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讓說出如此無賴之話, 元皓倒是淡然的多, 臉色都沒什麼太多的變化,一臉坦然的看著林讓。
元皓還拱手說:“刺史為了龐先生,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甚至不顧自己的名聲,卑臣佩服、佩服。”
魏滿:“……”你可能想多了,林讓他向來如此。
元皓對林讓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林讓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元皓的“膜拜”, 一點子心理負擔也沒有。
魏滿忍不住插話說:“如今便有個問題, 你已經答應了龐圖離開,該如何把他留住?”
林讓淡淡的說:“這……還不簡單麼?”
魏滿聽林讓的口氣,就知道有一點點微妙,果然,林讓說:“軟的不行,咱們不會來硬的麼?”
龐圖幫助魏營招攬了元皓, 按照約定, 龐圖已經更可以離開。
這一次果然沒有人阻攔於他,龐圖稍微有些不適應。
轉念一想,也是如此,如今魏營得到了元皓這樣的奇才, 必然不會將自己放在眼中, 相對比元皓起來,自己的確是遜色的,而且平日裡得罪了不少人, 恐怕魏營對自己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龐圖一想到這裡,隻覺心裡酸澀得不得了。
魏滿與林讓這算是卸磨殺驢麼?
“呸呸。”
龐圖趕緊啐了一口,暗暗的心說,誰是驢?
龐圖收拾了行囊,其實也沒什麼行囊,慢條條的準備出發,決定今日便走。
他支著耳朵聽了半天,營外隻聽到了眾人恭維元皓的聲音,進進出出的腳步聲,還有練兵的口號聲,根本沒有半點子著急自己的聲響。
龐圖心裡千回百轉,像是自己這樣的人,輸了戰役,還被落草為寇的馬匪扣留,心高氣傲,卻沒什麼本事兒,或許再無人肯挽留了罷?
龐圖這麼想著,已經將東西收拾好,長身而起,拎著自己的行囊準備出發。
他掀開帳簾子,走出營帳,登時“嗬——”的一聲,嚇了一跳。
不為彆的,帳門前竟有人,而且還貼著帳門站,龐圖一頭便撞在了他的胸口上,連忙捂住自己鼻子,後退了兩步。
抬頭一看,並不是龐圖想見到的人,而是魏滿的從弟魏子廉。
魏子廉笑眯眯的站在帳門口,擔心的說:“龐先生,沒撞壞你罷?”
龐圖趕緊擺擺手,捂著自己的酸鼻,感覺眼淚都要給撞下來,悶聲悶氣的說:“無妨……魏公子怎麼會在此處?”
魏子廉笑得那叫一個“風流倜儻”,說:“我聽說你要走了,咱們好歹做了這麼些天的友人,特意來給你送送行。”
友人?
那時候魏子廉和楊樾一副紈絝模樣,整治自己,也叫作友人?
龐圖的腦袋差點給魏子廉氣掉了。
但轉念一想,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何必計較這些呢?
魏子廉說:“龐先生,之前多有得罪,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會介意罷?”
龐圖便十分虛偽的笑著說:“怎麼會介意呢?我知魏公子也是一片好心。”
魏子廉將一個包袱拿出來,遞給龐圖,說:“我知你還在生氣,不過……過了今日,興許我們也不會再見,這是送你的盤纏,一路上吃點好的,或許氣也就消了。”
龐圖心中冷笑一聲,心說我龐圖是那麼好用錢財收買的……嗎?
他想還沒想完,“豁朗!”一聲,包裹就落在了龐圖的懷中,差點給壓殘廢。
那包裹看起來很小,放在龐圖懷中,還有一塊拳頭大小的東西飛了出來,“哐哐哐!”的掉在地上,彈跳起來。
金子……
拳頭大小的金子。
這一包袱都是這樣的真金白銀,看的龐圖隻覺自己沒見過世麵。
果然……
這些盤纏真的能讓人氣消。
龐圖自覺不是沒見過世麵之人,跟著陳繼,做了謀主,但他這一輩子的糧俸加起來,也沒懷裡的盤纏多。
不得不說,魏子廉出手當真是闊氣非常了。
魏子廉說:“龐先生這麼文文弱弱,手頭上有點錢財也好,不然我可真是不放心。”
他說著,又看了看天,說:“天色不早了,龐先生儘快上路罷,我送送你。”
龐圖一陣感歎,沒成想臨了臨了兒,竟然是魏子廉在給自己送行,而其他人呢?
龐圖想到這裡,心口一突,突然覺得有些個不對勁兒。
怎麼?自己這想法,難道是期盼著旁人來給自己送行?
難道是期盼著元皓來給自己送行?
不不不……
龐圖趕緊搖頭,自己絕對不是這麼想的,元皓是自己的死敵,根本不需要他來送行。
若是他來送行,估計也是嘲諷,龐圖才不想自討沒趣兒。
龐圖與魏子廉並肩而行,慢慢往營地大門去,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就在此時,突聽身後傳來“等一等!且慢!”的喊聲。
龐圖心竅一動,立馬回過頭去,卻沒有看到元皓,而是一個人快速從遠處跑過來。
楊樾……
這又是魏子廉,又是楊樾的,兩個紈絝都聚齊了。
楊樾從遠處跑過來,笑著對龐圖說:“龐先生,我來為你送行了。”
龐圖低聲自言自語說:“不來也行。”
楊樾說:“什麼?”
龐圖咳嗽了一聲,臉上笑眯眯的說:“我是說……還有沒有人來為我送行?”
楊樾想了想,說:“沒有了啊!”
龐圖:“……”太爽快了。
楊樾還插刀說:“我是與魏公子商量好了,之前與你多有誤會,但也是情勢所逼,所以今日為你送行,把誤會說開了也好,其他人……其他人都在準備元先生的接風宴,可能是沒空兒。”
龐圖一聽,元皓還有接風宴?
也是,元皓可是能才,進入魏營,魏公怎麼也要給他接風洗塵的。
魏子廉可是個商人出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兒那叫一個厲害,看到龐圖的臉色,瞬間就破解了他的心聲。
故意笑著說:“龐先生……是在等什麼人來送行麼?”
龐圖一驚,連忙擺手說:“沒有,自然沒有。”
龐圖浮誇的看了一眼天色,說:“我要出發了,多謝二位踐行,今日一彆,恐無相見,各自保重!”
他說著,一甩袖袍,立刻毫無留戀的轉頭便走,大步離開了魏軍營地。
楊約莫著自己下巴,與魏子廉勾肩搭背的站著,看著龐圖的背影,說:“魏公子,我怎麼覺得……龐先生這背影兒,有點落寞?”
魏子廉笑了笑,說:“何止是落寞啊。”
龐圖走後,楊樾被虞子源揪走,魏子廉便前往盟主營帳,稟報消息。
魏子廉走進去,林讓說:“龐圖走了?”
魏子廉點頭說:“已經走了。”
他說著,似乎有些疑問,說:“既然大嫂你……”
他的話還說了一個開頭,就被林讓幽幽的抬眼盯了一下,立刻慌不迭的改口,說:“既然大哥你這麼看重龐先生,為何不讓他留下來?還讓子廉去送什麼踐行的盤纏,這是何意呢?”
林讓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醫典,說:“龐圖是個欺軟怕硬的,你總是哄著他,那是絕技不行的,所以咱們要想個法子,設個圈套,讓龐圖自己乖乖的鑽進來。”
魏子廉一聽,撫掌說:“大哥一定想到了什麼好法子?”
魏滿看他們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他以前覺得自己特彆不穩重,輕佻無威儀,如今對比起林讓與魏子廉,突然覺得自己根本就是魏營的主心骨兒,毫無疑問了。
林讓說:“我不是讓你給了龐圖盤纏麼?龐圖心灰意冷,這一路必然是回老家‘種田’,他這些年嬌生慣養習慣了,有了盤纏肯定要住店罷?我們便找個人‘碰瓷兒’他。”
碰瓷兒?
這詞語對於魏子廉來說,新鮮的很。
但也形象的很。
林讓把計劃說了一遍,魏子廉立刻拍手叫好,說:“好!我去,我來碰瓷兒!”
魏滿揉了揉額角,忍不住深深的歎口氣。
林讓搖頭說:“龐圖認識你,你怎麼能去碰瓷兒?”
這等好頑之事,魏子廉最是喜歡,連忙說:“要不然……要不然我喬裝改扮?這個活計最適合我去做了,交給旁人,大哥你肯定不放心。”
這個活計的確需要一個激靈聰明的人去做,魏子廉再合適不過,但龐圖能認出魏子廉來,而且龐圖也不是個好招惹的,萬一被識破,接下來的套子便沒用了。
林讓尋思了一會兒,說:“叫子雲將軍與詹公子來。”
魏子廉吃了一驚,說:“什麼?嬴子雲?”
魏滿也有些吃驚,誰不知道嬴子雲是正派出了名兒的,行的端做得正,一身正氣凜然,讓嬴子雲去碰瓷兒,那還不如讓魏滿去來的爽快呢。
嬴子雲和小孔明很快就進入了營帳。
“拜見主公,拜見刺史。”
林讓笑得一臉和藹可親,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嬴子雲一聽,趕緊說:“這……刺史,這使不得,子雲唯恐會誤了刺史大計。”
龐圖的確沒有見過嬴子雲,但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嬴子雲太老實了,怎麼能給龐圖這樣油滑的人下套子?
林讓說:“無妨,不是還有詹先生呢麼?”
小孔明挑了挑眉,似乎並不怎麼擔心。
林讓說:“就交給你二人了,務必將龐圖……給我帶回來。”
嬴子雲無奈,隻得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二人從營帳出來,便準備行動。
嬴子雲蹙著眉,似乎十分苦惱的模樣,小孔明甚是不屑的說:“怎麼,你當初設計圈套於我的時候,可沒如此苦惱。”
嬴子雲一聽小孔明開口,甚是無奈,說:“這……當初事出有因,子雲已經解釋過了。”
小孔明輕哼了一聲,背對著嬴子雲。
嬴子雲眼眸一動,說:“再說了,徒兒,有這般與為師說話的麼?”
小孔明:“……”
林讓已經叫人去打聽了,龐圖接了魏子廉的銀兩,因此果然去住了店,並沒有露宿街頭。
天黑下來,龐圖行路一半,便在城中的店裡住了下來。
他走入店中,人不多,零零星星的,龐圖管舍人要了一間房舍,又要了兩道菜,一會子給他送到房舍中。
舍人見他出手闊氣,點頭哈腰的說:“您放心,放心,老敝人這就去吩咐。”
龐圖點點頭,轉身準備上台階,去房舍中歇息。
想他一直以來身份尊貴,平日裡在軍中也無需自己腿著趕路,明日必然要去買一匹好馬才是。
龐圖精疲力儘,隻想趕緊休息,便順著樓梯往上走,正在這時,一個店舍人捧著吃食大步往樓上去,正好越過龐圖。
“嘭!”一聲,不知怎麼的,那舍人似乎被龐圖撞了一下,手中的菜飯突然翻了出去……
“豁朗!!”
正巧這時候有人從樓下往上走,就在龐圖與舍人身後,那菜飯直接扣了來人一身,一點子也沒有浪費。
嬴子雲看著你自己袖袍上的菜飯,“滴滴答答”的湯汁順著袖子往下流,淌的到處都是,額角忍不住跳動了兩下,低聲說:“這就是你的辦法?”
小孔明站在一邊,因著位置合理,所以幸免於難。
小孔明笑了笑,這的確是他的法子,其實都是他安排好的。
小孔明知道龐圖的腳程,今日會到此處下店,於是早就安排好了,這店中的舍人已經被他收買。
龐圖根本沒有碰到舍人,但是舍人卻一副被撞的模樣,說:“哎呦!您撞我做什麼?飯食都撒了,還撒了這位一身!”
龐圖站在台階上,一臉茫然,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轉頭看著嬴子雲一身的飯菜,難不成是自己撞的?
舍人不給龐圖反應的機會,說:“您可看到了,是這位撞得我,不關我的事兒呀,若是賠衣裳,您一定叫他賠。”
龐圖身上有錢,甚是不屑的說:“不過一件衣裳,你說多少銀錢,我賠便是了。”
小孔明等的就是他這一句,便立刻理直氣壯的說:“你可知道我爹爹這衣裳多少銀錢?口氣倒是不少。”
爹爹……
小孔明揪著嬴子雲的袖袍,藏在他身後,雖是個少年模樣,但與嬴子雲這年齡差,真的不到父子的階段。
嬴子雲不由頭疼的很,看來小孔明找到機會便會惡整自己。
龐圖冷笑一聲,說:“多少銀錢?你直說好了,這一塊金子夠……”
夠不夠?
龐圖的話還未說完,小孔明已經舉起手來,五指一晃,說:“五百萬錢!”
“什麼!?五百萬錢?”
龐圖吃了一驚,說:“你怎麼不去明搶?”
小孔明說:“反正今日你必須還錢,錢款兩訖你便離開,若是不行,我可要扭送你。”
龐圖糟心的厲害,怎麼又是還錢?自己是不是和錢犯衝?
龐圖有盤纏,但是到底沒那麼多盤纏,誰知道一件衣服五百萬錢?
而且龐圖覺得,這衣服肯定不值五百萬錢,必是他們消遣於自己。
小孔明叉著腰,一副地主的模樣,說:“既然你還不了錢,就要跟我回去,給我做個粗使!”
他說著擺了擺手,嬴子雲可是帶了兵的,隻不過大家都喬裝改扮,辦成了仆役。
幾個仆役上前,很快扭送了龐圖。
龐圖一個文人,也沒什麼太多的本事兒,被幾個仆役,還是親兵假扮的仆役扭送,根本掙紮不開,恨不能雙腳離地的就被拖走了。
龐圖被扔上輜車,輜車一路咕嚕嚕的前行,也不讓他下車,氣的龐圖大喊:“放我下來,你可知我是什麼人?!千萬勿要惹惱了我!”
龐圖大喊著,卻也沒有辦法,這麼快的車速,若是跳車,非死即傷,實在不劃算。
天色越來越黑,眼看著路都看不清楚了,但這環境莫名熟悉。
而且越來越熟悉,熟悉的無以複加。
果不其然,前麵突然開闊,已經來到野外,連片的火光燃燒著天際,天邊豎起無數營帳,連綿起伏。
赫然是魏滿的屯兵軍營!
馬車咕嚕嚕的衝向軍營,直接進入營門,根本沒停,也不需要檢查。
龐圖一看這場麵,登時腸子都青了,顯然是圈套!
“咕嚕”!一聲,馬車穩穩的停了下來。
龐圖再也安耐不住,暴躁的掀開車簾,說:“原你們是故意的?!”
他說著,直接從車上跳下來,都沒用腳蹬子,但因著跳得太猛,脾性太爆,腳一崴,差點直接栽在地上。
幸而這時候有人突然托了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這才沒讓龐圖直接麵朝下扣在地上。
龐圖抬頭一看,忍不住大喝一聲,說:“是你?!”
來人一身魏營謀士官服,長身而立,雖是文臣,但身材高大,姿態持重,可謂是器宇軒昂,淡淡的說:“龐先生,我們又見麵了。”
元皓!
龐圖吃驚了一下,隨即便醒悟過來,說:“你們都是一夥兒的,來誆騙於我,設了套子讓我鑽?”
他說著,看向元皓,說:“我可救了你,你竟如此恩將仇報?傳出去不怕旁人笑話?”
“恩將仇報?”
元皓輕笑了一聲,他是個麵癱臉,幾乎很少見笑,起碼龐圖與他共事這麼多年,就沒見他笑過。
如今元皓笑起來,那麵容非但沒有舒展開來,反而更加冷漠疏離。
元皓口吻淡淡的說:“龐先生,你我的新仇舊恨,加起來三天也說不清楚。若說恩仇,龐先生覺得自己的恩多,還是仇多?不過你放心,我可以把這些恩仇,都一一的,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