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借戲子暗嘲(2 / 2)

聽到她們將咒數汙蔑都黛玉頭上的時候,水溶怒極反笑。他兩三步走上前,伸手直接將桃紅色的小人夾在指尖。

“榮國府是在行國厭之術?”他的聲音很輕,還帶著隱隱反問的味道。

可是聽到這話,在場的人都差點嚇到魂飛魄散。

國厭之術,巫蠱之咒。

當初就是因為這個,害得二殿下舉家下獄。數十年來,哪個大家族不是聞風喪膽。

而這時,賈政也聞聲過了來。他一來就聽到北靜王提到國厭,也是一陣心悸。

賈赦心中更是猛地一跳,他看了看周圍,先一步站了出來。

“來人。這婆子玩弄咒法,直接送去官府!”他指了指馬道婆,示意婆子上前捆綁了。

而後又轉向王夫人和薛姨媽,手指點了兩下,當機立斷道:“將她們也關下祠堂。竟然讓榮國府中出現這等禍事!幸好有殿下指出。”

賈赦不容王夫人和薛姨媽多話,直接就讓婆子動了手。

對上賈政吃驚的視線時,賈赦恍若無睹,依舊強硬地下了命令。

雖然在榮國府中是二房住榮禧堂,可到底賈赦才是正經的嫡長子,是由他繼承了爵位。

再說,這時候北靜王就站在一旁,婆子們也不再猶豫,直接就上了手。

王夫人和薛姨媽隻覺得事情變得太快,本來一切都是順著她們心意走的。

眼看著就可以將罪名順順當當推到黛玉身上,突然薛蟠像是著魔一般看上黛玉。

而北靜王簡直就是她們夢裡的煞星,都不需要動,隻是站在那裡,就能將她們震懾地不得動彈。

現在還牽扯到國厭之術,兩人連反抗都不敢,就這樣被關了下去。

賈赦也不怕老太君問罪。畢竟是國厭大事。要是能這樣解決,那還算功勞一件呢。

他看著自己令行禁止,又看霸占自己正房的王夫人被拖了下去。哪怕是借了北靜王的勢,心裡也是分外暢快。

這才是他本來該有的模樣,他本就是榮國府長子。他才是該擁有榮禧堂的人,而不是他那兒假正經的弟弟!

他一時誌得意滿,又瞥了眼站在角落低著頭的弟弟,隻覺得受的半輩子的鬱氣都揮散了開來。

賈赦緩緩吐出一口氣,對著北靜王更加恭敬地拂下身子,試探性地邀請道:“現在日頭還好,殿下可要看看戲園子?”

這也是在暗中詢問水溶是否對這件事的結果滿意。

而水溶不動聲色地稍稍抬頭看了下黛玉,隻點頭應允了。

知道北靜王願意看戲的消息後,在正廳大院裡連忙就大張旗鼓搭了起來。家養的小戲班子都是裝扮好了的,俱在下頭候著。

又有幾排家宴酒席上了案。因為知道府裡的定是比不上宮中金貴,廚房費儘心思做了新鮮菜點。

賈赦一時心頭激動,賈老太君看得更是長遠。

北靜王可是眾皇子中唯一一個封王的,今上對其最是寵愛。

不管今天是處於什麼原因,隻要能贏得北靜王的一絲好感,那對於賈府是有著天大的好處。

賈老太君私下倒也揣測,怕是元春在宮中惹怒了北靜王,因此他才會直接給了王夫人一個沒臉。

要是元春失寵了,那定要再推一個人上去。

也不必往皇宮推,往北靜王府上推,效果可能更好。

這些念頭像是雪花片一般閃過賈老太君的腦海,她麵上不敢表示出來,隻恭請了北靜王上座。

賈老太君是滿臉的笑意,又當著他的麵吩咐下去道:“既然殿下難得來訪,那自然以臣禮相待。”

說著,她又若無其事地加了句:“姑娘們也不必太拘束,都坐著吧。”

黛玉和三春都順著位置坐下,而寶釵隻告病沒來。

倒是湘雲已經裝扮好了,這時候她也不和黛玉等說話,隻自己坐在位置上舉杯飲酒。

戲班子在台上架起,一個個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

她們是被特意囑咐過的,自然知道這時候,在坐著上位的是北靜王。

那可是北靜王!要是能得了他的青眼,那豈不是可以一步登天。

因此每個人都使勁渾身解數,作儘悲歡情狀。

水溶一身堂皇朝服,他墨發束起,一隻手撐著下頜,俊朗的麵顏在屋內更顯煌煌。

他目光看著麵前的戲班子,眼中像帶著專注的期待,又像是一片漠不關心的冷淡。

黛玉能感覺到很多人都在有意無意地看向水溶,不過攝於他的氣勢,又不敢主動打擾。

她執起酒杯略微沾了沾唇,等黛玉放下衣擺時,就看到一行行金色的字體,正在自己麵前的案上搖擺著:

今天玉兒真好看!玉兒天天都好看!

我能和玉兒說話嗎?玉兒為什麼不看我?

-3-

黛玉順著這一連串的金字望去,就看到它們一個個排著隊連成串,從水溶那兒一路冒了出來,又搖搖擺擺晃到自己這邊。

這場麵看上去倒是有些好笑,她借著放下酒杯的時候,將指尖稍稍點到金字上。

那行金字像是不堪重負一般,顏色從淺金變為了玫瑰金的瑰麗,然後就在黛玉指尖炸了開來。

黛玉隻覺得指尖像是拂過一陣微風,不疼,倒有隱隱的暖意。

恍惚瞧去,倒像是綻放的一朵絢麗金花。

黛玉下意識微微笑了起來。

水溶目光一直隱隱落在黛玉身上,此時看她嫣然一笑,自己也無意識跟著勾了下嘴角。

他覺得喉嚨有些渴了些,便舉起酒杯微微仰頭一飲而儘,袖擺在空中舞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一時間下位上的人像是得到了號召一般,也紛紛跟隨著北靜王舉杯飲酒,氣氛倒是和緩了些。

等到晚散的時候,賈母心裡憐愛,也願意做出一副慈悲的模樣。

便令人將一個作小旦的,與另一個作小醜的一起帶了上來。

“可憐見的孩子,才這麼大呢,就出來受累了。”賈老太君一時搖頭歎息。

她一邊控製著麵上的表情,一邊悄悄瞟向水溶。

賈母是知道,北靜王生母早亡,內心應該對慈和的婦人會放下些戒備。

因此她又令人拿了果肉賞錢,一齊塞到小旦等懷裡,得到了兩個人的磕頭謝禮。

賈母見這做派更是滿意,她也知道過猶不及,正要令她們下去時,湘雲卻突然發話了。

湘雲將杯中的酒一次飲儘,指著那小旦便笑了起來:“你們看,這孩子扮著活像一個人。”

眾人細看起來的時候,見她柳眉如顰,眼帶秋波,又有妝容美化。倒是瞧著有幾分林姑娘的模樣。

不過林姑娘氣度在那兒擺著,就是兩者間截然不同的差彆。

大家都看出來史湘雲的暗示,可這時候卻沒人敢接話。

眾人連笑的弧度都沒有擺出來,有的甚至移開了視線,隻盯著自己麵前的盤子瞧。

不說彆的,就是這戲子的地位何其低微,不僅是下九流,還經常和妓.娼比作一類。

而林姑娘是巡鹽禦史的嫡女,林家正是簡在帝心。

他們怎麼敢拿林姑娘來開玩笑?要是不小心露出什麼笑意被記住了,那還活是不活?

因此大家都是沉默,隻當一副沒聽到的模樣。

湘雲本想著眾人會揣測捧場幾分,現在看他們無視的做派,一時間心裡隻是冷笑。

而她麵上依舊是大大咧咧的模樣,張張嘴就要自己說出答案。

黛玉倒是先一步在她頭上看到了回答,那是粘稠的暗紫色,每個字都黏連在一起,透著陰冷的氣息:

那戲子看著,就是林黛玉的模樣!

既然看出來她的心語,那下一步就很好預估了。

黛玉正要在她說話前動手時,就聽上位傳來水溶略帶冰涼的聲音:“我倒是看出來了。”

這還是水溶上位後第一次開口說話,眾人的反應立刻就熱切起來。

他們將臉全部扭過來了,又是好奇地交頭接耳,又是對戲子指指點點的,像是一時間全都好奇這戲子究竟像誰。

湘雲也沒想到北靜王會搭腔,她看著北靜王麵色如玉、俊朗淡漠的模樣,一時間心中倒是微動。

北靜王的容貌是她在男子中見過最出眾的,甚至連二哥哥都沒法比。

他現在在接自己的話茬,難道是不忍自己落到一個尷尬的境地,難道......他對自己有意?

湘雲的思路一下子就奔騰開來。對於這樣一個位高權重又淡漠孤傲的人,能搭個腔,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

隨著她越來越激動的想法,湘雲麵色也越來越紅。

她收斂了自己略帶豪放的坐姿,學著將雙腿並攏,又將手規規矩矩地擺在身子兩邊,還偏頭對著北靜王嬌俏一笑。

黛玉已經看到湘雲頭頂冒出的粉紅色字體:要是北靜王要我和他走,我走是不走呢?

她一時間都有些驚訝對方思路的奇異。

而北靜王在眾人矚目之下,麵色依舊是平靜冷淡。他薄唇微張,伸出指尖虛空點了點湘雲道:“你倒是和她長得很像。”

湘雲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一時間都有些懵了。

這戲子明明看起來就是林黛玉的模樣,和自己哪有一分相似?

她剛剛還滿腦子爛漫的幻想,現在全部被打擊地破碎一地。

湘雲怎麼也沒想到,北靜王會說自己像一個戲子?!

自己可是史家女兒,一門雙侯的史家,正經侯門的嫡女!那個低賤的戲子怎麼可以和自己比?

史湘雲麵上又漲紅起來,不過這次不是羞紅,而是惱人的怒火和恥辱。

還不等她說話,旁邊作陪的人就爭先恐後地應和起來:

“我也覺得像!”

“簡直是一模一樣!”

“剛剛我就想呢,這就是史姑娘的樣子。”

還有人討喜地故意引人樂道:“我這粗粗一看,的確像史姑娘。再仔細一看,還是像史姑娘!”

一時間逗得大家都大笑起來。

史湘雲在位置上氣得頭腦發懵,沒想到眾人會阿諛奉承到這個地步。

她的手一直在抖,力道軟地連酒杯都舉不起來。

心中驚怒之下,史湘雲將目光投向賈老太君那兒,期望她能為自己說一句話。

賈老太君注意到湘雲的目光,不過她隻低頭銜著菜,並不和她對視。

她也不想想,這一切是誰惹出來的!

要不是她剛剛想借那個戲子嘲笑黛玉,現在會變成自己被嘲笑嗎?

老太君心中對湘雲很有些失望。本以為是個好的,沒想到也是個拎不清的。

湘雲見老太君不看自己,心中更是憤恨,她不敢對北靜王或老太君不敬,隻將惡意的目光往黛玉那兒投去。

一切都要怪林黛玉!要不是她,自己怎麼會去比喻戲子。

而黛玉看著湘雲頭上雜亂無章的字體,倒是能感覺到她內心的悲憤。

黛玉隻稍稍舉起酒杯,衝著湘雲遙遙一敬,而後一飲而儘,對她露出一個柔美的笑容。

湘雲一口氣頓時上不來也下不去。

她寧願黛玉也對自己怒目而視,而不是這樣輕視的一個笑容,仿佛自己不配和她比肩。

胸口的怒火和酸澀一齊湧起,湘雲再想到老太君剛剛對自己的無視、北靜王的冷漠,更是生出一道惶恐來。

她總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黛玉任由眾人取笑才對,怎麼會變成自己。

一時她手腳俱是冰涼。

-3-

等到戲班子也散了,賈赦小心翼翼上前請示,勸著說這時候天色也晚,可要就在榮國府中歇一個晚上。

水溶稍稍點頭應予,倒是提了幾個要求,說位置要依山傍水,樹木隨生。

賈赦見此,連忙就喚著賈璉將地圖拿了上來,當著北靜王的麵殷勤挑選。

“瓏翠樓如何?”

賈赦在地圖上給水溶小心展示著:“周圍有假山環繞,又有水心亭,花卉也是繁美。”

水溶微微點頭,像是毫不在乎自己住哪的模樣。

可他一臉淡漠的臉上正激動地跳著:果然就在玉兒隔壁!住在玉兒旁邊!

黛玉一時有些失笑。

而這時候哪怕眾人舍不得,還是都依依散開了。

等黛玉回到碧翠閣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晚了,等洗漱過後,她就從窗戶外瞧去。

這時候月光正是皎潔,在湖泊上渡了一層銀霜。黛玉一眼望去,看著倒像是一麵巨大的鏡子。

等到微風又吹起的時候,湖麵泛起波瀾,鏡子破碎了。連同將天上那輪彎月的投影,也一並閃爍起來。

黛玉下意識就想起水溶寫的詩詞“水中月”“鏡中花”,與這意境倒很是符合。

此時水溶也倚著窗沿,正遙遙眺望碧翠閣的方向。

兩邊相距還是遠。但隻要一想到黛玉也在對麵,水溶心裡也就溫暖起來。

從他這兒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那棵黃金風鈴樹。

現在上麵綻放的都是自己親手培育的黃金花。

在月光照耀下,風鈴樹像是被上一層薄紗,倒是更突出那金燦燦的光芒。

遠遠往去時,就是滿樹的金光閃閃,璀璨而瑰麗。

他正是心滿意足,突然聽到半空中傳來拍打翅膀的聲音。

往上一瞧,水溶看到一隻紅毛綠頭的鸚鵡,正在簷上探頭探腦地看向自己。

他這時候心情正好,也不和它計較,隻是揮揮手示意它到一邊去。

而鸚鵡看了看水溶、又看了看平靜如鏡麵的湖泊,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張嘴就嘎嘎道:“你是水裡的月亮!鏡子裡的花!”

水溶一聽麵色就冷了下來,他腳尖微微用力,騰空一躍,就直接將毫無防備的鸚鵡抓在手心。

鸚鵡沒想到水溶說翻臉就翻臉,長大嘴巴愣住了,半餉才推動著翅膀掙紮起來。

”噓!“水溶將指尖抵在唇上,壓低聲音直視鸚鵡道:“你以後!不準再念。”

自己的黑曆史被一隻大嘴巴的鸚鵡掌握住的感覺,讓水溶十分焦心。

尤其是這隻鸚鵡還被養在自己心上人身邊,而心上人又是才情出眾之輩。

他可不想哪天被黛玉發現自己寫的詩詞,免得破壞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等他再翻些詩書,等做出一篇品質上等,再給黛玉看才好。

水溶這時候也不能直接把它弄走,免得玉兒傷心,隻能好生好氣地和鸚鵡商量:“瓜子,十袋。”

“十袋。”水溶加重語氣重複道:“今後不許和玉兒念詩,成交?”

鸚鵡微張著眼睛,左右搖擺了兩下,難得有些猶豫。

——它先前已經將詩告訴黛玉了的。

水溶看它隻轉著圓溜溜的眼珠不說話,直接又開口:“二十。”

鸚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它毫不猶豫就嘎嘎了兩聲,學著前話叫道:“成交!”

作者有話要說:  鸚鵡:(o゜▽゜)o☆[bingo!]

準備清算薛家、王夫人~

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