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小小的魯州刺史, 死到臨頭了, 竟然還如此囂張?!”
林讓騎在馬上,十分悠閒的看著衛將軍佟成,說:“我一個小小的魯州刺史,能讓衛將軍親自大駕, 說明是有囂張的資本,對麼?”
佟成臉色瞬間難看起來,林讓又說:“再者說……我領魯州兵,你領玄陽兵, 我們都是一樣的, 何必分什麼高低貴賤呢?”
“啪啪啪!”
衛將軍佟成撫掌說:“好好好!好一張靈牙利齒, 我倒要看看,你被扣起來,還是不是這樣的靈牙利齒!”
“來人!給我都抓起來, 一個不留!”
“嘩啦!”一聲,那些伏兵立刻衝上去, 將林讓拽下馬背, 然後用枷鎖扣住他, 不讓他掙紮。
林讓也並未掙紮, “老老實實”的便讓士兵扣住了自己,還微微一笑, 看著身邊的士兵,說:“玄州軍?我沒認錯罷。”
佟成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的說:“你沒看錯, 的確是玄州軍,如今玄州軍已經歸老夫管轄,想必你也聽說過,玄州軍馬,驍勇善戰,以一敵百,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罷。”
佟成讓人把林讓捆起來,那造反的玄州軍將領說:“主公,這魯州刺史詭計多端,咱們還是趁機把他給斬了,一了百了!”
佟成眯著眼目,似乎在猶豫,林讓說:“哎,你們要是斬了我,那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玄州將領說:“主公,千萬不可聽信他的妖豔,據說這魯州刺史會妖術,專門蠱惑人心!”
林讓說:“正是,我會妖術,專門蠱惑人心,因此這驃騎將軍,待我猶如世間珍寶一般,如果留下我,你們還可以就此威脅威脅驃騎將軍,如果你們殺了我,嘖嘖……驃騎將軍瘋起來,你們玄陽……不怕麼?”
佟成聽到此處,心底裡默默的打了一個寒顫,他雖然占領了玄陽京城,但是兵力萬不能與魏滿抗擊的。
如今這個天下,誰不知道是魏滿的天下?
陳繼已經被魏滿打得苟延殘喘,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根本不足事情,而魏滿不斷吞並兵力,已經膨脹到了可怕的地步。
玄陽與魏滿真的打起來,還不知道情況。
如今佟成就是握住了三公的優勢,還有京城的優勢,才能左右局麵,真的把魏滿給惹急了的話,狗急還會跳牆呢,更彆說魏滿是一頭老虎。
佟成思慮著,如果用林讓要挾魏滿,說不定魏滿可以束手就擒,反而節省了自己的工夫。
林讓見他思慮,就知道他已經“心動”了,絕對不可能殺了自己。
果不其然,佟成揮手說:“不要動他,先帶走,我自有發落。”
玄州將領一看,著急的說:“主公!這魯州刺史詭計多端,我們留他是禍害啊!這……”
“你是主公,還是衛將軍是主公?”
他的話剛一出,就被林讓打斷了,林讓說:“我看你這囂張的態度,比我這魯州刺史還能個兒,不像是降臣啊?”
林讓顯然在挑撥離間,玄州將領一聽,心中打鼓,抬頭一看,便對上了佟成不信任的眼神。
說白了,佟成隻是利用玄州兵馬而已,根本不信任這個策反來的將領。
佟成冷冷的說:“不需要多言,帶走。”
“是!”
士兵們押送著林讓往回去,暢通無阻的進入了玄陽皇宮。
佟成並沒有把林讓關起來,而是說:“走,帶你去見見你的老友人。”
林讓心中一動,佟成所說的“老友人”必然就是被他囚禁的玄州牧武安了。
林讓不動聲色,跟著佟成往前走去,眼前很快出現了溫德殿。
溫德殿對於林讓來說,並不陌生,當年他還是大宦官的時候,就被佟高關在溫德殿中,逼問他寶藏的下落。
“轟隆——”
一聲巨響,溫德殿的大門被推開,裡麵陰森森一片,透露著一層灰敗。
灰塵在黃昏最後一絲日光的照耀下,張牙舞爪的飛舞著,仿佛廢棄已久的宮殿。
但宮殿裡麵,竟還有人坐在那裡。
林讓微微眯起眼目來,心中千回百轉,目光卻始終十分淡然。
是……武安!
佟成笑著說:“武安,看看,我把你的老朋友帶來了。”
武安沒有動,似乎沒聽到佟成的話一般。
佟成也不氣,走進去,繞到武安正麵,又將林讓拽過去,說:“武公,快看看,這是你的友人啊!”
“嘩啦!”一聲,佟成拽著林讓的鎖鏈,把人拽過去,武安一眼便看到了林讓,“噌!”的站了起來。
武安吃驚納罕的看著林讓。
佟成很是享受武安這樣的目光,說:“不要再想著逃跑了,如今天下局麵已定,你不想當皇帝,我很是理解,不過沒乾係,隻是讓你當一年的皇帝罷了,等我的外孫產下,你便可以退位讓賢了。”
武安眯著眼目,說:“賊子!你女兒根本沒有懷上龍子,休想利用我來篡位!”
佟成哈哈大笑,說:“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告訴你,我女兒有沒有懷上龍子,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想著你的兒子,或者魏滿可以來救你。”
他說著,看向林讓,獰笑著說:“有你在我手裡,魏滿還敢輕舉妄動麼?”
佟成似乎穩操勝券,十分的歡心,“哈哈哈”狂笑出聲,喜悅不止。
佟成說:“行了,今兒個老夫心情甚好,不與你們執拗,武安,老夫特意給你找了個伴兒,陪你說說話,可彆再不識抬舉了。”
他說著,揮了揮手,便離開了溫德殿。
“轟隆——!!”
“箜!!”
伴隨著巨響聲,佟成帶著士兵離開了溫德殿,黑漆漆的溫德殿沒有點燈,隻剩下了武安與林讓二人。
武安很是小心謹慎,等佟成真的走了,這才低聲說:“列侯?!”
他說著,似乎又覺不可能,列侯已經火焚在山林中,不可能回來了。
武安又說:“可是魯州刺史,雖未見麵,但武某早聽說過魯州刺史的名諱,如雷貫耳。”
林讓拱手說:“武公。”
武安說:“你怎麼也被關進來了?”
林讓戒備的很,低聲說:“我是進來給武公捎話兒的。”
武安詫異的說:“什麼話?”
林讓說:“令公子在魏營,安全得很。”
武安一聽道自己兒子,登時欣喜若狂,又十分激動,連忙掐住了林讓的手臂,說:“和兒……和兒他怎麼樣?他受傷了,那麼重的傷,有沒有事兒?!”
武安一時間有些失態,反應過來這才恍然大悟,趕緊鬆開手,說:“對不住。”
林讓搖搖頭,說:“無妨,就知道武公愛子如命,因此我這才進宮來,告知武公,令公子無事,的確受了一些傷,不過已經渡過了危險期,隻要好生將養,便可以痊愈。”
武安狠狠鬆了一口氣,說:“太好了,這便好,這便好。”
林讓請武安坐下來,兩個人看起來都很放鬆。
武安是因著聽說了自己兒子無事,這才放鬆下來,不在那般提心吊膽,而林讓是自始至終都沒有緊張過。
因為……
一切都在林讓的股掌之中。
其實林讓執意要進宮,一方麵是摸清玄陽的底細,另外一方麵,也是因著想要見一見武安,武安可是佟成的籌碼,需要釜底抽薪才是。
林讓向武安打聽玄陽的底細。
武安知無不言,說:“京城中的兵馬,遠沒有當年佟高亂政之時的兵強力壯,但是再加上我帶來的玄州軍,一共二十萬,不在話下。”
二十萬……
武安說:“京城到底不是佟成說了算,所以他能調動的兵馬,其實並不多。”
林讓點點頭,說:“對,他這次出動抓我,用的都是武公的玄州軍,可見他雖是衛將軍,但想要真正調遣玄陽兵馬還是有問題的。”
武安說:“畢竟衛將軍頭上,還壓著三公,隻要他的女兒還未誕下龍子,他說話就不是完全算數的。”
林讓看向武安,目光灼灼的說:“所以……佟成才需要利用武公。”
“無錯。”
佟成頭上還壓著三公,就算皇帝不在了,他也不是一個人說話算數,所以佟成才急著抓住武安,讓他做傀儡皇帝,供自己支配,挨過這一年,把小皇子生下來,便叫武安讓位給自己的外孫。
林讓幽幽的說:“武公……不妨順著佟成的意思。”
“什麼?”
武安吃了一驚,說:“順著佟成的意思?武某若是坐上這個皇帝的位子,恐怕會被天下唾棄……況,就算武某不愛惜自己的羽毛,又怎能做這助紂為虐的事情呢?”
林讓搖搖頭,說:“武公放心好了,隻是讓你順著佟成的意思,讓佟成對武公降低戒心,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武公便狠狠的頂撞佟成,讓佟成當著朝廷的麵兒,對武公您發火……如此一來,這天下人便要皆知,佟成對您武公不恭敬了。”
武安是如今朝廷最正統的血脈,佟成對武安不恭敬,還想請他做皇帝,到時候朝廷上下必然明白佟成的險惡心思。
武安點點頭,說:“的確是個好辦法,但這也隻能動搖佟成的根基,他手裡握著玄州軍,恐怕玄陽之中無人可以與他叫板。”
林讓一笑,說:“還沒完呢……我這裡有一粒藥,吞下之後便可呼吸驟停,猶如已死之人,等到整個朝廷都知道佟成的險惡用心之後,武公您突然暴斃了,大家會不會懷疑佟成殺了未來的皇帝?”
武安一愣,隨即笑起來,說:“好,真是好辦法。”
林讓說:“武公放心,這藥安全得很,到時候魏公會在外接應,他們會以圍剿陳繼的名義,製造混亂,將武公救出去,與武公子團聚。”
武安連連點頭,說:“好,甚好,這計劃妙得很,多謝魯州刺史了。”
自從林讓來了,武安就不吵不鬨,不隻是安靜了下來,頓頓飯都照樣吃起來。
玄州將領對佟成說:“主公,這武安他不對勁兒啊!”
“以前頓頓飯都絕食,一直違逆主公的意思,如今卻乖順了起來,依照卑將對武安的了解,他絕不是這樣服軟兒之人。”
佟成卻滿不在乎,說:“你懂什麼?我已經把魯州刺史抓了來,他可是魏滿的心頭寶啊,有了他在咱們手裡,魏滿怎可輕舉妄動,武安這是知道了,沒人能救他出去,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玄州將領說:“可是!按照卑將對武安的了解,他……”
“夠了!”
佟成不滿的冷聲說:“到底你是主公,還是我是主公?!你三番兩次的違逆我的意思,難不成,心裡沒有我這個主公!?”
“卑……卑將不敢!”
玄州將領趕緊跪下來,勸阻也不管用,反而惹了一身腥,隻好緘口不言,什麼也不敢多說了。
武安這般乖順,佟成便想著,在朝廷麵前正式舉薦武安,讓大家同意武安成為新皇。
佟成讓人去通知了武安,武安也聽話,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說會配合佟成。
這日便是朝議,雖然沒有了皇帝,但是眾臣還是要處理國家大事的。
臣子們陸陸續續的進入朝議大堂之中,佟成早已在座了,微微昂著下巴,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武安與林讓還在溫德殿中,再過一會子,武安肯定就會被士兵帶走,往朝議大堂而去。
林讓低聲說:“武公千萬記住,一定要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兒,狠狠奚落佟成謀反,說他女兒肚子裡的孩子是野種,話怎麼難聽怎麼說。”
武安是貴胄出身,這些話其實他本是不會的,因為教養擺在這裡,不過沒關係,這兩日林讓一直教導武安“罵人”的活計,所以武安聽得多了,信手拈來。
武安低聲說:“刺史放心好了,武某已經學會了。”
“報——!!!”
魏營。
士兵快速衝進來,大喊著跪在魏滿麵前。
魏滿說:“可是有刺史的消息了?”
士兵立刻說:“是!是有刺史的消息!”
段肅先生蹙眉說:“主公,不可全信,這玄陽城圍得猶如鐵桶一般,怎麼會突然透露出刺史的消息呢?”
士兵趕緊搖頭,說:“不不不,段肅先生您誤會了,是因著京城裡亂了套,所以我們的探子成功混了進去。”
魏滿說:“如何亂套?”
士兵滿麵欣喜的說:“今日一早朝議,衛將軍佟成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兒,推舉玄州牧武公成為新皇……”
武安按照林讓事先教他的,“大放厥詞”,在朝堂上用手指著佟成,說他是叛國賊,弑君篡位,不僅僅決堤淹死小皇帝,而且還攛掇自己的女兒懷上野種,冒充皇子,其心可誅。
如今想要利用武安作為傀儡,控製整個朝廷。
武安這話一出,整個朝廷為之震動,大家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這話是林讓讓他說的,效果自是不一般的。
武安裝了好幾天乖,如今突然爆發,佟成也爆發了,氣的他七竅生煙,眼睛赤紅,腦袋炸裂,根本控自不住自己。
“嗤——!”一聲抽出佩劍,直接大步砍上去。
武安可是玄州牧出身,他雖不一定有司馬伯圭那樣的身手,但也是領兵的武將,立刻閃身躲開。
“哢嚓!!!”一聲巨響,佟成竟用寶劍,將朝堂上的案幾劈碎。
案幾“轟——隆!”一聲斷做兩半,轟然倒地,嚇壞了在場眾人。
要知道武安可是如今唯一正統的血脈,有武安這個老子在,武和肯定是不能繼承大統的,因此這樣一來,武安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
佟成之前還極力推舉武安,哪知道轉瞬就用劍去劈武安,這可是大不敬啊!
再怎麼說,人家武安也是皇叔的級彆,而佟成不過是個衛將軍,這身份懸殊,落差擺在這裡。
佟成的一時氣憤,讓他變成了朝廷的眾矢之的,大家都對佟成指指點點,覺得武安說的話,很可能是真的……
士兵說:“如此一來,佟成威信大挫,三公已經不向著佟成,玄陽京城亂了套,我們的探子這才趁機混了進去。”
“好得很!”
魏滿十分歡心,說:“繼續探查。”
武安在朝堂上惹了事兒,被佟成的士兵扭送回來,推進溫德殿中。
林讓雖沒有去上朝,但是也聽說了,這風風雨雨的,已經“膾炙人口”,林讓又在皇宮之中,怎麼能不聽說呢?
林讓扶住被推進來的武安,武公拱了拱手,說:“多謝。”
士兵“轟!”一聲帶門出去,武安笑說:“一切都按刺史的意思,武某幸不辱命!”
林讓點點頭,說:“這第一步完成的很好。”
武安說:“不知……這第二步是什麼?”
林讓說:“武公放心,雖然武公違逆了佟成的意思,但是這佟成肯定還是要讓武公做皇帝的,我看……也就這幾日,便會讓武公即位的。”
武安蹙眉說:“如何是好?”
林讓不急不緩的說:“武公隻要安心即位便是了。”
因為局勢混亂,所以武安肯定隻是即位,而不是登基,登基要等佟成平定了“叛亂”之後,才會給武安準備。
而如今,佟成要做的,就是讓武安儘快作為自己的傀儡,自己儘快掌握整個朝廷。
林讓說:“佟成之所以請武公即位,就是想要做這個背後的皇帝,所以隻要武公即位,佟成必然會第一時間,讓武公冊封他為大將軍,金印紫綬,位列一品,掌管天下兵馬。”
武安點點頭,的確是這麼回事。
按照佟成的野心,他怎麼甘心隻當一個衛將軍,玄陽城的兵馬雖好,也沒有天下兵馬好,因此佟成的終極目標,顯然是大將軍。
或者乾脆是大將軍,兼丞相。
等佟成掌控了大將軍印信,甚至是丞相的印信,便可以名正言順的討伐魏滿等地方軍。
林讓說:“佟成讓武公冊封他之時,便是武公再次羞辱佟成之日,狠狠的羞辱他,激怒他,最好讓佟成狠狠的打武公一拳,這樣便更好了。”
“打……”
武安眼皮一跳,怎麼覺得林讓這口氣,有點子像是……
欠招兒?
擺明了招貓遞狗啊……
不過為了大事業,武安決定不拘小節。
“嘭!!!”
二人剛說完話沒多久溫德殿的門就被踹開了,佟成提著劍,氣勢洶洶的衝進來。
“呋——呋——呋——”的喘著粗氣,眼眶赤紅,眼珠子充血,整個人仿佛是變異的喪屍一般。
佟成看到武安,惡狠狠地說:“武安!給臉不要臉!你以為自己是誰?!”
佟成大步走過來,武安卻立在原地不動,似乎並不怕佟成的威脅一般。
武安負著手淡淡的說:“孤以為……孤是這武家天下,最正統的血脈。”
佟成聽到這裡,一愣,整個人更是火冒三丈。
武安顯然知道自己的長處在哪裡,他是正統血脈,而佟成需要利用這正統血脈。
林讓看著暴怒的佟成,淡淡的說:“衛將軍,武安這麼不識抬舉,斬了他罷!快斬了他,一了百了,咱們一拍兩散!他在朝議上羞辱你的事情,恐怕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大街小巷,這可熱鬨了,您還留著他,不殺了他?”
武安:“……”差點以為林讓不是自己這陣營的,自己以前肯定得罪過林讓罷?
佟成聽著林讓挑撥離間的話,反而冷靜了下來,說:“你想讓我殺了他,魏滿便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玄陽?我呸!老夫早就看穿了你的嘴臉,絕不會如你的意!”
林讓聳了聳肩膀,說:“我隻是為衛將軍不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