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眼角微微抽搐,冷著眸子瞧了眾人一眼。
霍去病和衛青反應最快,早就裝作一副閒談的樣子,側身避開了視線;劉小據緊隨其後,仰頭望天,四喜隻好躬身看地。
皇帝陛下一口氣憋在心中,涼涼:“朕在你心中便是如此形象?”
衛無憂被冷不丁嚇了一跳,筆都差點劈叉了。
小蘿卜丁拍拍胸脯,耐著性子仰頭看向劉徹:“這是簡曆,陛下,何謂簡曆,那就是在雲中的相親會上能簡明扼要把一個人的基本狀況描述出來便可。"
劉徹還是不高興:"朕無田無房?"
衛小四憋著笑,從椅子上爬起身,站的跟劉徹一般高,老氣橫秋給他撫了撫背:“天下都是您的,當然不是一無所有了。隻不過,您在雲中的行宮確實還沒動土呢……咱們不能欺騙老百姓不是?"
劉徹無言以對。
他說不過這小兔崽子,決定不按照他的思路走:“你寫的這個不好,四喜,研磨,朕給自己重新寫一份,保準滿足你的簡明扼要!"
衛無憂聞言挑眉。
劉小豬隻是否定了他的範本簡曆,卻並沒有駁回“相親會”的事情,看起來,此事十有八九能成了。
隻要不耽誤事情,劉徹想要給自己貼金,弄出個多華麗的簡曆母本都沒問題。反正又不會真的為他攬下親事。
皇帝陛下大筆一揮,自己寫高興了,命眾人湊上前來給他捧場。
衛無憂拉著劉小據趴上去,還是有幾分好奇這人到底要怎麼誇讚自己的。這一看,他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豬豬陛下這自陳帖倒是果真簡明扼要,統共隻有八個大字——“錢權皆有,美人可來。”
衛無憂小朋友算是看明白了,劉徹是真的無敵自信,也是真的想求個美人兒抱回宮中。
皇帝正高興,誰也不會貼上去掃他的興。
劉徹便又招招手,指向霍去病道:“正好,朕看你身邊也沒有知心人跟著,就在這相親場上先尋一良妾!"
霍去病完全不明白戰火怎麼就燒到自己身上,向衛青求救地望了一眼。
衛大將軍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古往今來到了年紀便該成親,去病不懂事,他私下可以睜
隻眼閉隻眼縱著,卻不能明麵上跟著一起不懂事了。
小霍見沒人幫他說話了,索性自己徑直否決:"陛下,您就放過我吧,我不要什麼妾室,也彆害了人家女娘。"
劉徹不愛聽了:“什麼叫害了她們,能嫁給朕的驃騎將軍,於我大漢冠軍侯共度餘生,那是她們的榮幸。況且邊陲之地的百姓日子過得苦,若能入了你的門,他們全家日子都能過得好上百倍千倍!"
霍去病難得有了正經顏色,行了武將之禮:“陛下,臣的誌向在征戰,征服和廝殺才是我的路,即便有一日死在了戰場上,那對我霍去病來說,也是死得其所。可彆人家的女娘……即便貧寒,也是精心嗬護養大的,難道就此在後宅裡頭等著盼著,為她一年到頭見不上幾麵的主君擔驚受怕,苦守一
生嗎?"
劉徹明顯有幾分猶豫,小霍又繼續道:“臣知道,世間女子多羨慕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之情。可卻似乎都忘了,色衰而愛馳,司馬相如當年也曾想納妾,是卓文君一首《怨郎詩》才叫他回心轉意。"
“臣的阿母從前所托非人,亦是一腔怨氣,如今嫁與陳掌,才算是有了笑顏。臣,不願叫鮮活的花失了顏色,死氣沉沉。"
霍去病這一番話說完,場中寂寂無聲。
衛無憂和劉據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欽佩二字,相比之下,急著聘美人的豬豬陛下真的遜斃了。
劉徹也覺得有些尷尬,輕咳一聲,揮袖嘴硬道:“朕隻是幫你瞧瞧有沒有合適的,又沒說一定要納,你急什麼。再說了,你的簡曆由雲中王潤色出來,指不定還要被人多嫌棄呢!"
皇帝陛下傲嬌起來,旁人也不好說什麼。
霍去病摸摸鼻子,難得退了一步:"行,那就隨陛下您喜歡,掛上就掛上吧。憂兒,就照先前那般寫!
衛無憂又被賦予了執筆人的角色。蘿卜丁拿這群幼稚的大人們沒轍,隻好再度寫了一份,交給劉徹過目。
劉徹看了許久,語氣裡有股酸勁兒:“你倒是給去病寫的好。還記得給他加上軍功顯著四個字!”
衛無憂小朋友一臉無辜:"在邊關,普通百姓無權無勢,靠的不就是這些。若是女娘們都願意嫁與戰功顯赫的兒郎,何愁我們招兵時再有人
退縮呢,這也是一種鼓勵嘛。"
皇帝陛下耳邊聽著衛小四這些東拉西扯,勉強接受下來,將兩份東西都遞到了四喜手上:“相親場的事情就聽無憂安排即可,這臭小子鬼主意多著呢,隻記得一點,把朕和去病的簡曆分開放,看看最後誰收到的杜鵑花多一些。"
四喜:"……唯。"
眾人:"…………"
陛下怎麼越發稚氣了。
相親會的場地便定在了城西,市內。
這地方往來人多,地理位置靠近居民區,而又有些距離,加上西市內有不良人時時巡邏,沒人敢滋事,倒是個聚集人氣的好地頭。
衛無憂為了鼓勵男女相看,組建家庭,甚至特意提出了“湊齊九十九對新人,婚事官府包辦”的福利待遇,另外,參軍者不論民兵、駐地兵,禮成之後都能得到一斤胡麻作為賀禮。
胡麻地對土壤的要求不高,尤其是雲中、五原郡一帶,大範圍種植亦無不可。先前,他總在想著用什麼機會將這東西帶入百姓的視線內,而今,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為著這樣的重賞,雲中的百姓們倒是參與的十分積極。
相親角開啟不過三日,城中便有五分之一的人都趕來詢問,問清楚了,覺得這事兒靠譜,便請坐在草棚子裡頭專程寫簡曆的先生給潤筆。
這說是潤筆,事實上還得從愛子心切的父母口中分辨出誇大成分,卸去濾鏡,儘量用文字最客觀的還原出相親者的真實水平。
這活兒可不好乾,畢竟“親媽眼”存在的概率大,還不好挑明了。怕跟百姓們鬨得急了眼。
衛無憂知道此事費心費神,一大早便帶著新做好的糕餅果子和茶水前來慰問。一同來的還有劉徹呢。
皇帝陛下實在是好奇,自己那霸氣又簡潔的八個大字,到底能俘獲多少女娘的芳心。劉徹多少是有些自戀在身上,可他還不願表現太明顯,跟過來了才開始旁敲側擊。
劉徹:"去病呢?"
衛無憂:"兩位阿父去練刀了,陛下要找他們,我命人送您回去?"
豬豬陛下甩了腦袋:“朕回去做什麼。咳,朕的意思是,去病那簡曆可有女娘心悅於他?朕這個做長輩的,也好
幫著相看一番。"
衛無憂聽明白了,但眼神裡多少透出些幸災樂禍來。
他小肉手一指,指向前頭人擠人紮堆的地方:"陛下,您看到了嗎?"劉徹:"嗯,怎麼?"
“那就是去病阿父的簡曆張貼處啊,我派了南風在那守著,萬一有什麼問題也好與人回話,可相看問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南風似乎有些不適應。"
劉徹目中震驚,呆滯如癡兒良久,隨即變為如釋重負的欣慰,點點頭笑倪一眼衛無憂:“可不是嘛。南風從前是朕跟前最得力的繡衣直指,習慣了在人後做事,你叫他這麼日日被人潮圍起來,確實是折磨。"
衛無憂眸中清澈,與劉徹對視:“南風很好,隻要挨過去這一陣子不適應,習慣立在豔陽人群中,他還會變得更好。"
劉徹眉梢聳動,略微有些意外地看了小家夥一眼,繼而不知想到什麼暢笑起來。
衛無憂:
有誰來告訴他,劉徹這人的性子為什麼越來越奇怪了!
豬豬陛下笑夠了,大手使勁兒將無憂的腦袋搓揉一番,像是在摸毛茸茸的小狗。等無憂的腦袋徹底變成雞窩,帝王才滿意收手,揚了揚下巴,點著遠處問:“那邊怎麼門可雀羅,與朕的驃騎將軍一比竟這般慘?"
劉徹問詢的方位,是與霍去病簡曆張貼處相對遙望的路對麵。
位置同樣好,都在人來人往餓主乾道側麵,可那張簡曆前頭,竟是一個人也沒有,連守著簡曆的刺兒都跟著打起盹來。
衛無憂眸中帶著笑意:“哦,陛下,您說的那人正是您自己呀。”
劉徹:"…………"
皇帝陛下沉默良久,又不好勃然大怒失了風度,隻能憋屈地攥了拳頭,咬牙切齒看向四喜:“還不叫人給朕把那東西拿下來!"
四喜連連應是,帶著人屁滾尿流跑過去,摘了簡曆也不敢揉皺,捧著又拿回劉徹跟前。
劉徹已經登了車駕。
隔著簾子接過紙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揉了個稀巴爛,而後還要隨手重重拋出去,以解自己心頭之氣。
衛無憂一進來,就被小紙團砸了個當
頭。
蘿卜丁一臉無辜,瞪眼瞧著劉徹,希望陛下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理由。劉徹訕訕道:“是朕方才不小心的。”
安車平穩啟動,向著城東轆轆行去。衛無憂拉開車中小桌下的抽屜,取出兩盒今晨才放進去的棗泥山藥糕,遞給劉徹一塊,自己捧著
一塊,小口享用起來。
劉徹也不知這小子安得什麼心思,隻是下意識趕緊接在掌心,看無憂吃的香,忍不住也跟著用了一塊。
衛無憂吃完,抹了抹花貓臉笑道:“心情不好的時候,用些甜的糕點最好啦。從前,有阿母管著我每日至多隻能用一塊,如今出來了,阿母是管不到了,可是有南風和刺兒監督著,我也隻能借著給您帶糕點的名義才能在這車駕上吃一塊呢~"
劉徹聽著這話,將糕點捏在手中攆碎了都未察覺到。
良久,他開口:“朕會留到秋日再返程,今年的朝見你也一樣要回長安,不可偷懶。到時候,便在京中多住幾日,陪你阿母她們呆一呆吧。"
衛無憂單手撐著腦袋:“阿父他們可回去過年?”