營帳外麵走進來,立刻屈膝擺在地上,叩頭說:“龐圖多謝魏公與刺史的救命之恩。”
魏滿“哼”了一聲,頗為傲嬌,似乎不打算理會龐圖。
林讓卻說:“龐先生不必多禮,起來罷。”
龐圖慢慢站起身來,因著太過虛弱,險些眼一花直接跌在的地上。
林讓一把扶住龐圖,將人慢慢扶到席間坐下來。
魏滿一看他那小心謹慎的模樣,心中就有氣,抱臂環胸,又是哼了一聲。
龐圖被林讓扶著,略微“嘶……”的抽了一口冷氣。
林讓低頭一看,原是龐圖有傷口,卻沒有包紮,隻是洗漱換了一身衣裳罷了。
林讓便對魏滿說:“勞煩魏公幫我把醫藥箱拿來。”
魏滿冷冷的哼哼了一聲,說:“憑什麼?孤不去。”
林讓沒有再說話,轉頭看著魏滿,魏滿似乎頂不住林讓的目光壓力,還是乖乖站起來取了醫藥箱,不情不願的遞給林讓。
林讓打開醫藥箱,卷起龐圖的袖口,給他處理上藥。
龐圖眸子微動,似乎有些感動,說:“多謝刺史。”
林讓說:“沒什麼好謝的,我也隻是惜才罷了。”
龐圖輕笑了一聲,多半是自嘲,說:“惜……才?小人乃是敗軍之將,有何才華,可讓刺史大人稀罕的?”
林讓說:“你的確是敗軍,但縱使如此,龐先生的才華也是可圈可點的,不能一筆抹殺,不是麼?當年龐先生幫助陳繼奪下燕州、平定燕州,才奠定了如今陳繼的大勢力,陳繼能有今日的成就,也多半是龐先生的功勞,難道不是麼?”
難道……
不是麼?
龐圖又是自嘲的一笑,當然是了,龐圖幫助陳繼平定燕州,讓陳繼從一個小小的太守,變成了州牧,而且勸說陳繼籠絡民心,愛惜百姓等等。
陳繼今日的成就,脫不開龐圖的功勞。
隻可惜……這一切終成泡影,龐圖已經無法回到陳營。
就算如今他離開了土匪的魔掌,回到陳營也是一個死字,躲不開逃不掉的。
龐圖似乎多有些感歎,已經更沒有了昔日裡那般囂張跋扈,刻薄的棱角也被磕掉了不少。
林讓似乎看透了龐圖的絕望,淡淡的說:“這世上之人,性情大有不同,有喜怒不行於色之人,有平靜淡泊之人,也有忠肝義膽之人,衝動血性之人,各自都有各自的有點長處,龐先生無需自棄自輕。”
龐圖有些吃驚的看向林讓。
林讓正巧給他全部包紮好,說:“每日換藥,儘量不要沾水。”
龐圖點頭答應下來。
林讓收拾好了藥箱,淡淡的說:“龐先生若沒有什麼事兒,可以走了。”
龐圖便站起身來,說:“小人先回帳了。”
林讓卻搖頭說:“不是回帳,是離開。”
他這一句話,何止是龐圖,連魏滿都吃了一驚。
林讓又是交錢贖人,又是給龐圖擋刀的,不都是為了將龐圖收歸麾下麼?
如今卻叫龐圖離開。
龐圖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麵容,吃驚納罕的說:“刺史的意思是……我可以離開魏營了?你們不……不留我?”
林讓淡淡的說:“我們救龐先生,純粹是因著敬重龐先生的忠肝義膽,愛惜龐先生的才華橫溢,沒有彆的意思,並不是想要趁火打劫什麼。”
龐圖越聽,心中越是感動,尤其與陳繼的作為對比起來,林讓與魏滿瞬間變成了神仙。
林讓繼續說:“因此……是去是留,龐先生自己做主。”
龐圖一時間沒有說話,營帳中靜悄悄的,林讓與魏滿的目光都注視在龐圖身上。
陳繼已經放棄了龐圖,想要借刀殺人,處死龐圖,而身為仇敵的林讓與魏滿,卻出錢贖了龐圖回來,不止如此,林讓還差點因為他受傷……
這兩麵幾乎沒有對比性。
龐圖該何去何從,似乎毫無懸念。
隻是龐圖感動之餘,心底裡到底有些絕望,已經被潑了十足的冷水,龐圖有些心灰意冷,如果可以,他不打算再留在官場,或許去隱居,或許去做商賈,或許碌碌無為平平靜靜的過完下半輩子,怎麼樣都好。
龐圖思慮了片刻,拱起手來,深深作揖,說:“多謝魏公,多謝刺史救命之人,龐圖無以為報,那龐圖……便告辭了。”
他說著,轉身便要離開。
魏滿吃了一驚,看向林讓,立刻給他打眼色,你這是頑脫了罷?
按理來說,龐圖感激之餘,應該留下來出謀劃策,幫助他們對抗陳繼,把陳繼與燕州的老底兒全都交代出來才是。
怎麼……
怎麼就這樣走了?實在太不按套路辦事兒了罷?
果然,魏滿心想,龐圖就是個白眼兒狼。
“且慢。”
龐圖剛要走出營帳,林讓立刻開口了。
龐圖打起帳簾子的手慢慢放下來,轉過頭去,說:“怎麼?刺史大人一言九鼎,難道說出來的話,還能反悔不成?”
林讓笑眯眯的,擒起了溫文爾雅的微笑,說:“怎麼會是反悔呢?我堂堂魯州刺史,說出去的話,倘或收回來,那實在太過難堪了不是麼?”
龐圖疑惑的說:“那這是……?”
林讓保持著“瘮人”的微笑,說:“龐先生的確可以走了,但是您可能忘了一點子,那就是向馬匪交的贖款,龐先生是不是應該先還給我們,然後再行離開?”
龐圖一愣,贖款?
林讓舉起纖細修長的手掌,晃了晃,說:“五百萬錢,說起來這數目還不老小,我們魏公雖十分有錢,但從不亂花錢,十足的持家有道。”
魏滿:“……”突然被表揚,但聽林讓的口氣,怎麼怪怪的?
林讓笑眯眯的說:“龐先生是不是應該還完錢再走?欠了債揚長而去,對龐先生的名聲也不好,免得傳出去被人恥笑不是。”
龐圖被噎住了,臉色漲紅起來,自己如今都被主公遺棄了,身無長物,哪裡還有錢財?
龐圖拱起手來,冷聲說:“不瞞刺史大人,小人如今身無長物,隻剩下喝西北風的本事兒,也不知該怎麼還刺史大人這筆錢財。”
林讓說:“你不知道,本刺史知道。”
龐圖打斷了他的話頭,說:“不是小人不知天高地厚,隻是這謀臣的活計,小人是再也不想做了,刺史大人若是想小人改投魏營,為魏公出謀劃策,怕是要打了水漂兒。”
不是龐圖多麼忠心陳繼,而是龐圖心灰意冷,已經沒有了鬥誌,如何還能輔佐什麼人?
魏滿見龐圖不識抬舉,臉色不甚好看。
林讓卻不見生氣,溫溫吞吞的說:“龐先生多慮了,這除了腦力勞動之外,體力勞動也是可以還錢的。”
“體力勞動?”
龐圖奇怪的看著林讓,魏滿心頭一突,總覺得林讓的目光有些陰險,難不成林讓真的對龐圖“心懷不軌”?
就聽林讓說:“打今兒個起,龐先生便在魏營之中做仆役,倒一碗水,給你一枚五銖。龐先生您想想看,如此一來,你隻需要倒五百萬碗水,便可以還清債務,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處啊。”
龐圖:“……”
魏滿:“……”
魏滿本以為林讓對龐圖的顏色有什麼不軌之心,這麼一聽,什麼不軌,完全是消遣龐圖……
說起來,魏滿突然覺得這龐圖還有些可憐兒。
龐圖怔愣在原地,瞪著林讓久久不能回神兒,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氣得略微有些結巴,說:“你……你這人怎麼?我也沒叫你來贖我,如今你叫我走,卻、卻又這般言辭威脅,你……豈是大丈夫所為?”
林讓見他結巴起來,隻覺更是有趣兒,慢條條的說:“龐先生,話可不是這般說的,你的主公遺棄你不管,我們好心籌錢救你,五百萬錢,又不是小數目,你如今得了救,卻說一句也不是你叫我們來贖,這讓人聽起來,是不是……略微狼心狗肺了一些?”
龐圖:“……”
想他龐圖,三十年來順風順水,做到一軍謀主之位,什麼大陣仗沒見過?但林讓這般無賴的陣仗,他真的沒見過。
而且聽起來還是林讓更有些道理。
不管怎麼說,林讓與魏滿都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已經得救,才說沒讓你們拿錢來贖,這話還真是不中聽。
龐圖急紅了臉,杵在原地不說話。
林讓撣了撣自己的袖袍,氣定神閒,頗為悠閒的說:“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都可,看龐先生怎麼選了?是當謀臣,還是當使喚丫頭。”
“丫……丫頭?”
龐圖當真是被林讓給氣笑了,一甩袖袍,卻碰到了自己的傷口,疼得“嘶……”抽了一口冷氣。
龐圖也是個硬骨頭,尤其他囂張跋扈慣了,今兒個算是碰到了對手,便冷笑一聲,說:“既然刺史這麼想留龐某,那龐某就但憑刺史驅使,端茶倒水了。”
魏滿不由笑了一聲,心想著龐圖也是執拗,跟林讓耗起來了,就不歸順,上趕著端茶倒水。
不過,一切和林讓執拗的人,那都是自取其辱,魏滿是深諳此間道理……
林讓輕微撫掌,說:“好,一言為定,咱們也不歧視體力勞動者,不聰明,那就多乾活兒罷。”
龐圖:“……”說誰不聰明?!
龐圖自小是被誇到大的,還從沒聽誰貶低過他,心裡那叫一個氣,但隻能讓自己忍耐,千萬不能中套。
他是打定了主意,絕對不歸降魏營。
林讓沒有強求,說:“那從明兒個起,便上工罷,來者是客,龐先生又有傷在身,今日便好生歇息,體會體會最後的清閒。”
龐圖也不跟他多廢話,轉身便出了營帳,走了。
魏滿見龐圖那囂張模樣,說:“是該好好搓搓他的威風,讓他知道天高地厚。”
林讓點頭說:“魏公這就放心罷,陳繼如今兵敗一次,必不敢貿然前行,咱們趁著這個時機,套牢了龐圖,還愁挖不到陳營的軍機要密麼?”
魏滿一笑,刮了林讓鼻梁一記,說:“數你鬼主意最多。”
他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說:“是了,要不要孤幫你整治整治龐圖?”
林讓搖頭,說:“不必魏公出手,這活計,不適合魏公,魏公還是繼續保持主公的威嚴罷,這種事情,應該交給不在乎名聲的紈絝去做。”
魏滿以前也是紈絝,年輕之時在玄陽京城裡可是很出名的紈絝子弟,隻不過如今做了盟主,又做了驃騎將軍,雖輕佻無威儀,但總要端一端主公樣子才是。
魏滿眯起眼目說:“你說的……紈絝,是誰?”
林讓一笑,似乎有意賣關子。
龐圖回了營帳,氣哼哼的和衣閉目躺下,心想著魏營欺人太甚,自己這是著了道,絕不會供他們驅使。
再者說了,龐圖算是看清楚了這些主公們的嘴臉,心灰意冷,因此再不想歸順與誰,等倒完了這五百萬碗水,自己便歸隱山林。
五百萬……
倒一碗水一枚五銖,一共五百萬錢的債務,龐圖一想,登時眉毛擰在一起,煩心的很,把被子往自己頭上狠狠一蓋,不小心碰到了臉上的傷口,“嘶”了一聲。
龐圖這般煩躁著,沒來由便想到了深陷圇圄之中的元皓。
自己離開陳營之時,誌得意滿,還在元皓麵前放下了狠話,如今一切歸為泡影,輸乾淨了顏麵。
龐圖苦笑一聲,喃喃的說:“如今元皓應該也知道我的處境了罷,怕是丟人丟到家了。”
龐圖轉而又想,自己失利,元皓是否該被放出來了?得到了陳繼的重用?
隻是想了又想,覺得不太可能,陳繼失利之後必然牽連很多人,把怒氣轉嫁在他人身上。
“也不知……他到底如何了。”
龐圖心裡千回百轉著,腦袋昏沉沉,很快便睡了過去。
“龐先生!”
“龐圖!”
“小圖兒!”
龐圖還在睡著,隱隱約約中了魔障一樣,陷入了噩夢之中,好像聽到有人叫自己,還是花式叫法,什麼小圖兒都出來了。
龐圖“嗬——”了一聲,猛地掙紮而起,營帳中昏暗暗的,燈火已經熄滅了,帳外卻還沒有天亮,一切都籠罩在灰蒙蒙之中。
“圖兒!小圖兒出來乾活了!”
龐圖還以為是噩夢,沒成想睜開眼目,還是能聽到那鬼叫的吼聲。
趕緊整理衣袍,龐圖下了榻,“嘩啦!”一聲掀開帳簾子,便衝了出去。
隻見帳外站著三個人,其中打頭的便是昨日裡叫自己走,卻耍無賴的魯州刺史林讓。
而後麵一左一右,仿佛兩大護法一般,自然是林讓千挑萬選的紈絝。
紈絝中的佼佼者,也是今日難為龐圖的得力“幫凶”。
魏滿的從弟魏子廉,還有大名鼎鼎的吳邗太守楊樾。
兩個人笑眯眯的站在林讓後麵,打量著鬢發微亂的龐圖。
魏子廉笑著說:“這龐先生長得我見猶憐,做粗使真是難為他了。”
楊樾與魏子廉倒是一拍即合,附和說:“正是如此,你看這細皮嫩肉的,定然沒做過什麼粗使,也不知他做不做得來。”
龐圖被兩個人品頭論足,那怒氣騰騰的冒上來,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得強自忍耐著。
林讓等魏子廉與楊樾品評完了,這才對龐圖招了招手,那動作就像是召喚小蠻一樣,說:“我兒,快彆磨蹭,上工了。”
龐圖:“……”誰是你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一朝成為死太監》開坑~在新文留爪的小天使們都有紅包掉落~歡迎收藏歡迎看文,戳專欄就可以看到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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