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滿室靜寂。
昏暗的室內隻有淡淡月光傾斜而入,在半掩的軒窗上映出斑駁樹影。
微不可察的。
屋頂好似有人足尖輕點,發出一道輕得好似隻是微風掠過草木的動靜。
黑暗中, 容衍倏地睜開眼。
容衍掀開被子,起身下了床榻。
他有意斂起氣息,無聲地走近軟榻。
借著月光,容衍定定地凝著眼前之人。
今夜小姑娘睡覺沒再悶著被, 完全露出了她那張清純漂亮的臉。
幾縷烏發落在她的臉頰邊,襯得她的下巴越發精致小巧。她輕垂的眼睫毛如扇, 肌膚好似比月色還要皎潔和雪白。
容衍眸色淡淡, 他手指動了下。
誰也不知道他定定凝視沈蕪的那幾秒中, 都劃過了何種念頭。
點個穴就能扼殺一些潛在的、可能帶來的麻煩,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沈蕪她會不會突然醒來, 撞見不該看見的, 聽見不該聽見的。
容衍蜷起手指, 眉心蹙了下,終究還是沒對沈蕪點穴。
容衍開門和掩門的動靜都很小。
他走出了屋子。
院子裡靜寂無聲。
月光下,容衍修長的身影落在地麵, 他精致的眉眼中無端透出幾分冷意。
沒多久,兩個黑衣男子從暗處現身, 半跪其前。
“屬下來遲,還請殿下責罰。”
容衍冷淡地睨了眼他們, 淡聲道,“怎麼回事?”
“回稟殿下, 當日那批刺客皆已剿滅,府內的奸細也都肅清,正關押在暗室待殿下處置。那日久等不來殿下, 待屬下傍晚趕來月山,就見我們的人不知與誰起了衝突,竟全被一刀斬殺,身首異處。看傷處,皆出自一人,動手之人武功高強,隻一擊就斃命。”
“不知這其中是否有另一方勢力,屬下這幾日暗中探查,但一無所獲。”
聞言,容衍漆黑的眼底有些幽寒。
容衍暗想了好幾個人,又將他們一一劃掉,不應該是他們。
“這些都待孤回府再從長計議。”
容衍微抬眼皮,“孤眼下有一事要交代。”
描述完那半枚玉佩,容衍緩緩道,“先暗中從京城內的貴家子弟查起,孤給你們七日。”說著,容衍語氣冷了下來,“七日後若無進展,與此次一同領罰五十鞭。”
“是。”
暗七:“殿下何時動身回府?”
這話一問,暗七和暗八都覺太子身上的氣息似乎沉了下來,微有幾分不悅。
他們將頭埋得更低了。
不知這句話是何處觸到了太子的黴頭。
他們在前日就發現了太子蹤跡,但太子遲遲未召他們,恍若不知他們的存在,暗七暗八都以為太子另有謀劃,這讓他們不敢貿然現身。
直至今晚,太子終於現身。
除了尋人之事,太子卻未再交代他們其他事宜。
容衍垂眸。
稍頃,容衍啟唇淡淡道:“明早。”
再交代了幾句話之後,容衍讓他們先行離開。
容衍一人靜靜立在院中,過了許久,他才轉身回到屋內。
細微的推門吱呀聲並未驚動軟榻上正熟睡著的人。
鬼使神差的,容衍又再次立於軟榻前。
隨他而來的是一片淡淡的陰影落在沈蕪的臉上。
眼前似乎暗了許多。
沈蕪無意識地嘟囔了一聲。
她偏過頭,用臉頰輕蹭了幾下柔軟的被褥,少女全然放鬆的容顏微微透出幾分漂亮的姝色。
翌日清晨。
沈蕪剛和容衍用完早膳,隱隱約約的,她聽見不遠處傳來好幾道噠噠的馬蹄聲。
沈蕪有些好奇地眨了幾下杏眸。
細聽了一小會,沈蕪看向正端坐在她身前的容衍,抿唇說,“好奇怪。”
“容衍你有聽見馬蹄聲嗎?是我聽錯了嗎?”沈蕪問。
待沈蕪說完這句話,馬蹄聲已經沒了。
容衍神情淡淡。
沈蕪還未等到容衍的回應,就聽“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
沈蕪怔了下,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是有人在敲我們的門嗎……”
容衍“嗯”了一聲。
平日裡鮮少有人來敲門。
尤其還是這種“砰砰砰”的敲門聲。
沈蕪遲疑地站起身,她一打開門,就見門外站著好幾個身著鐵甲的侍衛。
這群侍衛氣勢凜然。
為首之人上前了一步,他不卑不亢地開口道:“這位姑娘,爾等來尋太子殿下回府。”
“什麼太子殿下啊?”
沈蕪正有些迷茫地小聲嘟囔,容衍從她身後走了出來,隻見眼前那幾名侍衛齊齊半跪了下來。
見此,沈蕪還有些怔然,她抬起頭,杏眼眨也不眨地看向容衍。
容衍朝侍衛中的一人微微頷首。
那人會意,他手捧了一匣子走上前,雙手朝上遞向沈蕪。
隻聽那名侍衛朝沈蕪徐徐說:“匣子裡有些許銀票和銀兩,是殿下對姑娘救命之恩的答謝,還請姑娘收下。”
其他侍衛見眼前這小姑娘在得知殿下身份之後還不行禮,心下微驚,但見殿下臉上的神情未有變化,他們之中沒人敢貿然出聲置喙。
何況昨夜殿下就傳了話,讓他們今日備銀兩來感謝這位姑娘。
眼前是太子的救命恩人,他們不敢輕視。
沈蕪有些不安地咬起唇。
她沒伸手去接,杏眼越發驚慌地看向容衍。
沈蕪張了張唇,“容衍……?”
底下這群侍衛越發恨不得他們沒長耳朵,聽不見。
眼前這小姑娘著實膽子太大了。
竟然直呼太子名諱,哪怕是太子府裡令太子青眼相看的蘇姑娘,都得老老實實喚太子一聲殿下,這……
沒看太子的臉色都變了嗎?
容衍神情微冷。
沈蕪對他的態度一下變得有些生疏,看他的眼神滿是怯生生的驚慌,半點未見前三日的親昵和信賴。
容衍蹙起眉,說不清他心下的憋悶到底是為何,隻淡聲解釋道:“這是孤的一番心意,收下吧。”
“找未婚夫之事,孤也會儘心去辦,不必擔憂。”
“嗯……”沈蕪低下頭,她雙手抱住那盒沉甸甸的小匣子,柔軟的唇被她在無意中輕咬出淡淡的牙印。
沈蕪又慢吞吞補了句:“謝太子殿下。”
她的神情似有幾分委屈,有意垂著眼睫,避開容衍的視線。
容衍眸色平靜。
短短三日的接觸裡,容衍不敢說十分,但起碼對她的了解有七八分。
小姑娘這是生氣他恢複記憶卻不同她說,但他又何須跟她說?
再者,他都未追究她這幾日裡的不敬之處。
容衍沒再多言,他越過沈蕪走了出去。
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未敢出。
容衍一動,他們自然起身跟上。
馬車已經停在了院子門口,就等殿下動身離開了。
容衍走了五六步。
沈蕪微微抬頭,看著容衍的背影,終於還是沒忍住,下意識又喊出了他的名字:“容衍……”
容衍身形微頓。
在轉身之前,他想,若是沈蕪要求他帶上她離開,也不是不行。
太子府養得起這麼一個小姑娘,容衍麵上的表情越發疏淡,看得底下人兩股顫顫。
這小姑娘怎麼又直呼殿下名諱,真是十個腦袋都不夠她掉!
思忖間,容衍轉過身。
隻見沈蕪小跑上前,她仰著那雙漂亮的杏眼,看他的眼神很軟,滿是關心。
她還是下意識的把他當成失憶前的容衍,還未意識到站在她眼前的人,已經是太子容衍了。
容衍身形高挑,他微垂下眼:“何事?”
容衍已經做好了帶沈蕪一塊回府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