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的眉眼稍霽,就聽沈蕪小小聲,柔柔地叮囑他:“容衍,你回去之後記得塗祛疤膏。你額角那道疤已經淡很多了,再堅持兩三日就能祛疤了。”
“……”
容衍黑眸變得有些晦暗。
一群侍衛更是聽得愕然,隻將頭壓低,生怕太子慍怒。
彆說太子了,他們都快真心佩服起眼前這小姑娘了。
直呼太子名諱讓他留步之後,竟然是囑咐太子彆忘塗祛疤膏。
得虧她年紀小,又是太子的救命恩人,不然今天真得掉腦袋。
沈蕪說完,就見容衍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她微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看著走出院子外的容衍掀起車簾,俯身進了馬車。
馬蹄濺起塵埃,車輪軲轆,於地麵碾出數道車轍。
不過眨眼間,太子容衍一行人已經離開了,院內重歸平靜。
沈蕪抱著懷中的小匣子轉身進了屋。
沈蕪打開小匣子,就見裡邊放了好幾張銀票,碎銀滿滿。
最底下,還有一張京城的房契。
容衍比她所想,應該還要對她再在意好幾分。
沈蕪單手托著腮,杏眼微彎。
她不信容衍真就這麼走了。
對於容衍來說。
既然原文中他願意將原主帶走,就說明他內心是願意的,不然哪怕是救命恩人,若容衍不願,誰能強逼得了他。
*
容衍正端坐在寬敞的馬車之中。
他神情淡淡地看完手中這幾日的情報,五指一攏,稍一用力,掌心裡的紙條化為齏粉。
馬車外側的隨行侍衛隱隱覺得太子的氣息有幾分不虞,但又不知是何處惹得太子不滿,隻當太子是對這幾日他們辦事不利而感到不滿。
容衍修長的手指正一下又一下地輕叩案桌,聽得他們後背冷汗驟流。
“掉頭。”
容衍側眸淡淡道。
眾人微驚。
這都快駛進城內了。
一聽太子讓掉頭,他雖未言明掉頭去何處,但眾人心知肚明,太子這是要回月山村那處小院子。
另一邊。
沈蕪已經將屋內那張軟榻收了起來。
既然容衍已經走了,那她之後就不用再睡這張軟榻。
沈蕪將屋內所有關於容衍生活過的痕跡都清理掉了,任誰也看不出這間屋子裡還曾生活過旁人。
待容衍一進屋,就見屋內的軟榻不見了,桌上慣常擱著的那冊書卷沒了,床榻上也隻有一張枕頭和一床被褥。
沈蕪正枕著手臂,趴桌小憩,容顏恬淡,未見半分對他的不舍。
那價值千金的小匣子更是大咧咧地擱在一旁。
院門大開,房門半掩,她一個小姑娘,連他推門進了屋都沒發覺,還在安然地閉眼休憩。
容衍微有幾分慍怒。
越發覺得他掉頭回來接她離開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她怎麼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總不能眼睜睜看她陷入危險之中。尤其這月山,那日殺了他屬下之人還未查出,留她一個人在這,太危險。
沈蕪感覺有道視線在注視自己。
她微睜開眼,神情還有些懵,杏眼輕怔:“容衍……?”
見真的是容衍,沈蕪坐直身。
他們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四目交彙。
沈蕪聽見容衍說:“同孤一起回太子府。”
沈蕪下意識搖頭。
她有些不解地小聲道,“為什麼呀?好端端的。”
容衍見沈蕪搖頭,他眸色微沉。
也就眼前這小姑娘敢如此。
若是旁人讓他親自接進太子府,誰不是感激涕零,哪裡還會又是搖頭又是問為什麼的。
容衍:“既然孤答應要幫你尋未婚夫,你隨孤一起回太子府,到時也好相認,有消息也好知道一二。”
這個理由,似乎不太能說服沈蕪。
容衍看得出眼前這小姑娘的神情有些鬱悶,似乎顧慮他的身份,隻好用默不作聲來表達她的態度。
容衍平生第一次遇見這麼棘手的事情。
強綁不得,凶不得,最後竟隻能用哄騙的。
“這隻是理由之一,還有其二。”
容衍有意頓了下,就見沈蕪抬眸看他。
容衍繼續道,“刺客可能還埋伏在月山,你救了孤,可能已招惹上禍事。孤怕他們尋仇於你身上,接你回太子府,也是想護你無虞。”
聞言,沈蕪有些委屈地咬起唇,她垂下的眼尾有些紅,有些不明白她隻不過救了一個人,怎麼還招惹上了禍事,她聲音裡有些不安和驚慌,“我……”
容衍蹙眉。
還是嚇到了她。
“所幸刺客的蹤跡已暴露,不必太擔憂,但在孤看來,還是避幾日風頭較為穩妥。”
容衍指腹微撚,難得細細思忖,到底是什麼讓眼前這小姑娘在驚慌害怕之餘還是不願意點頭隨他走。
她孤身一人,難道不應該了無牽掛?
太子府能給她錦衣玉食,不比呆在這小村子好,難道是因為那薛哥哥?但他容衍就不值得她跟他走?
“你不是我認識的容衍。”沈蕪輕絞手指,“你是太子容衍,我……”
沈蕪微微偏頭,她似乎有些不知道要怎麼跟容衍表述那種微妙的感覺,眼下有些語無倫次。
容衍默了半晌,而後撩起眼皮:“我還是你認識的容衍。”
容衍沒跟沈蕪用“孤”這一字,用了“我”字。
沈蕪仰起眸。
眼前的容衍清貴無雙,光風霽月。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眨眼間,眼下站在她身前的容衍,似乎真的是之前那個容衍,而非太子容衍。
容衍如願將沈蕪帶走了。
她隻收了一點點細軟,懷裡還抱著那個沉甸甸的小匣子。
沈蕪輕聲,“那這個……我是不是該還給你?”
容衍眼底難得劃過極淡的笑意,說:“好好收著,給你的就是你的。”
這不比薛哥哥那幾條魚要來得貴重?
怎沒聽她說一句容哥哥。
左一句容衍右一句容衍。
沈蕪將院門上了鎖。
“我去跟薛哥哥說一聲。”
沈蕪對容衍道:“我怕他看見我不在會擔心。”
容衍眼底的笑意微淡了幾分。
他“嗯”了一聲。
但令沈蕪失望的是,今日薛南涯還是不在。
昨日她送的那筐青棗仍舊在院門正中央靜靜放著,沒人動過。
這說明薛南涯連續兩日都沒回來。
前邊她還小跑著去找薛哥哥,眼下卻蔫蔫地垂著小腦袋回來。
見此,容衍問:“如何?”
“薛哥哥不在家。”
沈蕪說。
容衍淡淡道,“我留一人在這等他回來,同他知會一聲。”
隻能這樣了。
沈蕪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一兩個時辰,太子府侍衛對眼前這小姑娘在太子跟前的影響力著實是親眼見識到了。
不僅敢對太子不行禮,直呼其名,還讓太子出言掉頭親自接人回府,甚至眼下太子對她都不再用自稱,而是用了我。
車廂內。
沈蕪微有幾分好奇地側身挑起簾子,正偏頭看向外邊。
容衍不經意一抬眼。
就見沈蕪白皙的耳垂後邊有一顆很小的紅痣,鮮紅欲滴得猶如一粒血珠,他下意識輕撚了幾下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